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舌战后花园

作品:《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上

    院子内有两棵树, 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魏舒坐在石凳之上,看着两棵落叶都快找不到的枣树, 心中有些凄凉,却也有些淡然。人老了,就像这枣树到了冬天,终究要掉光树叶的, 到了春天,这枣树又会抽出嫩芽, 只是这枣树还是以前的那一棵枣树吗

    魏舒笑了,年老之后总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魏融轻轻的将衣服披在魏舒的身上, 低声道“爷爷, 外面风大,不如进屋吧。”

    魏舒点头“好。”几个仆役急忙将他扶进了屋子内。魏舒扫了一眼仆役,仆役会意,更用心的扶着魏融。

    魏舒是当朝尚书左仆射, 极受皇帝司马炎的宠幸,民声极好, 可没什么子孙福。他的独子魏混官声很好, 受朝廷器重, 做了太子舍人, 眼看子承父业也会是朝廷栋梁,可魏混身体极不好, 早早的就故去了,无嫡出,只留下了一个庶子魏融。魏舒只有这么一个庶孙,一直宠爱有加, 可魏融偏偏像极了魏浑,身体竟然也差的离谱,常年脸色惨白,走路摇晃。魏舒时常担心,已经有过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难道还要第二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再一次看着孙子也死在他前头魏舒心酸之余看着孙子单薄的身体,唯有暗暗叹息“这就是命啊。”

    魏融知道爷爷在担忧他的身体,他笑了笑,道“爷爷,明日就是你的寿辰,我请了很多客人热闹一下,朝中不少官员都会来,爷爷正好可以与故友喝上一杯。”

    魏舒点头“好,好,好。”心理想着等寿宴过去,立刻向皇帝告老还乡,四处寻访名医,说什么都要把魏融的身体调理好了,不敢奢求强壮的可以打死老虎,至少也要比他这个老头多活些时日。

    魏融见魏舒终于坐下,又喝了几口热茶,身上的寒气渐去,这才递上了一份名单,按理这份宴客名单早就拟定了,又送了请柬去,但官场变化多端,今日必须做最后的审核,若有不合适的还能纠正。

    魏舒借拿名单的机会触碰到了魏融的手指,触手冰凉。魏舒心中有些酸痛,魏融才二十来岁啊,竟然没有他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子的手温暖。他借着打开名单遮住了眼中的泪光。

    “司空卫瓘,司徒山涛”

    魏舒看着名单,微微有些惆怅,卫瓘,山涛,张华都是他的老友,张华此刻镇守幽州,肯定是不能参与他的寿宴,卫瓘和山涛都在洛阳,只是山涛最近的身体同样极差,几乎卧病在床,请柬虽然送了,人多半是不能亲至了。这三个老友只能看到卫瓘,心中多少有些凄凉。他继续看名单。

    “太尉贾充”

    魏舒微微撇嘴,他和贾充关系很一般,时常因为一些政务发生争执,但总算没有撕破脸,勉强维持在普通同僚的情谊上,邀请他只是应有的礼仪而已。

    他看着名单,一个个的看下去,笑着“好,你做的很好。”嘉许的看着孙子,这张名单是标准的官样名单,面面俱到,四平八稳,找不到什么缺陷,但同样也看不到什么惊喜。

    魏融微笑着“这份名单是参考前些日子卫瓘将军宴客的名单写的,孙儿唯恐拉下了谁,那就不太好了。”

    魏舒笑着摇头“朝中只有这些重要人物,我家只有这些亲友,又哪里有拉下了。”心中更加对孙子的才华感觉无奈,朝廷的风向时刻在变化,每个人的立场都不同,抄别人家的请客名单又有什么用但想想孙子的身体,魏舒又感觉自己奢求了,只要孙子能够长命百岁就比什么都强,魏家已经位极人臣了,何必再追求出个天才孙子呢

