第六十四章

作品:《长安

    珠串丢在长安这里,长安院打算周和以一察觉丢了东西就回来找, 特特等了一上午。结果到了下午申时还不见人来, 于是就这般套在手腕上没管了。正好郡主府事情多着呢, 长安也没那么多闲工夫耗费。

    没一会儿, 长安就将珠串这事儿给抛诸脑后。

    府外盯了一日的公主府下人匆匆回禀之后,下午孙嬷嬷就亲自上门求见了。

    若说长安认亲回府这事儿, 孙嬷嬷是当真的欢喜。起先孙嬷嬷就不大喜欢姜怡宁。多少年也亲近不来。孙嬷嬷冷眼瞧着, 这怡宁主子养在主子膝下多年, 言传身教,却没学到姜家人半分风骨。性子娇气不说, 很是任性自私。得亏府上就她一个宝贝疙瘩, 否则早有苦头吃。后来证明这不像姜家人的怡宁主子,确实不是姜家人。

    而长安这自小长在乡野的真主子,没受过教导, 骨子里却就是姜家人该有的模样。性子磊落直爽不说,做事十分有良心。孙嬷嬷虽与长安相处的时日尚短,但就是喜欢长安这干净利落的性子。

    今日下午前来, 她不仅仅是来替长公主说项,私心里其实也在担心郡主府。

    这位主子可是姜家唯一的血脉, 孙嬷嬷最不愿看到长安跟长公主生分。养孙女再好, 拿比得上嫡亲的孙女好血缘关系是最割舍不断的亲人纽带。公主与郡主是姜家唯二的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一个外人生分。尤其这外人不是个省心的,瞧主子这才倒下,她那头就小手段频出。若主子当真出个好歹, 公主府怕是就要变天儿

    不是说孙嬷嬷冷血,而是她冷眼瞧了姜怡宁十几年,把这姑娘的本性看得太透了。

    前些年尚且不知这位是抱错的,她只在信中遗憾小主子的性子不像姜家人,颇有些矫情自私不好相与。后来知晓这位是假货后,孙嬷嬷再看姜怡宁的目光就挑剔了许多。公主命人盯着府上内务,孙嬷嬷正巧就是这人。

    看得多,自然知姜怡宁背后搞了多少小动作。给苏家递信的事儿,苦肉计的事儿尤其昨日暗害小主子的性命,倒打一耙闹得公主亲祖孙决裂。孙嬷嬷心中当真是恶了她。公主府姜家几代积累的财富和势力,她可不想便宜了这么个人。

    此时来劝说,不仅为姜家,为长公主,也为吃了十几年苦的长安自己。小主子还是太小了,见识得太少,不懂京中世家的厉害。且不说长公主撑腰的好处,就说公主府与姜家的那些财富,足够小主子挺直了腰杆子在溧阳王府过活。

    钱财就是后宅女子日子好坏的根基,为了一点脾气就不要,那才是真的因小失大。所以无论怎么着,她也要试一试劝说长安。

    红雪将孙嬷嬷直接领来了长安的竹屋。

    屋外的地面已经积了半指节的雪,踩着沙沙地响。竹屋的门洞开,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毛绒地毯。摆了一张矮几,两三个铺垫。长安就这般裹着大麾就这般盘腿坐在竹屋外的廊下。面前是一片冒出花苞的梅花。

    孙嬷嬷披着一层薄雪上前,恭敬地给长安行礼。

    长安对孙嬷嬷的印象是出离的好。

    整个公主府,孙嬷嬷是长安唯一没有恶感的人。或许是因被掳去礼部尚书府的那回,孙嬷嬷带着一帮人冲进来救她。又或许是后来在府上被姜怡宁上眼药,孙嬷嬷明里暗里地帮衬,长安其实对孙嬷嬷有着特别的亲近感。

    孙嬷嬷这人精哪里看不出来心里感念小主子厚爱,感情上自然就更偏长安一些。

    她素来是个话少的,在公主府也不大说话。此时来了郡主府,也不多寒暄,张口就将司马家的人登门赔礼,以及姜怡宁的所作所为说与长安听。

    长安闻言一愣,挑起一边眉头“嬷嬷与我说这些,是何意”

    “郡主,您若信得过老奴,可否听老奴一言”

    孙嬷嬷立在雪中,鼻尖冻得通红。长安起身,抬手示意她上来坐。

    孙嬷嬷略微犹豫一下,小心翼翼地在长安的对面跪坐下来“长公主年幼时得先皇爱重,是大盛唯二的有食邑的公主。手下食邑万户,且可圈养不超过万人的私兵。先皇曾有旨,公主府的私兵可世袭。这些意味着什么,老奴不多说,就说姜家四代累积的财富产业。”

    长安都惊住了。孙嬷嬷不说,自诩读过的长安都不知道有这一茬儿。

    原来公主府是有私兵的怪不得姜家都没人了,公主府还能屹立京城一流世家,地位不倒。怪不得书中老说长公主在明德帝登基上出了大力气,原来是有兵

    “这些产业,遍布小半个大盛。”孙嬷嬷说出这些私密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粮食布匹,甚至医馆药园各色产业,姜家都应有尽有。郡主这一句话就不好了,就当真舍得拱手让人”

