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周和低头, 只见一个毛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 箍在腰间的手臂却是既结实又有力。这提醒着他, 现在在他面前撒娇的, 不是软萌乖巧的小怪物，而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窄腰宽肩、魁梧有力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的, 按着龙淮的额头把人推开，“崽，我必须告诉你, 做男人不能这么娇气。”

    虽说龙这种动物撒起娇来, 可能真的不分成年和幼崽，雄龙和雌龙。但这么大个人了还跟粘豆包似的, 娇里娇气的赖在别人怀里, 想想就很奇怪。

    龙淮站直身体, 眉眼微微敛起，低头看向禹周和。他的五官轮廓利落分明，说话的声音低沉，宛如演奏中的大提琴。

    “不是男人。”他说。

    禹周和愣了愣, 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恍然间，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龙淮两腿间瞥去，脸上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门外一声雷鸣, 他被震得心神一突, 艰难咽了下口水, 问道：“崽, 难道……你变性了？”

    崽现在的无雕状态, 是因为它在成年时变性了，即使外表再男性化，也改变不了女孩的本质，所以才会说自己不是男人。

    这样一来，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禹周和僵住，想当初，他以为小怪物是个雌崽后来才发现是个雄崽。而现在，认错性别的历史可能又要重演一遍，崽又从男变女了。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迅速别开眼，不再看向龙淮，心里默念着男女有别。

    听见他的问话，龙淮动作一顿，眼神有片刻的迷惘，低头看了眼身下，半晌才确定道：“没有变性。”

    禹周和抬眼，“那为什么说自己不是男人？”

    龙淮看着他，把话说完：“不是男人，是雄龙。”

    所以就可以撒娇了。

    哦。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禹周和抽了抽嘴角，无话可说。

    龙淮定定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有缱绻的光，“你答应过，要陪我洗澡，不能反悔的。”

    这是什么小孩过家家的台词？禹周和抚了抚额，“行行行，陪陪陪，真是输给你了。”

    反正就是冲洗一遍身体，也花不了几分钟。唯一比较心累的，就是他全程打着手电筒，指挥眼前这个大个子打湿身体、涂抹沐浴乳、冲洗泡沫，还要时不时提醒一句哪里还没有冲干净再冲一遍。说多了之后，简直恨不得自己上手把人洗刷干净。

    等崽擦干把睡衣换上，禹周和终于松了口气，“这样一回下来，以后自己会洗了吧？”

    龙淮回答：“会。”

    禹周和表示满意，“那下次就自己洗，不需要我陪了。”

    龙淮迅速摇头，“要陪。”

    见他表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禹周和无奈了，“长大就要有长大的样子，哪有成年后还需要别人陪着洗澡的，你看我都自己一个人。”

    又是黏糊糊撒娇又是要人陪洗澡的，以为自己还小只有三四岁吗？

    龙淮看着他，像是想到了很好的解决办法，眉眼完全舒展开，神情少了几分天生的冷淡，认真道：“那下次洗澡，我也陪你。”

    “……不用了谢谢。”

    龙淮闻言垂下头，有些失望。

    禹周和收拾浴室，假装看不见。

    等回到卧室，除了小金龙和小.红龙还在外头洗衣服，小绿龙和小蓝龙已经趴回自己睡觉的位置，头搁在爪子上闭眼休息。

    这么晚是到休息的时间了，禹周和对龙淮说：“我去看看小金和小红，你先躺床上吧。”

    龙崽哪里能洗衣服，也不知道那两只崽子怎么样了，得到后边看看。

    龙淮点了点头，没跟着去。等人出门，他停顿片刻，来到小绿龙面前。

    小绿龙体积大，木箱做成的棉窝睡不下，只能趴在地上。它原本闭着眼睛，感觉黑龙蹲到了面前，疑惑地睁眼，祖母绿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哈哼？”我要睡觉了，你有什么事哼？

    龙淮薄唇轻启，直接用龙语回它。

    去另一个房间，这里是他的地盘。

    小绿龙鼓了鼓小肚子，有点不情愿。它也在这里睡好久了，最喜欢这个房间，味道很好闻，让龙心安。

    龙淮瞳孔变成竖瞳，漆黑一片。

    小绿龙见状，知道不能讨价还价，只能垂着头爬起来，爪子里拽上自己的毛绒毯子，失魂落魄地走了。

    另一边，小蓝龙也醒了，眨巴着大眼睛从睡箱里出来，用爪子用力推箱子，主动让位，要把箱子推到隔壁房间。就是它力气小，推着费劲。龙淮见它这么识时务，上前帮忙把睡箱拎走，顺便也把小金龙和小.红龙的睡箱也转移了过去。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东西，房间顿时显得空荡荡的。等小金龙回来，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墙边，立马就发现自己睡觉的窝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它转来转去，可就是找不到熟悉的木箱，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黑龙身上。

