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以财断恶

作品:《将者无歌

    斡图达鲁人曾经做过些什么,打了一年仗,耳濡目染,龙承烈自然知道,抢掠、烧杀、侮辱

    其实,这些都是寻常,无法容忍的是屠城。

    渠州、铭州、子州、联州

    双山县、定锋县、子安县

    你来攻打,却不许我防守反抗,反抗了,便就杀,杀当官的,杀当兵的,杀文人书生,杀富贾商户,也杀寻常的百姓,柔弱的孩童妇人。

    多少无辜

    十足十的强盗心思。

    八年的战事中,仅仅是因为赵人不甘心被抢掠欺辱的抵抗,斡图达鲁人那个鸟风王,就颁下命令,说什么凡是抵抗斡人三日以上的府州县城,都要屠城。

    六七个府城州城,十几个县城,就在这道军令之下,由繁华,变成了鬼蜮。

    渠州守了一月,破城后,斡图达鲁人杀了十日。

    铭州被屠了一遍,已经封刀了,只是因为有军卒被一个死了全家十几口的汉子杀了,就又杀了第二遍。

    子安县在斡图达鲁人攻打的第一日就被攻破了,原本不在屠城之列,因为城中的举人钟戊夏集合了家中的老幼、奴仆,联络了邻近百姓,打杀了两名抢掠的军卒,结果三日之后,满城两万多人,连个襁褓中的孩子也没留下。

    还有赵人最心疼的京城。

    那个千年古城,那个八朝旧都。

    龙承烈少年时,曾经随着风不破到京城游历过。

    几近百里的方圆,百万的人口,人头簇簇,百业兴盛,更有千百年来汉人积累的精工巧做,物华天

    宝供养出的无尽繁华。

    直如天国。

    正是元宵的时节,满城的灯火,站在杜怀意杜爷爷家的小楼上,一眼看去,无边无沿,除了震撼于他的广博和繁茂,剩下的便是惊讶于他的富庶与热闹。

    可惜,没了。

    那么美丽的一座城,那么壮美的一座城,被斡图达鲁人抢了七天七夜,杀了七天七夜,又烧了七天七夜。

    该死的斡狗子。

    还有杜爷爷的孙女,排行十二,名唤十二娘的姑娘,有着君儿一样精致秀丽的面孔,也有着君儿一般的乖巧性子,

    刚刚被她按压住失去君儿的伤口,就又被她的离去割裂出一处新的。

    若是没有了战事,现在,她该成了自家的娘子,此际,未时将尽的时分,她该正指派着厨娘安排下夜间的餐食。

    无论是丰盛,还是简单,都该满是琴瑟和谐的温馨。

    却见不到那般的场景,受用不到那般的香甜,自家说下的成婚之后日日为她画眉的承诺,再也做不到了。

    杀不绝的斡狗子。

    传说的凶残,现下的可怜,哪一个是他们的本来面目。

    “”

    远处传来达里忽的呼喝声,惶急,凶狠。

    手中的马鞭也在脆响,不时地传来斡图达鲁人挨揍后的痛呼。

    右锋将卒不清楚风不破的想法,斡图达鲁俘虏自然也不知晓放还财货的用意。

    但是俘虏中不乏聪明人,知道那个方脸汉子虽然口中说着放回,却未必那般的好心,自家抓了赵

    军的兵士,不是杀着玩了,就是卖作了奴隶。

    想来赵人也不会如他们口中说的那般仁慈宽厚,这其中必然藏有后手杀招。

    一个不动,两个不动,一群人如同是看到了圈中野狼的羊只,任着鞭打棍敲,都挤做了一堆,没有几个肯去在财货中认领了自家的物件。

    于是,在风不破和龙承烈转回时,虽然几个斡图达鲁人正军和奴兵的身前堆有财货,但是大多数的面前还是空空如也,而地上留下的珠宝首饰,更是走前满满的一堆。

    “你,可曾有财货遗落在这里”

