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归2去

作品:《父辈和我的战争与和平

    送走孟庭贵,那振武迫不及待地去找老班长曹云海。

    在林间的一块空地上,金兆文正在训练瘦猴谷满仓练射击,曹云海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观看,偶尔也会亲自指点几下。

    那振武喊了一声老班长,把曹云海带出林间,找到一块僻静的地方坐下。他直截了当地说“老班长、曹大哥,我跟参谋长说好了,你回家吧。”

    曹云海突然间很茫然,疑惑地问那振武“你要撵我走”

    “对,我要撵你走。”那振武不敢去看老班长惶惶不安的脸,侧过头去说“打鬼子是我们年轻人的事儿,大哥打过鬼子,出过力受过伤,该回家跟爹娘嫂子孩子团聚了。”

    曹云海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脸色铁青,呼吸的气息沉重悠长。他站起身,望望远方听听炮声,迟疑地在那振武身边走来走去,绕着圈子。一边是家乡,一边是战场,哪一边都牵引着他的脚步。

    那振武依旧坐着“我十五岁没了爹,这场对日战争还不知要打多久,我不想看到再有两个更小的孩子没了爹。”

    曹云海停下脚步,终于在家乡和战场之间作出选择,他说“振武,你的一片心意我得领情。好,我这就回家去,不再干这打打杀杀的营生。”

    那振武如释重负,站起身拿出二十块大洋,放到曹云海的手里。他说“弟兄们都战死了,功劳却只归我一个人,受之有愧心里不安。振武代表战死的弟兄们,把这二十块大洋交给老班长,回家置点地,安生过日子。逢年过节的时候,别忘了给弟兄们烧点纸钱。”

    “振武兄弟”曹云海用力握着那振武的双手,血海尸山中滚过,并不擅长表达感情“你让我无话可说。结识你这个好兄弟,是我这辈子的荣幸。我收下就是,逢年过节,一定不会忘了给弟兄们多烧点纸钱。”

    那振武不愿意把分别搞得悲悲戚戚,像生离死别一样,那不是身处战场上的军人所为,也会让老班长更加迈不动脚步。他让老班长曹云海马上动身回家,一刻也不做停留。

    曹云海招招手,把金兆文和谷满仓叫到身边,拍拍这个肩膀摸摸那个头,对两个毛头小子说“跟着连长好好学本事,保护好连长。到了抗战胜利的那一天,老哥我在家给你们摆庆功酒。”

    金兆文知道老班长这是要回家了,老班长上次就该回家。他说“老班长,是你和连长保护了我,你看我会成为一个老兵吗”

    曹云海不容置疑地说“你现在就是一名合格的老兵,还是个相当不错的老兵。”

    老班长的肯定,让金兆文十分高兴,跟瘦猴谷满仓炫耀地说说笑笑,倒也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没有难舍难离的告别,没有壮观的送行仪式。老班长曹云海当天脱下军装,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带着尚未痊愈的刀伤,只身踏上了回家的路程。行军打仗多年,除了一身的刀伤枪伤,再无其他的身外之物。

    那振武带着金兆文谷满仓,站在一处高岗上,目送着老班长离去。老班长回身,挥挥手中的烟袋锅,转身走进一条林间小路,身影淹没在密林之中。

    那振武轻舒了一口气,金兆文流下难舍的泪水,谷满仓没心没肺地摆弄着三八枪。

    那振武了却了一桩心事,开始向金兆文传授他的刀法。他的刀法并不复杂,是祖辈从实战中总结提炼出来的二十几个必杀技。

    刀法简单,想发挥出威力却需要一定的悟性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当然,身体素质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

    那振武站在前面,挥着他的弯刀,缓慢地做着动作,做着必要的讲解。金兆文在后,挥着他的大刀,一招一式地跟着学。瘦猴谷满仓拿着三八枪上的刺刀,也在旁边跟着比划。

    为了锻炼金兆文的臂力和身体的灵活性,那振武硬性规定每天练刀不低于两个小时,身体围绕着树干旋转腾挪,身体和刀又不准碰到树干。金兆文做得比较吃力,而谷满仓却得心应手,在树干间挥舞着刺刀往来穿梭,犹如一只灵巧的小猴子。

