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98章 拔毛的凤凰

作品:《兴风之花雨

    闽商会馆,后半夜。

    赵进亲近将衡山公主送到。

    步辇上覆以厚厚的绒皮软塌,四人前后抬杆,抬杆前后分置暖炉和熏香。

    更有侍女前头挑灯。

    步辇未至,香已进门。

    衡山公主软于塌上,不止浓妆,更着盛装。

    因为灯在前、人在后的关系,形成了“灯后黑”。

    只觉贵气随香风袭面,全然不见容颜荣光。

    步辇直接入门,高过槛、低落地。

    随行的两名侍女分从左右,搀扶着衡山公主起身落地。

    衡山公主娇滴滴的柔弱无力,光是站着就有些摇摇晃晃,甚至开始细细喘息。

    风沙起身相迎,并相距十步之远,以示尊敬。

    赵进抹着额汗,快步近身,神情略显紧张,说话有些结巴。

    “风少您也看到了,衣食住行,一应规制,皆比照公主,愚兄着实不敢怠慢。风少着急要见,所以一时间难免仓促,公主仅是将就梳洗,更有些精神不济。”

    这番话听着就知道不尽不实,不过风沙完全没打算追究,含笑道“赵世兄辛苦了,还请回去歇息,容我与公主秉烛夜谈。”

    赵进更显紧张,还要再说。

    风沙摆手打断,向授衣道“二十息内,三十步内,清空,否则格杀勿论。”

    授衣微一颌首,闪到赵进跟前,比手道“三公子,请吧”

    赵进无奈,只得行礼告退,同时带走了一众相送步辇的侍从。

    两侧搀扶的侍女一退,衡山公主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软倒。

    一直站在下首的伏剑眼疾手快,抢步过去稳稳扶住。

    衡山公主细声道“让我坐下。”

    伏剑看了风沙一眼,然后将她缓缓搀扶至上座。

    风沙则从另一边转至下首,同时打量衡山公主,想要看清样貌。

    可惜妆浓过了头,盛装更是繁复到厚,连身材都看不明显。

    最关键居然没有着冠而是披发。

    披发由两颊垂落,遮住了大半边脸庞。

    眼神相当虚弱,透着些将凝未凝的凌厉。

    这眼睛,这眼神,瞧着十分眼熟。

    衡山公主扬起脸庞,盯着风沙,有气无力道“看什么看,不认识我了”

    风沙一个激灵,凝聚瞳孔使劲打量,难掩讶异神色,疑惑道“武从灵”

    武从灵面前抬起胳臂撑上扶手,更加费力地支起身体,喘气道“是我。”

    风沙的眼睛眨巴十好几下,快步走近,仔细端详。

    终于从浓妆之中,依稀分辨出武从灵的面容。

    风沙道“真的是你啊你不是在江宁吗”

    他本想问“怎么会跑到潭州”话未出口,强行咽下。

    武从灵不答,小声叫道“渴,我要喝水。”

    风沙冲侧房道“绘声,快,茶水参汤,有什么上什么。”

    又点着授衣道“还有,端盆热水来,给她卸妆。”

    绘声从帘后探出脑袋,又赶紧缩回,招呼林羊羊和东果赶紧准备。

    一阵忙碌,鸡飞狗跳,武从灵洗尽铅华,露出真容。

    脸色苍白,覆有刮伤、蹭伤,口角处淤肿,像是挨过耳光。

    难怪浓妆艳抹,盛装裹身。难怪有气无力,喘息细细。

    灌了好几碗参汤之后,武从灵似乎感到热了,也有了些力气,双手撕

    扯领口和腰带,嚷道“挤死了我了,给我脱了。”

    绘声和授衣不敢上手,一起扭回头瞄主人。

    风沙摸摸鼻子,轻轻点头。

    脸上都这么多伤,身上的创伤想必只会多不会少。

    盛装不仅穿起来繁琐,而且重,最关键勒得还紧。

    哪怕正常人穿久了都会喘不上气,何况伤员。

    想了想又吩咐道“把燎炉烧旺了,把门窗都关紧了,不准漏风。”

    武从灵很快被绘声她们脱得只剩一件贴身衬袍。

    衣料素白,质地还算不错,可惜上面黑一片灰一片,甚至不乏红一片。

    褪去华服的武从灵像被剥去了光鲜的凤凰,瞧着还不如鸡呢

    顶多算只病鸡。

    这会儿不用主人吩咐,绘声招呼东果取药,又让林羊羊取来剪刀。

    授衣则拿来自己的大氅给武从灵盖上,掏出手帕,给武从灵抹汗。

    连伏剑都没闲着,抓来把灯盏,到对面去给大氅

    林羊羊和东果在大氅里面忙活或剪衣、或上药。

    绘声不停地取来干净的棉布塞给两女抹血抹脏。

    武从灵的眼神浮现神采,重聚凌厉,不时龇牙咧嘴,却硬是没有喊痛。

    风沙在下首找了个座位坐下。

    伏剑把灯盏交给授衣,自己凑来风沙身边奉茶喂点心。

    明显得心不在焉,好几次都把手指喂到风沙嘴里去了。

    被风沙连拍了几次脑袋才勉强收回眼神,耳朵还是竖得老高,一直关注武从灵。

    大约过半个时辰,外面天色愈发黑沉,却分明临机黎明破晓。

    绘声她们终于忙完了,接替取来热水净布,钻到大氅低下,给武从灵擦拭身体。

    武从灵面容疲惫,力气恢复过来,冲风沙道“你派人捉我,又来装好心吗”

    风沙放下茶盏,轻声道“

    武从灵睁大眼睛,恨恨道“一句不懂事就完了你,你知道这些天我,我”

    风沙打断道“敌友难辨,事急从权。请衡山公主一定理解,

    武从灵怒道“我不管,我要杀人,杀,杀,杀”

    一个“杀”字迸在嗓子眼,差点噎过气。

    绘声三女或拍胸、或抚背,武从灵这口气方才喘了上来。

    武从灵喘着粗气道“夜娆,夜娆你还记得吗她,她”

    风沙再度打断“她死了”

    武从灵道“没有,不过她”

    “没死就好。”

    风沙第三次打断“我保证她付出的代价将会得到足以令她万分满意的补偿。”

    同时向授衣努嘴道“把人带回来好生安置。”

    武从灵本来都快气疯了,闻言叫道“不止她,跟我一起的女人都要带回来。”

    风沙颌首道“好说。”又冲授衣努嘴道“去办。”

    授衣应声告退。

    武从灵问道“你为什么抓我”

    风沙立刻纠正“不是抓,是救。”

    武从灵冷笑起来“你当我傻啊是抓是救分不清么”

    风沙盯住她的眼睛,正色道“潭州城破,东鸟飘摇,国鼎不定,山河破碎,正需要衡山公主忍辱负重,从头收拾。是救,还是抓”

    武从灵蓦地沉默下来,垂目许久,使劲抬眸,哑声道“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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