    风不破指点了一个奴兵问道。

    奴兵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子枯瘦,面色焦黄,明显不是天生的颜色,而是饿出的结果。

    他身前摆放的财物最少,只有一锭官银,上面还铭刻着牙州督造五两的字样,银子雪亮,该是经常摩挲的结果。

    “没了,小的只有这个,是窝克奇老爷赏下的”

    没想到是个懂汉语的,没等达里忽翻译,小奴兵就回答了,虽然语调怪异,但是总算能听的明白。

    “那好,解了他的绳索,放了他”

    捡起了官银,随意的看了下,风不破随手将银子抛给了小奴兵,

    “去到下边,帮着烧火做饭,吃罢了,就滚蛋吧”

    小奴兵跪下磕了个响头。

    转身离开了,初时还是在犹疑着,后来的脚步越来越快。

    一盏茶之后,看不见的坡下,传来小奴兵的说话声,没有被捕杀或者责打的惊慌,反倒满是脱了性命的欣喜

    。

    “达里忽,跟他们说,这个小奴兵我已经放了,回头他吃饱了,就可以回转百木寨了至于他们,我只有十个数的时间,十个数之后,若是没有人认领这些财货,那这些就归我了”

    达里忽喊过之后,风不破手指只屈伸了三下,就有个奴兵打扮的粗壮汉子窜了出来,跪在那堆财货前面,用嘴扒拉着珠宝首饰,翻检起来。

    “解了他的绳索,让他自己找”

    龙承烈吩咐着。

    绳索解开以后,粗壮斡人双手在财货堆中一阵狂舞,最后举着一根金步摇转向风不破,嘴中连连说着斡图达鲁的言语。

    金步摇制作的很是精巧,展翅欲飞的凤凰样式,口中衔着一串红宝石的珠子,一颗颗都有玉米粒大小,足有十几颗,被金丝串联了,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他说这是他的他娘子身上的饰物”

    达里忽翻译着。

    “问下,还在这财货中遗落了什么没有若是没有就放了,让他跟那个小奴兵一般,吃饱了走人”

    一堆珠宝中,这个金步摇算是值钱的玩意之一,即便是茗娘,龙家中唯一的女主人,也没有舍得花钱打制这般精巧的物件。

    虽然龙承烈已经认定金步摇断不会是那奴兵娘子的饰物,但是见风不破风轻云淡的的随意模样,心中知道他必然有后手的安排,也就默不作声的认同了。

    奴兵眼睛眨了眨,转回身,在珠宝堆里随意翻检了一下,又取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绿色珠子,珠子下是用金子雕成的杯状承托,承托上还雕着精细的云纹,一看就是个不

    菲之物。

    又是一串斡图达鲁语。

    粗壮的腰杆弯得如同九十岁的老妪,脸上,蓬乱的胡须下,满脸的谄媚之色。

    “他说就这两件了,原本是想孝敬了咱们大赵的军爷,现在军爷们宽厚,不肯要,那他就自家取了”

    “那好,放了吧”

    风不破脸上还是轻松的表情,甚至,还冲着那个奴兵笑了笑。

    奴兵刚刚走了几步,俘虏群中猛然就爆出一声吼叫。

    随着吼叫,一个同样粗壮的斡图达鲁正军冲出来,用肩膀将奴兵撞翻在地,之后,就势跪到了地上,一阵叽哩哇啦的言语急如狂风。

    “这个正军说那夜明珠是他的”

    达里忽明显是被后来者搞糊涂了,翻译的时候一脸的困惑。

    “不好办啊,一个物件,两个人争抢,达里忽,问下那些斡人,他们中有谁可愿做了旁证”

    风不破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达里忽呼叫过后,一个瘦长的斡图达鲁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正军的打扮,战盔丢了,顶着一颗秃亮的脑门。

    简单问询了两句,达里忽转回身,向着风不破说道,

    “这个瘦子说,他能证明这个珠子是窝里拜的,就是那正军的名字,这珠子是窝里拜在京城中一个王府中捡来的,准备拿回家给三岁的儿子突克玩耍,曾经与他说过”