    那振武站在一旁观看指点。金兆文完全遵循着他传授的刀法,练得一丝不苟中规中矩。

    而谷满仓因为没有受到他的约束,手中所持的又是刺刀,神似而形不似,刀法中有很多他自己所领悟的要素。虽然没有经过实战,他也不难看出,近身格斗是颇具威力的。

    这些日子,因为肚子里有了吃食,谷满仓不那么像瘦猴,力气也长了很多。这一天,他给那振武和金兆文表演他的“独门绝技”爬树。

    他的爬树方式与别人大不相同,双腿缠绕着树干,一只手扶着树干保持着平衡,另一只手挥舞着他的刺刀。上身与树干完全分离,单靠双腿向上攀爬,速度很快。手中的刺刀,将遇到的毛毛虫一一斩落而速度不减。

    金兆文不服气,也试着爬树,可他的双手抱着树干都寸步难行,更别提像谷满仓那样单手爬树了。他还是不服气,把自己的三八枪交给谷满仓。谷满仓单手持枪,依旧能快速上树。

    那振武心中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谷满仓送到他娘的身边。这是个颇有天赋的小子,多加锤炼,兴许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侦察兵。他有意让谷满仓替自己背着弯刀,允许他用弯刀练刀法,并开始用毛瑟二十响训练他练射击。

    每天带着两个娃娃兵训练,那振武颇有成就感,伤势恢复得很快。他急于回到孟庭贵代为掌管的连队,实施他酝酿成熟的训练计划,可张君梅坚决不许他出院,要等到伤势痊愈她才放行。

    那振武没有和张君梅争执,争执是没用的。何况他的肋骨是被三八枪刺刀戳断的,刺刀上有细菌,断骨愈合得慢,至今不敢做太剧烈的动作,回到部队也无法参加训练参加战斗。

    他只有安心养伤,耐心地等待着张君梅的伤愈归队的许可。可他没有想到,他等来了夏先生夏雨心和张君生。

    夏先生并不知道那振武负伤住院,前方正在激战,学生们强烈要求到前线慰问抗日将士。出于安全考虑,夏先生只好亲自带队。

    第一站便是临时野战医院,学生们给伤员们唱歌朗诵,帮助医生护士给伤员们洗衣服洗绷带。见到张君梅,夏先生才知道那振武负伤的情况,他让张君梅带他去找那振武。

    那振武并不知道是夏先生带队,也不知道夏雨心张君生会随同前来。他对于这类事情不感兴趣,依旧在林子里训练他的两个娃娃兵。

    张君梅带着夏先生,循着喊杀声,在林子里找到那振武和他手下的两个兵。

    远远地望着三个人的训练,张君梅对夏先生说“只打了一仗,振武的那个连队就打没了,一百多号人,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兵。他让老兵回家了,实际上他只剩下一个兵,那个孩子是他在半路上收留的。”

    夏先生无言地向那振武走过去,脚步很沉重,走到近前才颤抖地喊着那振武的名字。

    意外地见到夏先生,那振武当然高兴,敬了一个军礼,握着夏先生的手说“夏先生,我没有辜负您的厚望,跟小鬼子第一次交手,我便斩杀了两个。后来的战斗中斩杀了几个已经记不清了,我也不想再记了。我只记住先生的话,日寇欲斩我中华民族之头颅,我斩日寇之头颅。”

    夏先生不再慷慨激昂,他亲自查看那振武的伤口,询问恢复的情况,脸上浮现出痛心而崇敬的神色“振武啊,我一直自以为教书育人是最值得世人称颂的,甚至自恃清高。可在民族危难之际,我辈只能袖手旁观,做不了任何事情。倒是你们这些普通士兵,挡在我们身前冲锋陷阵、舍命拼杀、马革裹尸,撑起民族最后的脊梁。惭愧呀”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