    魏融喝了一口茶水,身上暖和了一些,又捧着茶碗暖手,魏舒转头看仆役,仆役急忙去拿手炉。

    魏融浑然不觉爷爷和仆役的心思,又说道“其实还有一个人我一直想不好要不要请。”魏舒笑道“谁”

    魏融道“大缙朝第一个女官胡问静。此人虽然只是小小的九品,但作为本朝第一个女官,只怕其中带着什么深意,我魏家或许该紧跟朝廷的步伐。”他迟疑着,九品官实在是太小了,胡问静和魏家又没有什么关系,冒然请她赴宴不太妥当。

    魏舒摇头“不用请她。她能够当官并不代表朝廷的动向。”他虽然老了,虽然大半时间都待在家里修养,但是这基本的朝廷动向还是很清楚的,胡问静能够当官只是因为她是个榜样,朝廷绝不会大举任用女官的,胡问静很有可能是本朝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官。

    魏融笑着“是。”心中对是否邀请胡问静毫不在意,九品芝麻官而已,魏家根本不用理会她。

    胡问静干脆利落的回家享受退休生活,第一件事就是要重新装修宅院,到了洛阳之后匆匆买了宅院就到吏部赴任,压根没时间好好的整理宅院。

    “把这一处的假山全部拆了。”她指着一角道。这个院子的前任主人当过侍郎,院子很大不说,假山流水亭子花园一样不缺,可对胡问静而言这些统统不需要。

    她指点着“这里我需要建一个操场,对,就是这里到这里。”一群工匠心疼的看着假山,只觉这女老爷真是太没有鉴赏能力了,竟然要把风雅的假山拆了。

    胡问静又指着一片小竹林“这几棵竹子也不要了,七八棵竹子放在这里怪怪的,拆了,改建滑梯木马秋千。”一群工匠努力保持笑容,面对一个不懂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俗人老爷还能说什么只有微笑。

    胡问静摸着下巴,还要建立一个大大的地下室囤积粮食清水,更要有地道可以通到城外,保险系数立刻直线上升。但是这个地道和地下室都是绝对机密,万万不能让工匠插手,以后只能每天自己亲手挖了。

    她看了一眼双手,得意了,这叫一举两得,又挖了地道保证了安全,又锻炼了身体。“我果然是天才,哈哈哈哈”

    小问竹拿着一块糕饼,打量着周围,委屈了“姐姐,好像没有以前的房子大。”以前有半条街呢,现在才这么一点点地方。

    胡问静怒了,使劲的捏小问竹的脸“你知道姐姐买这房子花了多少银子这是京城的市中心,一环之内的黄金地段,价格贵到了天上了,换成北上广的同等地段,这房子起码价值几百亿。”小问竹拼命的挣扎,却怎么也跑不掉。

    一个手下跑了过来,道“老大,有人送了请柬。”

    胡问静一怔,还有人送请柬给她

    胡家外,某个邻居的家中,一群妇人闲聊着新邻居胡问静,言语之中很是不屑。

    某个妇人鼻孔向天,带着愤怒,道“区区九品官就敢住在前侍郎的旧屋子里,谁给她的胆子”一群妇人点头,吃饭穿衣住房子都有潜规则,以为家里有钱,想住多大就住多大这么幼稚的人就不该到京城来。

    某个妇人带着对胡问静的鄙夷劝着其他妇人“算了,乡下土包子懂得什么听说她竟然要把假山都拆了,工匠都惋惜的哭了。”其余妇人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然后矜持的点头,大家在京城住了几代人了,从小看着一群大官长大的,身上沾着龙气贵气,说话穿衣无处不体现着身份,那里是从乡下小地方来的九品官能够比拟的。

    “以后大家不要和胡家的人说话,更不要请胡家的人做客赴宴。”某个妇人建议道。一群妇人点头,这还用说绝对不会让土包子融入自己的生活圈,没得降低了自己的品味。

    一个妇人抿嘴笑“听说那个胡问静已经被停职了,想要再次进入吏部只怕是比登天还要难。”其余妇人兴奋的点头,大家都听说了胡问静被停职的消息,虽然不认识胡问静,但莫名的就是有一种愉悦感。

