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09、悲从中来

作品:《朕又不想当皇帝

    垂手侍立在门口的洪安看到洪应出来,低声道,“师父。”

    洪应道,“过几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回去准备吧,这里用不着你。”

    洪安笑着道,“大师兄怜惜我,送了我一处宅子,算是替我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旁的全交给了喜轿铺,顺带让牙行的老刀帮我盯着,没有什么需要我忙的。”

    “全让他给显摆完了,”

    洪应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意,“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洪安道,“大师兄为人宽厚,有心帮衬我,还请师父不要责罚于他。”

    他这个师父偏爱谭喜子,她就没有必要说他的坏话,顺着师父说就是了。

    洪应扫了她一眼道,“你们同出一门,能够互帮互助,为师高兴都来不及。”

    “师父放心,徒儿一定谨遵师父的教诲。”

    承诺的话,她是肯定不敢乱说的。

    她大师兄这个人现在愈发张狂了,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都恶了不少人。

    就连向来与世无争的和尚同瞎子都看不上他。

    大师兄曾经拿了五万两银子给瞎子,求着帮着算一卦。

    瞎子都没有同意。

    至于为什么,瞎子也没说。

    但是,依照她对瞎子的了解,瞎子甚少有送上门生意不做的事情。

    而且,和王爷还训了大师兄好几次。

    他到现在也没有一丁点收敛的意思。

    所以,暗地里,她还是有心疏远这位大师兄,不愿意与她沆瀣一气。

    只是师父接下来的话是她打死都没有想到的。

    “你俩师出同门,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就能摘的干净,可以独善其身”

    “不敢”

    洪应愣了半晌,都没有明白师父这话里的意思。

    洪应慢慢悠悠的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种浅显的道理还要咱家教你吗”

    “水太清了,鱼就无法生存,要求别人太严了,就没有伙伴,这句话的意思洪安当然很明白,”

    可洪安依然有疑惑,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道,“可是,师父,大师兄身为首徒,如今行事,实在是有辱门风,有辱师父的声名。”

    洪应冷哼一声道,“咱家和你大师兄只是和王爷的奴才,要名声做什么”

    “师父”

    洪安反而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师父的每句话都出乎她的意料。

    洪应道,“眼前只有咱们师徒二人,我便与你明说了,咱家要伺候的只有和王爷一人。

    这天下百姓,悠悠众口,与咱家何干

    一个宦官,与百官交好,替百姓谋福,左右逢源,不知道的还以为所图甚大呢。”

    “啊”

    洪安一时间有点惊慌失措,“那大师兄他”

    大师兄故意自污

    但是看其行事,不像

    “你大师兄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洪应淡淡的道,“若与谁都交好,明年的今天便是他的祭日。”

    洪安隐隐好像抓住了什么。

    她记得何吉祥大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何谨不是傻子。

    她当时还不以为然,如果不是傻子,怎么会弄的民怨沸腾,人人恨不得啖其肉

    “师父,徒儿知错。”

    洪安很是羞愧的道。

    洪应点点头道,“知道便好,从你拜咱家为师那一天起,你便不再单单是你自己了。”

    “师父”

    洪安眼泪婆娑的道,“师父,徒儿要随你一辈子。”

    大师兄也只能是一辈子的大师兄了。

    洪应摆设道,“明白便好,回去吧,这里用不上你。”

    “是。”

    洪安拱手退下。

    桑安小心翼翼的搬了一把太师椅,一张桌子到洪应身前,然后上面置了茶具,恭恭敬敬的道,“总管,请喝茶。”

    洪应闭目养神,没搭理他。

    等小喜子过来,洪应才睁开眼睛。

    “师父,”

    小喜子替其换了一盏热茶,低声道,“有个事,我忘记跟你老人家说了。

    贵妃娘娘安排人收拾了慈安宫。”

    “慈安宫原本是圣母皇太后的住所,后来一直是长公主住着,里面富丽堂皇,娘娘能看得上,也是极好的,”

    洪应面无表情的道,“你听娘娘吩咐就是。”

