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才多大, 陈慧萍的眼睛那么敏锐, “你在等林笙电话吧。”

    被问的人一凛, 慢慢垂下脸，过了几秒钟, 还是老实交代, “嗯”

    陈慧萍看了女儿一会儿：“那他联系你了吗？”

    徐写意瞄一眼安静的手机, 摇下头。

    陈慧萍慢慢叹了口气。 “现在你高考完, 马上读大学, 妈妈也不用顾忌什么，可以直说了。”

    徐写意手放在膝盖上, 慢慢握紧，一句一句听着母亲说。

    “女孩子最好还是不要和年龄大太多的男人恋爱。林笙当你哥哥很好, 但当你…当你男朋友…”

    她似乎在想个合适的词。

    “有点不合适”

    陈慧萍还是没有明说。

    他们家在感情方面比较保守，还是乡镇那套观念。从来不提男女之事, 好像不提, 儿女就永远不知道似的。

    陈慧萍几十岁的人，生儿育女, 生活经验丰富。

    她当然清楚，像林笙这样二十几岁的男人, 谈恋爱起来跟女儿这种单纯的女生想的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而且。

    林笙显然不是什么纯情小男生

    女儿那么单纯……

    林笙跟她暂时分开了, 陈慧萍知道。夫妻俩其实想, 如果就此两个人断了, 各回各的轨道，就挺好的。

    他们从杜鹃那儿打听了, 林家的长辈心里有合适的孙媳妇人选。是个高官千金，跟林笙年龄、见识各方面都很匹配。门当户对的人选。

    他们女儿，放在两个人中间真是怎么看都不合适。

    夫妻俩虽然文化不高，但也不是第一天吃大米饭，这点判断还是有的。就怕他们女儿，用青春去犯错。犯错不可怕，但有些错，代价太大了。

    就是不知道，林笙有没有欺负过他们家女儿。

    但愿事情还能挽回。

    看着窗外的景色，陈慧萍自己消化了一会儿，回头跟徐写意说：“你暂时不要和你林哥哥联系，知道吗？”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稳妥。

    “晚上到姨妈家，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大巴晚上九点多才到泽安，母女俩到陈慧茹家接近十点半。

    趁母亲和姨妈在楼下叙旧，徐写意一个人在房间，守着充电的手机。

    通讯录上，林笙的名字很已经有点陌生。

    手机一直安静，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进来。

    楼下，陈慧萍跟妹妹陈慧茹说着话，之前两家因为金钱关系疏远。但大概血浓于水，时间推移，妹妹这次主动联系了她，说让徐写意上大学前住她这儿。也正好解决徐家面临的问题。

    这里属于靠近县城、现代化很高的农村，地势平坦，水泥路在田野间四通八达。很多葡萄田和甘蔗林。

    两层的小楼房，室内装修跟城里房子区别不大。

    姐妹俩在客厅叙旧完，陈慧萍上楼去找女儿。心里一直想着下午的事。

    十八岁了，她也该知道些东西。

    陈慧萍想着该怎么开口，上楼却见卧室门关着。

    她奇怪地敲了敲门。

    屋里，徐写意蓦地被吓一跳，赶紧把林笙的微信界面关掉去打开门。

    “妈妈。”

    “怎么锁着门？”

    陈慧萍看着她，又扫一眼屋子走进来。

    “刚刚洗澡出来，换了个衣服。”

    陈慧萍看女儿确实头发湿漉漉，又换了睡衣，没有多想：“去把门掩上，妈妈有话跟你说。”陈慧萍在床边坐下。

    徐写意去掩好门过来。

    “什么事啊妈妈。”这么神秘。

    陈慧萍思想比较保守，看着女儿，自己做了下思想准备，问：“你林哥哥…有没有欺负过你？”

    徐写意愣了下，缓缓摇头。“他对我很好。没欺负过。”

    陈慧萍看她竟然没体会到，有点无言，想想，狠了下心问：“妈妈是问，你跟你林哥哥，有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男女事情。”

    徐写意平平静静的脸，一下子变得惊讶，然后脸蛋胀红，脑子直嗡嗡。

    “快告诉妈妈，有没有。”

    徐写意脸红得快滴血，很久才声音细细地回答，“没有，妈妈。”

    陈慧萍明显大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讲了个远方亲戚的故事。是舅公家的外孙女，考上重点大学结果就给查出怀孕休学了。

    她说了很多，徐写意虽然单纯，但并不傻，听出母亲的弦外之音，都默默地听了。

    陈慧萍看女儿这么听话，稍微放心， “总之，妈妈的意思是小心你林哥哥。假如他来找你，你还要跟他在一起母亲也拦不住。但你必须记住，女孩子要自爱，知不知道？”

    十几岁的小女生，恋爱起来可以没有性，只是单纯地想在一起。

    二十几岁的男人，那可不一样。

    陈慧萍清楚得很。

    女儿单纯，林笙又那么大魅力，如果他回来找她，她多半又立马栽进去。做父母的只是希望，假如是场难有结果的恋爱，女儿能少受一点伤害——

    隔日，陈慧萍就回了西藏。

    徐写意住在姨妈。家里还有个读初中的小表弟，总趁家长不在就悄悄打电动，经常被姨妈抓住。家里吵得闹喧喧，其实有点尴尬。

    徐写意就数着日子，每天守着手机。然而林笙的名字，却从未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终于，日子数到22号这天，高考出成绩了。

    她坐在电脑前，紧张地按照流程说明打开网站查成绩，手机上不时有信息发过来。大部分是同学在询问她成绩，班级群都炸开锅了。

    徐写意手心都是冷汗，握住鼠标，点击了查询按钮。片刻，电脑屏幕跳出成绩数字。

    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又有点懵。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562 。