    一边的亭子中,唐薇竹轻轻的将手中的茶水倾泻进了茶碗,几片茶叶从茶碗的底部陡然一跳,到了水面之上,蜷缩的茶叶慢慢的舒展,渐渐的有了花朵般的形状,唐薇竹的心砰砰的跳,就要成了眼看几片茶叶就要汇聚成一个美丽的图案,陡然有的下沉,有的飘荡,再也看不出一丝的形状。唐薇竹微微叹气,终究是又失败了。

    她听着远处母亲与邻居们说着家长里短,微微摇头,明天就要参加魏舒魏尚书左仆射的寿宴了,哪有时间聊天,必须多练习几次,若是运气好,琢磨透了如何把茶叶变成一朵花,定然可以在寿宴中大放光彩。

    “只是,这传说中的技能真是无法轻易得到啊。”唐薇竹有些遗憾,她只是从谣传中听说过有将茶叶冲泡成花朵形状的技能,既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听说哪个亲友精通,她只是凭着自己的琢磨和参悟小心的尝试。她倒掉了茶水,重新换了茶叶,嘴角露出了一丝矜持的笑容“别人可以琢磨出茶叶变成花的技能,我唐薇竹聪慧过人,饱读诗书,难道就琢磨不出来”她再一次将热水冲撒到了茶碗之中,看着几片茶叶在热水中浮沉。只是这一次效果更差,茶叶压根就没有凑到一起,更谈不上什么形状。

    “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她信心百倍。

    几个丫鬟站在一边,看着又一杯茶叶没有喝上一口就导入了水桶之中,微微有些心疼。这些茶叶都是上好茶叶啊,唐家纵然是官员之家只怕也承受不起如此的奢侈。

    滚烫的水花在茶碗中翻滚,茶叶依然不成形状。唐薇竹随手将茶水倒进了水桶之中,浓郁的茶香弥漫在凉亭之中。她深深的呼吸,心神为之一静,想到明天一定可以见到萧哥哥,她的心中又是一阵荡漾,手中的茶水也溅到了地上。

    她脸上浮起了红晕,明天就能见到萧哥哥了,真好啊。

    次日。

    卫瓘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魏融在两个仆役的搀扶下给拜访的客人行礼,心中立刻怒了。他厉声呵斥道“谁让你出来的”老友魏舒家中人口凋零,只有这么一个孙子却偏偏身子骨极差,走路都要人扶,魏舒绝不会舍得让他承担迎宾的重担,定然是有人故意挑拨使坏。

    魏融恭恭敬敬的向卫瓘行礼“小可魏融见过卫公。”然后才笑道“没有人让我来迎宾,是我自己要来。”他淡淡的笑着,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我是魏家唯一的男丁,贵客临门,自然该我迎接,这是礼数。”

    卫瓘脸色微变,想起魏融以前只是庶子,心中叹息,魏舒竟然有这种愚蠢的孙子,他想要不管,任由魏融作死,终究想着老友只有这么一根独苗,道“来人,把魏融送回房中好好休息。”

    卫瓘身后立刻抢出了两个侍从,手按刀柄,扫了魏家的仆役一眼,魏家的仆役冷汗直流,急忙搀扶着魏融缓缓的进了魏家内宅。

    魏融犹自不甘“卫公,卫公这于理不合”卫瓘久经战阵,压根没把这种弱鸡放在眼中,转身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道“卫密,卫恒,你二人在这里替你魏公迎接宾客。”卫密和卫恒都有四十几了,而且是朝廷官员,替老友迎接宾客也不算失礼。

