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有理行天下

作品:《盛唐风流

    未时。

    林庭正行步如风自前厅入后院,穿过后院长廊直入女儿居所所在小院。

    身后跟着一众家丁半躬身子飞快跟随,一个个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熟悉老爷之人心中清楚,老爷如此便是心中气急,谁都不敢去招惹。

    一入女儿的小院,林庭正便忍不住怒吼道“白宋何在”

    林香儿正待闺中,守在窗口,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折弄着妄图伸进房中的梅花。

    忽见父亲在院中怒吼,心里疑惑,赶忙开门出迎。

    前不久才听薛神医说了,林小姐大病痊愈,已无任何担忧。

    刚接受如此好消息,林庭正当是异常欣喜才对。

    可现在林庭正满脸怒容,双目喷火,不知所为何事。

    林香儿快步出门,到了院中,急问“爹,何事让您如此生气”

    林庭正单手扶着胸口,努力顺气,牛眼瞪得斗大。

    “白宋把白宋给我叫出来”

    “白宋”林香儿不觉有异,小声回应,“白宋不是一直在柴房吗”

    “赶紧把人叫出来,老夫要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

    “爹,白宋到底怎么了”

    “这混账东西在外面要把咱们林家的脸都丢尽”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白宋在家中,不可能出去”

    林香儿很肯定,因为她已经下令把狗洞给堵上了。

    凭白宋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悄悄外出。

    “赶紧把人给我叫来”

    看爹爹如此愤怒,林香儿也不敢多话,赶紧往柴房去。

    打开柴房一看,里面除了妹妹白柔,不见白宋踪影。

    林香儿脸色一白“你哥呢”

    “哥哥哥”白柔欲言又止,“哥哥他出去了”

    “出去了”林香儿表情更加难看,“那洞子已经堵上,他如何出去的”

    “哥哥翻墙出去的”

    一瞬间,林香儿的脸上唯有落寞,来时的神采荡然无存。

    不知为何,听到白宋又偷偷外出的消息,林香儿的心忽然变得空荡荡的。

    “又出去了连人都关不住,何谈关得住心他那样的身板,连翻墙都要出去,到底是为何或许或许是真有什么不得不做的事情”

    不经意间,林香儿在默默安慰自己。

    如果白宋只是出去做一些紧要的事情,她可以理解,只要不去见那个穷苦人家的姑娘

    而在这时,林庭正也跟了过来,探头一看柴房里面,表情再变。

    “人呢”

    “女儿女儿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不知道现在整个邙县都在传我们林家的女婿在为一盗匪女子击鼓鸣冤,对薄公堂,白宋为了救那女子,不惜阻拦官差,大闹县衙,连命都不要了”

    “不不可能”林香儿神情恍惚,轻轻地后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在了墙边。

    “这寒门贱民,真是不知好歹私自出府不说,还敢与别的女人有染,居然还闹得满城皆知传令下去,立刻将这贱民抓回来,然后乱棍打死”

    后面跟着的家丁,连声应道“是,老爷”

    于此同时。

    邙县县衙早已围满了百姓。

    县衙已有许久不曾有如此富有戏剧性的案子了。

    涉案金额众多,案件牵涉药物关系邙县民生,更兼儿女情长的戏码,简直比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还要精彩。

    曲家三口已被押解至公堂。

    白宋一路跟随,片刻不离桑桑。

    这一路曲家三口内心煎熬,一到公堂之上,看到堂上“公正廉明”的牌匾就吓软了,瘫在堂下动弹不得。

    只有白宋一脸阴沉,笔直站着,看着年近六旬的县令大人没有丝毫动容。

    县令柴管乃当朝第一批进士,于八年前下派邙县担任县令。

    此人无功无过,为官中正,只是时日久了,难免有些懈怠。

    今日这案子比较急,柴大人也是粗略耳闻,只是对今日案子的涉案金额感到颇为震惊。

    柴管正要发话,见白宋站在堂下不动声色,不禁皱眉。

    侧方执笔的师爷见之,会意呵斥“堂下何人为何见了县令大人不跪”

    “我是读书人”

    “读书人可有功名在身”

    “没有功名。”

    “既没有功名,那便不可不贵来人将此人”

    “慢着”白宋抬手打断,“我乃林府赘婿。”

    这时,一队人推开人群,到了人群的最里层。

    一个家丁低声道“刘管家,那不就是白宋吗您刚听到他说什么了吧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咱们林家的人抓住他可不直接打死算了”

