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84章 义绝

作品:《皇后无所畏惧

    七娘想的留下, 可不是这样的,所谓的有个容身之处,给口饭吃就行, 那不都是客气话吗?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韩国夫人也该对自己好点,捏着鼻子忍下自己侍妾的身份才是!

    怎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能变成这样?

    她是一个人, 怎么可能活的跟狗一样?

    关在笼子里, 毫无尊严体面可言,别说是表哥和表姑母, 即便是仆婢侍从, 心里都会瞧不起自己!

    七娘脸色白的像纸, 想出言反驳, 可话是她自己说出去的, 这会儿再自打脸, 又算怎么回事?

    就像被猫咬掉了一半儿舌头似的, 她嘴唇动了动, 又无声的和尚,一双秀目里闪着惊惧的光, 捂着肚子, 楚楚可怜的盯着纪老夫人和平阳侯看。

    韩国夫人懒得看她这般惺惺作态, 卫国公与昌武郡公也是一言不发, 昭和公主心知姨母已经定了心思, 也不做声, 纪老夫人跟平阳侯倒是想求情, 可韩国夫人早就问过他们意思,这会儿再反悔,怎么拉的下脸来?

    卫国公和昌武郡公还在这儿呢,怎么可能当着他们的面,欺负人家妹妹。

    院中诡异的安静下来,没有人做声,只有夜风静静拂过,杨树的叶子剐蹭在一起,发出簌簌的轻响声。

    仆从们很快送了狗笼来,精钢锻造,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约莫到成年女郎的肩膀那么高,进去之后想站起来是不可能了,但若是蜷缩着身子,又或者是坐在里边儿,倒也还能将就。

    老平阳侯过世有些年了,这狗笼空置的时间也很久,厚厚的积了一层灰,还挂着蛛网。

    韩国夫人笑了笑,问七娘道:“你自己进去,还是我叫人请你进去?”

    七娘看着那个又脏又压抑的笼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开始往下掉,目光里写满了哀求,在纪老夫人与平阳侯身上打转。

    “你不说话,我就叫人请了,”韩国夫人微微一笑,寒下脸来,道:“把她给我弄进去!”

    仆婢们闻言应声,近前去拽起七娘,便将她往狗笼里边儿塞。

    七娘左右挣扎,却难以对抗,骤然爆发出一声痛哭:“表哥,姑母!你们救我啊……”

    平阳侯目光有些复杂,踌躇几瞬,终于轻叹口气,合上了眼。

    纪老夫人面上显露出一层薄怒,眉宇间更有些心疼,不是为了七娘,而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三娘,你向来心胸宽广,何必真闹成这样?等孩子生下来,打发七娘走便是了,”纪老夫人抑制住火气,低三下四道:“我年轻时候,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这会儿老了,只想含饴弄孙,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老人家,好不好?”

    “不好!”韩国夫人毫不留情道:“你年轻时候没过过好日子,是因为你男人没本事,又不是我害的!你不乐意,下去找公公说,跟我说得着吗?倚老卖老,简直可憎!”

    这话说的犀利,真比刀子捅进心口还要叫人痛苦,纪老夫人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在地,亏得被平阳侯搀扶住,才没有真的倒下去。

    侍婢们送了十来把锁头来,韩国夫人走上前去,“咔嚓咔嚓”几声,将那狗笼锁了个严严实实,听七娘的哭声愈加凄厉,这才冷笑道:“钥匙呢?”

    女婢忙将那十来把锁头的钥匙递了过去,韩国夫人令人去取了把锤头来,当着七娘的面儿,把那十来把钥匙砸的扭曲断裂。

    “你不想做人,我成全你,”她看着七娘,面笼寒霜,一字字道:“你既然自甘下贱,那就做一辈子狗吧!”

    七娘哭声愈加凄惨,纪老夫人固然不在乎她,却也在乎她腹中的孩子,再则,那毕竟是自己的娘家侄女,这样被人磋磨,自己脸上难道就过得去吗?

    只是她方才只说了一句,就被韩国夫人怼的遍体鳞伤,这会儿不敢再开口,只央求的看着自己儿子。

    平阳侯也有些不忍,蹙眉道:“三娘,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折辱她,未免太过了些……”

    “她就是愿意做狗,就是愿意吃屎,就是自甘下贱,我有什么办法?”

    韩国夫人嗤笑一声,看着他道:“纪明,咱们俩的事儿我还没跟你分说,你哪里来的脸面,对我指手画脚?你也配!”