    “是。”卫密和卫恒无所谓,卫家和魏家多年的交情,魏家的情况又大家都知道,来访的客人谁也不会多说半句。

    卫瓘进了魏家,只见众人都在花园中闲聊,他寻到了魏舒,毫不客气的道“老家伙,你的孙子读书读废了。”魏舒看了一眼卫瓘的身后少了两个儿子,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苦笑着“这要怪老夫”以前公务繁忙,没空教导下一辈,哪怕儿子魏混能够见到他的时间也不多,何况孙子魏融能够每日见面已经是奢望了,也就是叮嘱仆役多照顾魏混魏融的衣食住行而已,至于学业和思想那是压根没时间管。等到魏混早早的过去了,他急忙仔细的关注孙子魏融,这才发现魏融读书读傻了,把礼仪二字印在了心中,因为礼仪二字就能治理天下了,言行举止处处要求守礼,简直迂腐不堪。

    卫瓘叹气,有心说几句是朝廷耽误了你,你家为朝廷付出良多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言语,又觉得这种假话套话说出来只会让魏舒更加的伤心。终于只是说道“我已经在四处寻访名医,你孙子的身体不会有大碍的。”

    魏舒用力点头,卫瓘的人脉比他宽广多了,多半就能寻到名医治疗孙儿。

    两人无言,随意的看着花园之中。

    卫瓘指着某处问道“咦,那两人是谁”

    远处,宾客们根据自己的小圈子聚在一起聊天,人人笑逐颜开,唯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与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孤零零的坐在一边,旁若无人的玩耍着。

    魏舒看了许久,也不认识,心中微微有些尴尬,虽然知道人与人之间都有圈子,但是既然到了魏家做客却被冷落,那就是魏家待客不周。

    卫瓘摇头,道“你看她的服装。”魏舒仔细的看,这才发现那两个女孩子的衣服朴实了些,与四周不太融洽,尤其是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身上似乎没有看到什么首饰。这也太奇怪了。

    “去问问,这是谁家的家眷。”魏舒对仆役道,作为主人决不能怠慢了客人。

    “不用,我知道那是谁。”卫瓘的第四子卫宣说道。

    “那不是官员家眷,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胡问静。”卫宣笑道,真是奇怪魏舒竟然会邀请胡问静赴宴,一点都不像魏舒的作风。

    魏舒一怔“老夫没有请胡问静啊。”难道是魏融自作主张加上的请不请胡问静只是小事一件,魏融有打破世俗偏见,请一个九品女官到魏家做客的气量那倒是大好事。

    一个声音道“胡问静是老夫带来的。”

    卫瓘和魏舒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是谁。

    “原来是你带来的。”魏舒苦笑,很是失望,魏融终究只是腐儒。

    太尉贾充慢慢的走近,笑着“你们只知道胡问静是九品小官,却不知道她的底细。”

    花园中,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胡问静的身份,好些人很是感叹“没想到胡问静也敢出现在这里。”且不说胡问静厚颜无耻的向吏部尚书任恺索要官职的事情太不要脸,就凭那该死的行为艺术就足以让无数豪门公子和贵女将胡问静鄙夷到了天边,一点规矩都不懂,吏部是可以乱来的吗名士风流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学的吗

    某个贵女看着胡问静的衣着,冷冷的讽刺“若不是你们说那是客人,我还以为那是魏家的丫鬟。”

    某个少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坚决反对“胡说,我魏家的丫鬟怎么可能穿成那样”随手扯过一个丫鬟,道“看,这才是我魏家的丫鬟”那丫鬟被那少爷扯着,不敢挣扎,只能尴尬的道“晃少爷,快放手。”

    这个少年正是魏舒的侄孙魏晃。

    魏晃鄙夷的看着胡问静“就是我魏家的丫鬟也比她穿的好”一群公子贵女看着那魏家丫鬟发梢上的廉价钗子,再看看胡问静光溜溜的头顶,用力点头,自家的仆役都比胡问静穿的好。

    众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的控制,也没有掩饰鄙夷的眼神,料想胡问静肯定羞愧的掩面而遁。没想到胡问静随便的向众人看了一眼,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继续和小问竹玩闹着“不用理他们,菜鸟而已。”