    她看了好一会儿，缓缓笑出来，然后关掉电脑回到卧。用手机跟父母打电话。

    徐大江和陈慧萍听见成绩也懵了一阵，问：“那申大能上吗？”

    “按照去年的分数线的话，应该没问题。”

    徐写意说完，听筒那边安静了一秒，然后是父亲大笑的声音，他乐呵得有点语无伦次。

    父母显然乐开怀，一家三口打了好一会儿才挂掉。

    徐写意又一一回复了询问她成绩的同学，然后就没有事做了。在窗前发呆。

    六月底了。

    林哥哥。

    如果这是一场游戏，你掉线的时间，是不是有点长。

    还是说，你其实玩腻呢？——

    夜里，葡萄田飘来香味。

    徐写意洗完澡，穿着睡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卧室，因为白天成绩出了，难得松一口气。

    把耳机一左一右地塞进耳朵，她打算听听歌。然后拿起手机摁亮，看见屏幕上那个未接来电的名字，大脑空白了一瞬。

    10分钟前。林笙。

    唇齿微微张开，徐写意愣在那，手心的血液开始不正常地热起来。

    心尖上，像有等待很久花骨朵在蠢蠢欲动，想开又不敢。

    她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暗掉又摁亮，反复很多次。

    直到又有电话进来。

    还是这个名字。

    徐写意细白的手指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方，微微发颤，很久才点了接听，慢慢放在耳边。

    过了两秒，才颤着声音试探着开口：“喂~”

    等待，房间的空气紧张充斥。

    听筒里似乎有风声和偶尔的汽车声。

    “宝宝。”

    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微微沙哑。

    这一瞬，心脏像被猛地捉住，慌张地乱跳。

    徐写意傻掉了，捏着手机站在那，期待了多少个日夜，等到这一刻，竟不知道怎么面对。

    那晚留信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陌生感，在彼此间无处掩藏。

    “林哥哥”

    “嗯。”

    他的嗓音一如从前，很沉，“刚才怎么不接？”

    “刚刚，在洗澡。”

    徐写意听到打火机的声音，推测林笙可能点了根烟。

    新都的夜晚，城市灯火迷离。桥边风有点大，林笙靠着栏杆扯掉衬衣的领带，随手丢进车里。

    声音有点懒：“微信上把定位发给我。”——

    夜深，窗子透进的风有轻微凉意。徐写意缓缓摩挲了下胳膊，手机紧贴着耳朵，听着里头男人的嗓音。

    跟林笙已经打了有十几分钟。

    其实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仿佛是因为久别，到底有点陌生，也仿佛就是两个人长久以来的相处模式——他们的世界本来差异就很大，大部分时候除了寒暄和关心，没有太多共同话题。

    唯一的默契是，彼此都没有提挂断电话。

    林笙开着车，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按照微信上发来的位置走。

    徐写意在电话里不时听见导航的提醒声，还有点不真实感。

    从新都过来好几个小时，都这么晚了，林笙竟然说来就来~

    就是

    他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似乎浪漫，又似乎无情。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男生？

    徐写意靠着窗，想着林笙的眉眼，欢喜在心间蔓延。

    “好了，宝宝，你该睡了。”

    夜晚，高速路的反光带被照亮。林笙看眼后视镜，打了转弯灯，进入另一条道。“睡一觉我就到了。”

    “好的。”

    林笙扯唇笑一下。最喜欢听她说“好的”，“嗯”。那么乖，有种想保护、又想欺负的冲动。

    “乖乖的，手机别关。”

    徐写意等着林笙先挂电话，又看着通讯录的名字。

    心里很喜悦，又很忐忑不安。

    照照镜子，觉得自己今天的状态似乎不好。仔细看，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就是觉得…似乎在即将见到的人面前相形见绌。

    ——是林哥哥太美好，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所以自卑吧——

    农村的夜晚远离大城市的霓虹灯，特别黑。

    徐写意躺在床上那里睡得着，数着分秒。思绪在黑暗里乱飞，时而想到儿时与林笙的相遇，时而想到后来与林笙的重逢，从陌生的距离，到慢慢相爱甚至不可思议地接了吻。

    多可怕的变化。

    她想着想着，想到了母亲跟她说的内容，关于男女的。一下又面红耳赤。

    初中在泽安一中，老师有男女生分开的科普过些生理知识，但大概是老师比较保守，讲的也只是关于月经的知识，以及来月经就能够怀孕，要和男生保持距离。很含蓄。

    到新都上高中，二中没有生理课，虽然生物书上有讲到精子卵子，但重点也不在这方面。

    她对于性过程方面，处于知道大概但稀里糊涂，也没有特别注意过。心理上还是觉得害羞。

    想了一会儿，徐写意用毛巾被捂住脸。

    入夏有点热，没几分钟就被捂得一脸汗。她把被子移开，凉快很多，人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脸上羞红，根本不敢去再想象和林笙

    因为一直尊敬崇拜，当他是大哥哥那样~

    从没想过要和他怎么怎么样。

    而且，林哥哥那么正直，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疼，应该不会那么坏吧。

    对着她，脑子里不会想那些吧？

    呀。

    徐写意用十指捂住滚烫的脸，让自己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开-

    林笙没有把车开到楼下，而是停在隔了几十米的葡萄田边，水泥马路上。徒步走到楼下。

    月亮快落山，凌晨的夜很深。

    徐写意从微信的一声震动里醒来，看了文字瞬间清醒，立马下床到窗台往下瞄。昏暗里有红色火星，一明一灭。

    她对此不陌生。

    冬天晚自习之前，经常看见一些不听话的男生聚集在树林的阴暗处吸烟，也是这样红点明灭。

    徐写意赶紧披了件衣服下去，悄悄掩上门。心中忐忑着，往哪个明灭的火星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