    平阳侯目光倏然一痛,软下声音来,道:“三娘,我知道你恼我,气我,也知道我该死,辜负了你,可咱们是多少年的夫妻了,别为这事伤了和气,好吗?你怎么罚我,我都认了,只是别说那些恩断义绝的话……”

    乔家世代武勋传世,无论是老卫国公与荣国公,还是现在的卫国公与昌武郡公,哪一个不是英气斐然,仪表堂堂。

    或许正是因为见多了父兄的阳刚与英武,所以韩国夫人一遇上温柔体贴的平阳侯,便生了倾慕之心,素日里也最爱他这般的深情款款。

    可是现下,再听他用这种语调言语,她真是一点儿波动都没有了,除去恶心反胃,再没有别的情绪。

    “纪明,”韩国夫人看着丈夫,道:“事发之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平阳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韩国夫人便又一次重复道:“事发之后,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她指了指笼子里哀哀苦求的七娘,定定的看着他,道:“你可以告诉我的。告诉我你认错了人,告诉我这个女人悄悄出现在了我的房里,告诉我你的母亲联合外人,算计了你。可是你什么都没说。你信不过我,又或者,你心里早就有这样的念头,事情发生之后,便顺水推舟的继续了下去。”

    “你的母亲浅薄愚蠢,忘恩负义,那个七娘自甘下贱,连脸都能不要,而你,自私而又虚伪,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边儿算盘打得啪啪响。都说蛇鼠一窝,你们还真是般配!”

    平阳侯面色微变,低声唤道:“三娘,我会给她和孩子一笔钱,叫她们走得远远的,从此再也不回长安,咱们好好过,好么?”

    “到了这个时候,你以为这只是平阳侯府的家事吗?”

    韩国夫人有些悲哀的看着他,道:“我见她肚子已经凸起,想来差不多四个月了?”

    平阳侯见她如此,心里实在难过,合眼道:“是。”

    “现在是七月底,她有孕差不多四个月,那就是三月初怀上的,纪明啊……”

    韩国夫人的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闷得她喘不过气来,也叫她心口作痛,眼眶发酸:“明德皇后在二月底过世,她一去,我就病了。于公,明德皇后是国母,于私,那是我的堂姐,与亲姐姐没有什么两样。三月初,丧仪没都没有结束,我还病着,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在她的丧期之内跟你同房?如果你真的认错了人,将她当成了我,那你对我真是半分尊重都没有,如果你没有认错人——那你简直就是该死了!”

    “还有这个玩意儿,”她指了指七娘,几乎抑制不住心头怒气:“你真觉得这个孩子能生出来?这几个月以来,你听说谁家有喜,即将添丁?皇后辞世,那是国孝!纳个妾都是大罪,你算什么东西,敢在热孝里边生孩子?!你把皇家的脸面放在哪儿?你脚底下吗?!”

    平阳侯一直以来,都只觉得最大的问题在韩国夫人那儿,只要过了这关,便能万事无忧,却忘了这最要命的一茬,霎时间变了脸色。

    纪老夫人被孙儿冲昏了头脑,这会儿被韩国夫人点破,终于惊惧起来:“这,这可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实在是误会了!”

    “国法堂堂,谁要跟你讲误会?你们但凡对明德皇后有半分敬重,就不至于赶在丧期里便做这事。”

    韩国夫人瞧她一眼,冷冰冰道:“老夫人,你要珍惜别人这么叫你的机会,因为到了明天,御史弹劾平阳侯府孝期纳妾生子,罪在不敬,你的诰命会不会继续存在,平阳侯府会不会继续存在,都还是个问题。”

    纪老夫人哪知会有这般严重,心中惶然,听完险些站不住身,勉强叫女婢搀扶着,嘴硬道:“你是纪家的媳妇,难道便能讨到好吗?”

    说完,语气又软下来:“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好,以后不提了,好不好?至于七娘,她从来都没有怀过孩子,当然也不会生下来,三娘,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真是受够了你这张嘴,从此以后,也不想再听见它说话了,”韩国夫人冷冷的打断她,道:“公公曾经是荒王党羽,后来事发,是我厚着脸皮归家,求伯父相助,这才保住了所谓的平阳侯府,后来,你是怎么对我的?一天一副苦汤药,我不喝就寻死觅活?老夫人,你的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

    纪老夫人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纪家要垮,纯粹是自己作的,与人无尤,”韩国夫人目光在这院落里转了一圈,淡淡道:“不过,从今以后,这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平阳侯颤声道:“三娘,你、你要与我和离?”

    “不是和离,是义绝。”

    韩国夫人看着他,漠然道:“和离?到了这地步,咱们还‘和’得了吗?你以为乔家是祖传卖包子的,由着人欺负?你在我堂姐的丧仪里做出这种事来,可曾顾及到我半分?”