    翠绿的珠子是不是夜明珠龙承烈不知道,但是仅从全金的承托看,就足以证明他的贵重,这般的物件,该真的是王府所有,不过即便是王府中,也应

    该是上好的宝贝。

    捡的,只怕是杀完了人之后捡的吧。

    风不破却好像真的认定是那个窝里拜捡拾的一般,走向已经跪倒地上的奴兵,踹了一脚,取过手中的翠绿珠子。

    “你个狗日的不老实”

    面容和煦,笑骂轻柔,那一脚也是软的很,至少,奴兵是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

    至于之前说断了人手指脚趾的言语,浑然忘了一般。

    替那个叫窝里拜的正军解开了绑缚的绳索,将珠子塞到手中,小心翼翼的替他收拢了,待紧紧攥住了,方才松了手指。

    “与这个窝里拜说,我们是大赵勇烈军第三将前营右锋的人马,今日发还财货,只是想结个善缘,日后,两军阵前,务必请他手下留情,至少,右锋将兵被俘之后,务必保全我等的性命”

    “锋将”

    达里忽委实没想到风不破会吐出这样一番没有骨气的言语,立时满脸的不情愿,转向龙承烈,询问着安排。

    “就照风叔的言语去说,错了一个字,我就给你一鞭子”

    达里忽苦着脸,猫鸣般细弱的翻译了风不破的话后,那个窝里拜脸上立时现出亲热模样,呜哇说着,嘴角都冒了白沫也浑然不觉。

    “他说什么”

    风不破问。

    “他说他是达赫部的,与土里烈部的巴呼达是姻亲,他会记着今日,日后,只要是右锋的兵将被他和土里烈部俘了,尽管报出他的名号,必然不会给杀了,也肯定不会弄去做种地的农奴,至少是个牧羊的牧羊奴”

    “那好,让他去财货堆中拣选他自家的宝贝吧”

    窝里拜走近财货堆,刚刚蹲下翻检,斡图达鲁人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吼叫,几十个俘虏一起冲了出来。

    多数奔向了财货堆,也有几个,转到风不破和龙承烈身前,呜哩哇啦的叫嚷着。

    “乱什么”

    右锋的兵将显然被风不破的没骨气伤到了,不敢向着风不破和龙承烈发作,就把脾气怼向了斡图达鲁俘虏,枪杆挥舞,刀背狠敲。

    齐仲更是怒意鼎盛,长刀一挥,径直砍到了一个脑袋都拱进财货堆中的俘虏背上。

    “怎么回事,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窝里拜就是个满嘴胡说的浪荡子,那个巴呼达也好不到哪里,而他们都是达赫部中有头面的,日后若是咱们被俘了,他们不但可以保证咱们的性命,连牧羊奴都不用做,尽可以做他们家中奴仆的管事”

    “风前辈,你这般做法真的就是为了日后着落的考虑吗”

    达里忽翻译完,兀自不甘心,愤愤的问道。

    “你告诉他们,一个个的来,都不要乱,踩坏了宝贝,心疼的不是只会是他们自家大伙儿别伤了和气”

    风不破又转向后队的兵士,呼喝道,“都下手轻些,给他们解了绑缚”

    达里忽还在犹豫,被龙承烈在屁股上踹了一脚,才不情不愿的呼喊起来。

    兵们也都是一副伤心至极的惆怅模样,手上的动作慢吞吞的,一根绳索解脱开来足有半盏茶的时间。

    看着斡图达鲁人都聚到了财

    货堆周边,风不破挥手招来了满脸怨气的齐仲。

    “去把中队喊上来,那个小奴兵也拎回来”

    “风爷,你改主意了”

    齐仲眼睛一亮,连惯常的称呼都改了。

    “原本就没有你想的那般的主意,何来改不改的”

    “那你要”

    “让中队帮着弹压,一会儿,咱们以财断恶”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