    一群公子贵女气坏了,若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嘲讽那也罢了,胡问静明明听到了却不理睬,这是看不起他们吗

    “走,我们去教训她。”一群公子贵女兴奋的卷袖子,必须给胡问静一点点颜色看看。

    几十个公子贵女大步到了胡问静的身前,然后转身,背对着胡问静开始聊天,这叫做视若无睹,无声的排斥,明明就在你的身边,可是就是不在乎你。

    “我听说有个叫胡问静的女子当了吏部的官员,可是极其的废物,压根不会处理政务。”一个公子哥儿大声的道,就是点名道姓,看你能怎么办。

    一个贵女哈哈大笑“胡问静不过是乡野女子,懂得什么政务。”斜眼看胡问静,听见了吧,我当面叫你乡野女子,服不服气

    一个公子哥儿微笑着拂袖“我听说那个胡问静根本不敢翻开黄玉郎递给他的请假公文,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一群公子贵女肆无忌惮的大笑。

    胡问静掏耳朵,鼻孔向天“咦,怎么有乌鸦叫还是一群乌鸦糟糕,不会是乌鸦拉屎了吧好臭”小问竹眨眼,捂住鼻子“好臭,好臭”

    一群公子贵女气的脸都青了,胡问静竟然不讲道理,直接污言秽语攻击,这哪里是大家闺秀,根本是市井泼妇。

    某个贵女淡淡的道“胡问静已经输了。”另一个公子冷笑着点头“被我等逼迫到张嘴骂人,她已经是输了。”

    胡问静大惊失色“上穷碧落下黄泉,胡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耻不要脸之人”一群公子贵女怒视胡问静,不敢辩论的人才是无耻不要脸的人。

    唐薇竹在不远处紧张又兴奋的看着,她的父亲不过是七品议郎,与魏舒有些拐弯抹角的同僚关系,出席魏舒的寿宴自然无妨,但是绝对掺和不到那群真正的公子贵女之中,只能与其他小官的子女站在一起,远远的羡慕的看着公子贵女们羞辱胡问静。

    她看着胡问静胡言乱语,心中又是鄙视又是理所当然,胡问静若是真有水平怎么会三天就被停职了,肯定是什么都不会啊。她看着胡问静,胡问静说不定不识字的。

    唐薇竹心中泛起一股得意,她自幼饱读诗书,精通四书五经,莫说办理小小的公文,如何管理天下也在她的手掌之中。她望着远处的胡问静,在心中给胡问静贴标签“一个挟恩图报的目不识丁的乡下无耻小人而已。”

    魏舒和卫瓘远远的看着,只觉好笑极了,每次宴会都能看到一群青春四射的孩子们胡闹。

    “老夫也曾经如此过。”魏舒笑了,转头看见魏融慢慢的走近,挥手让他到身边坐下,必须找机会与魏融说说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若是以为道德能够决定一切,迟早人头落地。

    卫瓘看了魏融一眼,与魏舒一般的心思,必须让书呆子知道世界并不美好。他扬声道“老夫很想知道若是换做了你们,你们当如何处理请假公文。”

    胡问静转头看卫瓘魏舒贾充,这三个老家伙是谁真是见鬼,一个都不认识。转头找吏部的同僚,若是有人在,出来介绍一下这三人是谁啊。一群吏部的同僚躲在人群中,立马看透了胡问静的目的,冷笑一声,膝盖一软,立刻矮了半尺,躲在人群之中坚决的不吭声,才三天的同僚而已,至于为了你得罪了司空太尉尚书左仆射吗

    一群低级官员的子女大喜,能够在司空卫瓘、尚书左仆射魏舒和太尉贾充的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那简直是天大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了。