    她笑了笑,断然道:“夫妻之情到此为止,你我自此恩断义绝!”

    “不行!”平阳侯面色涨红,惊叫道:“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

    “不同意?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韩国夫人冷笑一声,抬手一巴掌,重重扇在他的脸上:“若不是我,平阳侯府早就被废黜了,你既然享受了娶权臣之女的方便,这会儿也要知道,万事都是有利有弊的,乔家说一,纪家配说二吗?!”

    说完,又向卫国公道:“弹劾平阳侯府孝期失礼的事,还要请大哥多费心。”

    卫国公道:“放心吧,都交给我。”

    韩国夫人笑着道了声谢,提起臂弯轻纱,道:“咱们回家去吧。”

    “不要走!”平阳侯面色仓皇,扑过去拦住她,乞求道:“三娘,你当真半点情分都不肯顾念?我那么喜欢孩子,你不能生,我也没有埋怨过,更没有听母亲的意思纳妾,我的心意,你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韩国夫人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似的,冷冷盯着他看了半晌,神情忽然讥诮起来。

    “我本来不想说的,”她道:“夫妻多年,我想给你留点颜面,现在,是你自己丢掉不要的。”

    平阳侯见她这般神情,不知怎么,忽然心慌起来:“什么?”

    “你不知道,我其实也喜欢孩子,我也想做母亲。成婚之后,久久没有消息,我便请名医前来探脉,那大夫告诉我,我的身体没问题。”

    “后来,我就叫他悄悄给你诊脉,”韩国夫人怜悯的看着他,道:“他告诉我——你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从前我不说,是因为你对我好,我怕你自尊心受挫,心里难过,我舍不得,可是现在……”

    她语气淡漠,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平阳侯听得呆住,好半晌都没做声,直到韩国夫人走出一段距离,方才疯了一样的追出去:“你撒谎!明明是你不能生,却诬赖到我身上……简直,简直可笑!”

    “那就拭目以待吧,”韩国夫人无所谓的笑道:“天下男人那么多,比你好的不知凡几,我应该很快就会有下一春,你看我到时候会不会生咯。”

    平阳侯面色铁青,神情近乎疯狂:“七娘她,她明明有了身孕……”

    “鬼知道那是谁的孩子,”韩国夫人摊了摊手,幸灾乐祸道:“你娘只想着抱孙子,绿孙子也是孙子,叫她慢慢儿抱吧。”说完,便待转身离去。

    “你撒谎,对,你在撒谎!”平阳侯恍若失魂,忽然伸手,想要扯住韩国夫人衣袖,昌武郡公眼疾手快,一脚将他踹开老远。

    平阳侯瘫倒在地,心乱如麻,回想着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又哭又笑:“骗子,骗子!你在骗我……”

    韩国夫人方才说话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纪老夫人虽也在告诉自己,说这都是假的,但心里边儿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或许并不是韩国夫人信口开河。

    不能生的……其实是自己儿子?

    那七娘肚子里边儿那个,是怎么回事?

    纪老夫人想起当初七娘异样的殷勤,又想起儿子儿媳成婚多年都没消息,但七娘只是一次,却怀了身孕,心里隐约有了结果。

    心口闷痛,简直像是有一把刀在里边儿搅,纪老夫人的喉头渐渐涌上一股腥甜,“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白眼一翻,就此昏死过去。

    “老夫人!”女婢们惊慌失措,院子里乱成一团。

    七娘还被关在笼子里,眼泪淌了一地,拍着锁,哭求道:“快放我出去,快啊!”

    韩国夫人真有点不想走了:“这么好的戏,满长安都找不到第二出……”

    平阳侯神情崩溃,满脸是泪,咬牙切齿道:“闹成这样,现在你满意了?”

    韩国夫人冷冷看他一眼,忽然向后伸手,女婢怔楞一下,旋即会意的递上了马鞭。

    她起身走过去,手中马鞭狠狠抽了过去:“这才一天,你就受不了了,可是,你们搅和了我整整十一年!满意?我不满意!不叫你们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我心里边儿那口气就顺不了!”

    一鞭子打下去,身上就是一道血痕,更别说是这么多下了。

    平阳侯文弱书生,哪里挨得了这种打,瘫软在地,白着脸道:“你竟如此蛮横妄为……”

    “纪明,我也姓乔!你要是觉得我会替你纳妾养孩子还甘之如饴,那就错了!”

    韩国夫人冷笑道:“你也不满长安打听打听,我们乔家的女儿,有对人低过头的吗?也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骨头硬,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