    长安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有点被孙嬷嬷描绘出来的公主府滔天财富给震慑住。

    “不是说您这负气一走,往后这些就都归了怡宁主子。可万一呢”

    孙嬷嬷语重心长“长公主年纪大了,不如年轻时候硬心肠。有些事儿她看不明白,也不愿看明白。您不在府上看着,变故可就太大了。那位又是天生一张巧嘴,若哪一日当真被她哄走,主子您就不亏心”

    本来不觉得亏心,此时听她一说,就感觉有点亏心了

    长安当初能眼都不眨一下说东西不要了,是真心不知姜家的财富如此惊人。要早知是这种情况,她估计也不太会走得如此干脆。

    又默默咽了口口水,长安脑子里糊成一团。

    “郡主,姜家是您的,可万不能因小失大”孙嬷嬷见长安脸上变来变去,又道,“这段时日住一起,您大约也知怡宁主子不是个好性儿的人。您这一走,公主再出个事,往后您再想回姜家,就没那么容易了。”

    “公主府如今如何了”

    孙嬷嬷于是将长公主的病情大致说了一下,顺道又提了姜怡宁单独请司马娇娇之事。

    长安也算了解这个女主。看似柔弱和善,小心思不知道多少。想起司马娇娇对周和以的痴缠,长安约莫猜到了姜怡宁的目的。

    无外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联手对付她。

    端着杯盏浅浅地啜了一口,长安不住地嗤笑。两个人都是不吃亏的性子,姜怡宁找害人命不眨眼的司马娇娇合作,不怕引火烧身

    然而笑着笑着,她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姜怡宁若真的跟司马娇娇联手对付她,她就危险了啊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姜怡宁还好一点,或许还些存留一些现代人不伤人性命的底线,不大可能要长安的命。但司马娇娇就不是,她十岁就吩咐下人杖毙贴身丫鬟。这狠辣二人凑一起,她岂不是完了随时担心自己有可能丧命

    长安忽然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眉头深锁起来。

    孙嬷嬷不知她联想到什么,但看长安的表情,知今日的劝说起到作用了。她于是也不会可以去反复强调,行了礼便起身告辞。

    长安头也没抬,红星站出来,送孙嬷嬷出去。

    长安开始深刻地反省自己。俗话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她过得实在逸,何时才能时刻谨记这里不是和平年代摸摸手腕上的珠串,长安决定下次见周和以就问他要三四个武艺高强的暗卫。她确实对姜家的财富没有执念,但对自己的小命十分珍惜。

    暗杀什么的虽然不大可能,但万一司马娇娇脑子抽了呢

    想想就可怕。

    往日还有几分情分在,如今撕开虚假的表面,所有温情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长安开始回忆整篇的剧情。

    长公主病归病,其实还有十五年的寿命好活,强壮得很。孙嬷嬷所说的家财落到姜怡宁手中,这件事长安觉得不一定。

    以往是没有姜长安出现,自然什么都是姜怡宁的。如今有她在,那就大不相同了。长公主哪怕顾及颜面和已过世的姜家人,最差最差也是给她备一份嫁妆的。何况她临走之时丢下的那番说辞。长公主除非昏头装瞎,否则不可能对姜怡宁毫无芥蒂。姜怡宁若想一口吃下姜家和公主府,没那么容易。

    钱财的事情长安不担心,她如今回忆了剧情又反省了自身,没忍住给自己脑袋一巴掌。

    太过浑浑噩噩,开局一手好牌被她给弄成了如今,跟姜怡宁半斤八两的局面。

    她此时看似占尽了优势,实则身边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

    姜怡宁那边看似图穷匕见,实则却占尽了实打实的优势。一是霸占住了公主府,二是手里捏稳了苏家一家子的情分,三,跟司马娇娇又搭上线。这一桩桩一件件算起来,长安惊觉自己成了光杆司令

    唯一能帮助自己的贵人,还跟个野猫似的神出鬼没,轻易找不着人。

    长安心头一阵梗塞,只想敲碎了自个儿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装满了水。正当他懊恼,外头红雪揣着手,急急忙忙跑进来。

    “怎么了”悲春伤秋回忆往昔不是长安的作风,知错就改和立即行动才是。

    红雪也说不清,只将怀里那封信掏出来。

    长安接过去直接拆了,一目十行。须臾,脸色突变“送信的人呢”

    “在外院候着。”红雪是长安贴身丫鬟,自然知道长安许多事儿。主子年前就派了人下乡,去查陆少爷的家破人亡的案子。这信件从江南来,定然是那头有消息了。

    长安于是扶着她的胳膊起身,脚尖针扎似的疼也不顾,匆匆就去了外援。

    一个精瘦的汉子焦急地在等,一见长安就噗咚跪下“姑娘,陆家二房被不知道谁的人给劫走了陆家失火的事情才查出个眉目,不日便能定案了。等小的回头发现,陆家二房早已人去楼空,姑娘恕罪,是小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