    小喜子犹豫了一下道,“可是王爷那边”

    他还没有通知王爷呢

    洪应道,“王爷乃是纯孝之人,娘娘想搬进慈安宫,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是,”

    小喜子接着道,“师父,你去休息吧,这里有徒儿守着就行。”

    他的话刚说完,便已经看不到了师父的影子。

    桑安再次从门房里钻出来,笑嘿嘿的道,“公公,小人再给你换壶茶”

    小喜子躺在太师椅上,左右无聊,就打趣道,“你这老东西越活越精神啊。”

    桑安陪笑道,“托总管的福,小人有幸学了总管的功夫,如今也算是个三品了,身子好的很,无病无灾,一顿能食二碗饭。”

    小喜子扫了一眼道,“没有肉”

    桑安道,“小人还有个孙子在军中,马上也要到娶亲的年龄了,哪里敢胡吃海喝。”

    小喜子冷哼道,“你这老东西蒙别人还行,我可是知道你家底的,童金花在城外新开的醇香楼,房子便是从你这老东西手里租的。”

    “嘿嘿”

    桑安一点也不意外小喜子知道他的事情,毕竟对方是秉笔太监

    要是连童金花从三和来安康城闹出的动静都不知道,那就不配做到今天这个位置。

    小喜子继续道,“你这老东西也算是有本事的,不声不响的积攒了这么大的家业,实在让人惊讶。”

    “不敢,不敢,如今和王爷禁止土地兼并,小人省吃俭用,攒起来的这点家底又没旁的用处,刚好就多买了几处宅子,”

    桑安嘴上客气,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得意,“刚好听方皮说这赛金花要在安康城开醇香楼分店,我就把这房子租与她了,一年收个三瓜两枣的租金。”

    “赛金花这老娘们也是个狠人,”

    小喜子打着哈欠道,“居然敢跟丐帮的人动刀子。”

    “童金花久在安康城,法制意识自然比旁人强一些,”

    桑安也不得不佩服童金花的胆量,“哪里敢以身试法。”

    白云城的第一个青楼是童金花的醇香楼。

    赚了一个盆钵钵满。

    有一年,三和实行退税返税政策。

    童金花以为自己青楼雇佣的人数最多,前往布政司要退税,结果落个“匿税”的罪名,戴枷锁游街。

    羞的她一个月没敢出门。

    之后,她便不敢在以身试法。

    成了三和有名的纳税大户。

    接着三和严厉打击人口拐卖,醇香楼也是第一个响应的,非自愿的女子,一概不要。

    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把青楼又开到了安康城。

    这安康城的丐帮势大,每一轮打击之后都是复燃。

    依然肆无忌惮往烟花之地送卖女子。

    甚少有青楼敢得罪丐帮,但是碍于梁律买卖同罪,买了之后都是把女子给放了。

    但是,令丐帮没有想到的是,醇香楼的童金花是个异类,直接与丐帮刀对刀的打了起来。

    结果便是,丐帮的一个八代长老都死在了六品的童金花刀下。

    拿着首级,从安康府领了一万两的赏银。

    丐帮在安康城的一个分舵被曹小环和洪安领着人抓了一个干净。

    首犯午门斩首。

    童金花一下子就在安康城出名了。

    醇香楼的生意也更加兴隆。

    前些日子还拿出了一万两银子积极赞助“第三届讼师培训班”的活动。

    自大梁国各地来安康城培训的讼师基本都成了醇香楼的常客。

    而且聘请了说书先生在醇香楼说律法案例,“寓教于乐”。

    实在是生财有道,不服气都不行。

    “你这老东西,只做了两次民夫,便积攒了这么多的家底。”

    小喜子很是好奇的道,“不简单啊。”

    “不敢欺瞒公公,”

    桑安很是实诚的道,“老汉在浔州的时候得了个大金锭子,后来在金陵给熔了,得了不少银子,来这安康城,觉着田四喜开发的房子不错,就从三和钱庄待了五百两银子,才买了这处宅子。