    “这里是县衙谁敢乱来事情已到此地步,先看看再说。

    “林府赘婿”

    外面观望的百姓亦是议论纷纷,讥笑者众多。

    关键是白宋说着话的语气,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林家赘婿。

    “如此卑贱之身份也能如此趾高气昂地说出口当真是不知廉耻,不知贵贱”

    师爷摇摇头,不屑地记录下白宋所说的话。

    “即知自己身份,还不下跪”

    “师爷,何等人见县官可不跪”

    “秀才。”

    “秀才可不跪,林氏族人要跪。听师爷的意思是,这邙县林府的人还不如秀才或者师爷是想说士族子弟不如秀才,是这个意思吧”

    “”师爷一顿,皱着眉头放下笔来。

    林家在邙县是上上流家族,放在幽州也属于上层。

    士族之间关系紧密,各族之间又是相互照应,士族所掌握的能量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能撼动的。

    柴县令也是寒门出生,初入邙县处处受人排挤,能在此地站住脚,全仗和林家搞好了关系。

    林府赘婿的身份虽不好听,但终归是林家府上的人,更不同于下人,名义上算是家族直系子弟。

    从律法来讲,倒是没说士族子弟能不跪县官。

    但听白宋这么一说,若强逼着这厮下跪,倒是真给人一种士族子弟不如秀才的感觉。

    邙县的士族子弟还没有去参加科举的,人家压根儿看不上。

    这一跪不要紧,传出去不仅是得罪一个林家,还是得罪了所有的士族。

    现在士族和皇室和寒门之间的关系本就紧张,若此事引发一些问题,柴县令丢了乌纱帽事小,事情闹大,可能还会丢了小命。

    师爷有些为难,擦了擦额上细汗,求助似地看着县太爷。

    柴县令强作镇定,沉默了片刻,直接转移了话题“今日有县民状告曲恒一家三口冒医行骗,为私敛财,按律”

    “等等”白宋打断,“何来冒医何来行骗”

    “外传神仙水乃薛神医所配,是曲家人偷盗他人药方,以治疗瘟疫之名收取巨额诊金。”

    “师爷,您自己都说了是传言,既然是传言如何能够当真仅凭一句传言就能抓人吗”白宋话音一顿,“那学生也要问问,今日是谁告的状”

    “是数百县民。”

    “神仙水的药方可是这数百县民配制的”

    “都说了是薛神医”

    “既然传说是薛神医的配方,那为何薛神医不出面告状,反倒是数百县民这数百县民可不是受害人,连受害人都没有的状子如何能立案”

    一番话,师爷又被堵上了。

    不是师爷水平低,是小县县民普遍简单,从来没有敢理直气壮在公堂理论的。

    一般人,只需要县太爷拍一拍惊堂木,堂下谁人不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师爷就算不是县太爷,那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

    今日突现白宋,可不管什么尊卑,只要道理在手上,谁都不怕。

    这样的外来者,县衙的大小官员,一时半会儿还没适应。

    白宋说得没错,既然都说方子是薛神医的,薛神医没来告状,这案子就不成立。

    师爷哑口,白宋接话“至于敛财嘛,从始至终都没有强买强卖,曲家的神仙水是明码标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有任何问题。至于有人觉得价钱太高大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一条人命,难道二十贯都不值还有听闻有人以九千岁的血治病,一方一百贯大人为何不去把那人抓起来”

    这一番话下来,周围的议论渐渐小了,嘲笑声逐渐消失。

    百姓脸上剩下的只有疑惑和不信。

    这还是那个书呆子白宋吗

    跟以前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不是他说的话多好,而是他身居公堂,临危不乱的气度。

    就凭他站在堂下笔挺着腰板就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柴县令扶了扶自己的官帽,眼神中也没了先前的戏谑,倒是有几分惊喜。

    “若没记错,此子也是寒士如此气度,纵观幽州士族公子之间,也数罕有之人。”

    柴县令有了几分精神,挺起了胸膛,正色着一拍惊堂木。

    “啪”

    “好个小儿,满口诡辩本官审的是曲家三口,与你林府赘婿何干,给本官速速退下”

    “我白宋自丧父母以来,蒙受曲叔屈婶照顾,我与桑桑更是青梅竹马,情同兄妹。我与曲家虽无血亲,却胜于血亲。曲叔便是我父,屈婶便是我母,此事如何与我无关”

    看白宋依旧不见退意,柴县令嘴角上扬,大声道“好本官今日就听你之言将此案压堂候审,明日传来薛神医与曲家三口当堂对证,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