    龙淮指了指隔壁，沉声说着龙语，让它和小.红龙去隔壁。

    小金龙表情霎时变得委屈。上一回黑黑生病，它们就搬去隔壁房间了。现在黑黑回来，又要它们搬走，想一只龙独占这个房间，想一只龙和香香睡觉。

    呜呜呜，黑黑实在是太小气了，都不肯把香香分给它们一点。

    听着小金龙的碎碎念，龙淮不为所动，甚至还有要龇牙的趋势。

    黑龙的地盘意识在所有龙中最为强烈，对认定的所有物的独占欲也高到离谱。在幼龙时期，小怪物尚且能忍受这群龙崽夺走禹周和的注意力。而现在，成年后的小怪物有了求偶意识，并且处在交.配欲望中，没有动手把其他龙崽赶走，真的是非常克制了。

    小金龙大约也察觉到空气里稍加危险的气息，又想到黑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香香，好像更可怜一点。它噘着嘴，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至于小.红龙，虽然超级不爽，但看小蓝已经不在这里，知道它去了隔壁，果断放弃挣扎，跟着走了。

    于是留在房间里的，就只剩下龙淮和禹周和。禹周和不知道龙淮做了什么，只以为是几只龙崽自己要搬走，不清楚原因，但也不会拦着。对龙崽，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处于放养状态的。

    卧室的这张雕花矮床睡一个人绰绰有余，睡两个人稍微有点拥挤，但只要不乱动弹，也能舒舒服服睡到天亮。不过禹周和自记事以来，就没跟人同床过，等躺到床上，一时之间很有些不习惯。

    睁开眼睛正对天花板，他脑海里胡思乱想，睡不着，便说：“崽，我们聊聊。”

    龙淮很快“嗯”了一声。

    禹周和没犹豫，直接问了最想知道的问题：“崽，你为什么能变成人？”

    他以前用小怪物来叫小黑龙，只是因为以前从没见过龙，第一眼觉得这种生物长相奇怪，但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变成现在这样半人半龙的样子。如果不是养过小怪物几个月，乍一眼见到对方这个样子，他一定会再次用怪物来形容。

    龙淮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很清楚。他确实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在龍窟经历过蜕变和成年，就自动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上一回他还没有变化，就因为吃了那种奇怪的野果而变回幼崽，所以这也是他第一次变人。

    听得出崽没有故意隐瞒，大概是真不知道。禹周和想了想，又问：“那是所有龙都能变成人吗？”

    龙淮说：“大部分。”

    大部分成年龙都能够变成龙，小部分成年龙由于莫名的原因，只有龙身这种形态，无法转化成人。但很多龙，即使能变成人，也还是喜欢维持龙的形态，那样会更加舒服。而且就算变成人后，它们也更乐意在龍窟里待着，龍窟的环境更适合龙族生存，没有一丁点负担。

    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小金龙它们，也有很大的概率能在成年后变化成人。这样想想，心里其实还有点奇怪，就好像知道自己家里养的宠物会成精后，就不太清楚到底该怎么跟它们相处。禹周和停顿片刻，决定不多想，反正到时候它们应该就回龍窟了。

    “对了，”他想了想，轻声问，“龙会变人的事，养龙族知道吗？”

    龙淮回答：“不知道。”

    龙族能变成人这事是个秘密。每只即将成年的幼龙在回到龍窟时，就被第一时间告知必须要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除非要告诉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认定的伴侣。曾经有龙就选过人类成为自己的伴侣，这也许不常见，但并不是没有过的事，只是需要付出代价而已。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身边这人答应就好。

    黑夜里，龙淮的眼睛半眯着，漆黑的瞳仁里有莫名的神色，似温柔又似蛊惑。

    他没把后面的事告诉禹周和，所以禹周和只知道龙会变人这事需要保密，慎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这完全可以理解，毕竟龙族的存在已经很容易引起恐慌，如果再让人知道龙这种生物不仅有着其他生物难以企及的能力，还能够变化成人，那恐怕就不是恐慌，而是灾难了。

    禹周和心念流转，转头看了眼龙淮，“崽，你什么时候回龍窟？”

    既然龙族在龍窟过得更舒服，那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到外面活动，他真怕哪天被其他人发现。

    龙淮毫不犹豫，“不回去，要陪你。”

    整天陪来陪去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禹周和当他是玩笑话，轻笑着拒绝：“别说傻话，我哪里需要你陪？”

    闻言龙淮沉默片刻，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声音都低了许多，“可我要你陪我。”

    禹周和困意上来，没听清，含糊说：“好了，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龙淮不说话了，屈身凑过来，把头埋进禹周和肩窝蹭了蹭，又觉得这样的姿势不舒服，于是身体躺直，把自己的肩膀空出来，低声说：“周周，靠着我。”

    禹周和偏头瞥他一眼，好笑道：“我自己躺的好好的，又不是没地方睡，靠你身上干什么？”

    而且两个大男人靠在一起，橘里橘气的，谁要靠谁靠，反正他不要。

    龙淮语气认真：“舒服。”

    他还是龙形时，每天晚上都要窝在禹周和颈边，把头顶在他肩窝的位置，特别舒服。

    禹周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别闹，睡觉。”

    安静时，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香味更加明显，是从眼前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龙淮盯着他清瘦的背影，狠狠握了握拳，才压下身体里的欲望。

    他缓慢闭上眼睛，翘了翘唇角。他回来了，又能待着这个人身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