    唐薇竹的心碰碰的跳,转头四顾,没有看到她的萧哥哥,立刻焦虑了,若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萧哥哥一定会后悔终生。

    一群公子贵女微笑着,彼此看了一眼,反而退后了几步,他们生世显贵,前途不可限量,因为心情不爽打脸胡问静那是无所谓的,就像是踩死了一只蚂蚁,可为了一只蚂蚁而在众人面前表演才艺那就是小丑一般的行为了。只有小百姓和芝麻官为了出头在大佬面前各种才艺表演,什么时候见过朝廷大佬在百姓和芝麻官面前才艺表演了

    一群小官的子女们的心碰碰跳,好些人有心说话,却又唯恐说错了,那脸面就丢大了。

    唐薇竹咬牙,萧哥哥不在也无妨,只要她拿下了胡问静,展示了自己的实力,然后说一句萧哥哥的才华超过她百倍,难道还怕大佬们不点名面见萧哥哥吗

    唐薇竹挺起胸膛,大声的道“处理官员请假公文最重要的是确定那官员请假是否对朝廷的工作会有影响。”

    周围的人都看着唐薇竹,有人羡慕妒忌恨,有人佩服她的勇气,当着卫瓘魏舒贾充的面谈论政事需要的勇气不是一点半点。

    唐薇竹不敢看众人,唯恐泄了勇气,更不敢看魏舒卫瓘贾充,只能死死地盯着胡问静,胡问静莫名其妙,你盯着我干嘛那唐薇竹继续大声地道“若是那请假官员的衙署有重要公务,那官员请假会影响公务,那就绝不同意;若是那请假官员的衙署虽然没有重要公务,却公务繁重,其余人不堪重负,那就绝不同意;若是那请假官员有上级交办工作未有完成,那绝不同意;若是那请假官员请假之后衙署工作缺了衔接,影响衙署工作,那绝不同意;若是那请假官员正被御史弹劾,有案件在身,那就绝不同意;若那请假官员多次请假,轻慢工作,那就绝不同意。”

    唐薇竹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但说了半天,心意外的平静了,继续道“凡以上种种,仓促之间自然会有错漏,但原则就是一个,要查明那请假官员的具体身份,工作情况,衙署情况,要看具体情况才能批复。”说完,眼观鼻鼻观心,向四周行礼,动作轻柔标准带着出尘之意。

    一群官员子女叹气,要考虑的基本就是这些了,果然是手快有手慢无,想要表现自己也要讲究速度。有官员子女抬头看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明明也想到了这些,却被唐薇竹抢先说了,从此以后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命运使然,车轮转动,长河流水,再也无法回到以前。

    一群公子贵女惊讶的看唐薇竹,想不到小小的七品官员的女儿也有此才华,看来世间英雄辈出。好几个公子贵女深深的看着唐薇竹,人才可遇不可求,我当招揽之。

    胡问静看看或惊叹或羡慕的年轻人们,耸耸肩,菜鸟。继续在人群中找吏部的熟人,莫名其妙的得到了一张请柬到了这里,结果什么暗示明示都没有,总不会是因为宴会的人数不够,拉她过来充数吧

    胡问静沉思,难道是打开任务的方式错误,必须找到一个头顶有绿色旋转光点的nc,才能打开任务界面,出现新手村任务

    她使劲的瞅众人的头顶,只看见油腻腻的头发,愣是找不到nc的标志,在心中大骂“没有提示垃圾游戏投诉卸载绝不充值”

    卫瓘转头看魏融,见他微微点头,很是赞同唐薇竹的言语,忍不住看了一眼魏舒,魏舒叹气,果然成了腐儒。

    卫瓘赞赏的看着唐薇竹,轻轻的鼓掌,道“说的很好,我大缙朝果然人才济济。”唐薇竹一脸的兴奋,就要鞠躬行礼,说我萧哥哥才华胜我百倍,却听见卫瓘又道“此处少年英才无数,可还有其他高见”她一怔,不仅仅奇怪卫瓘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更奇怪卫瓘的言语中用了“高见”二字。一群年轻人谈论简单普通的公务处理,何来高见在朝廷司空、太尉、尚书左仆射面前,又何来高见似乎卫瓘有些生气了,这是为何