    柏麟从岳州初到三和的时候,还是我给了一碗饭,要不然早就饿死了,哪里还能得王爷看重,做了这钱庄掌柜。

    这狗东西,居然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敢要老汉一年七文息钱,现在每个月要还二两银子呢”

    “没一句实话,”

    小喜子白了他一眼道,“你那孙子如今在军中也是个把总了,要是退伍了,按照政策,也能落个镇长,你这做祖父的要是还拖他后退,还谈什么进步”

    桑安吓了一个激灵

    他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有人拿他孙子威胁他

    他父母早逝,二十郎当娶了个婆姨,生了个儿子。

    却想不到的是,婆姨在儿子三个月的时候染了风寒,一命呼呼。

    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大,及至儿子二十岁,帮着找了一个。

    儿子又在儿媳妇怀孕没多久,在河里溺了。

    儿媳妇在孩子出生没多久,改嫁给了如今已是大梁国一级供应商的孙瘸子。

    他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孙子拉扯到十几岁。

    和王爷来三和了,实行义务教育。

    当时贫困不堪的他,出于无奈,把孙子送到了三和第一小学。

    想不到这孙子是个争气的,小学毕业后,直招入了军中。

    七品高手,官至把总

    如果不出意外,最后至少是个守备

    按照现在退伍兵政策,回三和以后的前途肯定是不会差的。

    “小人无知,”

    桑安扑通跪下道,“求公公给条明路。”

    “行了,起来吧,”

    小喜子不屑的摆摆手道,“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瞧把你吓得。”

    桑安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颤声道,“不敢,老汉膝下就这一个孙子了,不求他富贵,只求他这辈子平平安安,我这一门能够开支桑叶。”

    话说完,他又不由得后悔

    在一个连“男人”都不算的狗东西面前说什么“开枝散叶”的话,实在是不合适

    搞不好还激怒了对方

    “你孙子是叫桑宁”

    “回公公的话,”

    桑安硬着头皮道,“是。”

    “他是个好孩子,”

    小喜子淡淡道,“勤恳好学,连沈初都看重于他,听说沈初都想把闺女嫁给他。”

    “那是沈将军抬爱,小人不敢高攀,”

    桑安赶忙道,“还请公公多多照拂于他。”

    小喜子摇头道,“沈初接连娶了四房,全是丫头片子,你家大孙子要是真能娶了沈家大丫头,也是你桑家祖坟冒青烟。”

    “”

    事涉他的亲孙子,桑安不敢胡乱接话。

    他现在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没事来谭喜子的面前乱窜什么

    “瞧你这怂样,”

    吓唬了一番桑安之后,小喜子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不耐烦的道,“下去吧,只要桑老婆子还在,你这一门,便可高枕无忧。”

    “谢公公,小人告退。”

    桑婆子

    已经六十有几

    虽然功夫高强,政绩显著,可还能活几年

    他桑安万万不敢借本家桑婆子的名声去得罪人

    秋后算账,他承受不起

    “真没意思,”

    小喜子望着明亮的月亮,“这人啊,到了一定年龄,就没知己了。”

    不等天亮,他就从椅子上起来了。

    吃了一碗桑安送过来的稀粥,马车到了。

    他开始安排人把姑母、二丫头、大郎送到了城外的庄子。

    他看到洪安来了,却没见到师父影子。

    洪安笑着道,“王爷今日微服私访,王爷说谁都不带,但是依师父的性子,肯定是要暗地里跟着的,咱们照顾姑母,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么大的庄子,到底得花多少钱啊,”

    洪梅躺在院子里由着暖洋洋的太阳,看着面前偌大的房子,很是不安的道,“造孽,造孽。”、

    洪应赶忙上前,蹲在这洪梅的身前,笑着道,“姑母,师父今日出门办事了,你也莫怪,这宅子不值什么钱,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等丰收了,赏咱们这些徒子徒孙一点吃的就行。”

    洪梅看着面前面白无须,轻声细语的小喜子,明白这是与她兄弟一样的太监。

    终生无子嗣。

    不禁悲从中来。

    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你这孩子,尽会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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