    一群年轻人有的兴奋莫名,却想不出更全面的角度,有的同样听出了卫瓘的古怪言辞,不安的看着卫瓘。魏舒扫了卫瓘一眼,这是因为遇到一群白痴而怒了还是因为不但没有教育到魏融,反而引着他走向了更白痴的方向,因此怒了唉,一把年纪了,当静心养气,怎么更加的容易愤怒了

    卫瓘瞪回去,老夫当然要生气了,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个个不知道怎么处理,难道要老夫在那些官员当中拎一个出来解释且不说官员也是要脸的,一些真正的言语未必敢当众说,只说要是运气不好,也遇到一个菜鸟官员呢难道还要老夫亲自出头解释

    魏舒无奈,就是因为如此老夫才不知道怎么教孙子啊。

    贾充打量着年轻人们,注意到胡问静满不在乎的在人群中寻人,微微一笑,提高嗓门道“胡问静,若是你,你怎么处理”

    一群年轻人吃吃的笑,这是贾太尉当众打脸胡问静吧,胡问静早就处理过了,不就是打太极吗众人笑眯眯的看着胡问静,就等胡问静面红耳赤的低头认错。

    胡问静转头看贾充,再瞅瞅魏舒,卫瓘,以及病恹恹的站在魏舒身边的魏融,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原来是打脸副本啊。她认真的对贾充问道“未请教阁下是何人”下副本无所谓,但是至少要知道谁开的副本吧,打完副本知道找谁要奖励。

    一群年轻人笑出了声“你竟然不认识本朝太尉贾充贾公”

    胡问静理直气壮的道“胡某第一次进洛阳,当然不认识本朝太尉。”

    贾充淡淡的笑,一点都不生气,不认识他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奇怪的。他笑着“你且说说你会怎么处理请假公文。”

    胡问静认真的道“随便处理,心情好就批同意,心情不好就批不同意,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一群年轻人大笑,就知道胡问静什么都不懂。

    有公子笑道“不懂无所谓,人都是从不懂到懂的,可是明明唐薇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抄还不会吗难道你的耳朵是聋的”一群年轻人哄堂大笑,使劲的对胡问静表达鄙夷和嘲笑之情。

    胡问静无视众人的耻笑,淡淡的道“若是缺了请假的官员,就会延误了衙署的大事”她转身看着一群年轻人,纵声狂笑“菜鸟,垃圾,白痴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对朝廷而言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小的灰尘,缺了谁朝廷照样转动,你们算老几,难道朝廷缺了你们就不转动了”

    一群年轻人止住了笑,恶狠狠的看着胡问静“你”虽然有人心里想着自己了不起,可却没人敢公然说缺了自己朝廷就不转动了。

    胡问静指着一群年轻人的鼻子,厉声道“一群菜鸟,总以为世界除了皇帝陛下自己最大,看不起朝廷衮衮诸公,看不起朝廷复杂的制度,以为只要自己出马什么事情都能搞定,以为其他同僚都是菜鸟,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所有事情你一个人都可以搞定,离开了你朝廷立马瘫痪,皇帝陛下非得找八人大轿抬你回衙门,就你们这种菜鸟垃圾也配到朝廷当官告诉你们朝廷中每一个人都是大树上的一片树叶,缺了你一片叶子还有几万片一模一样的,朝廷就是为了提防你们这种脑残才会一个衙署安排一群人做同样的事情”

    一群年轻人目瞪口呆,朝廷竟然是这样的吗有人想要辩解世上没有两片叶子是相同的,却又被胡问静的气势所逼,愣是不敢吭声。

    胡问静继续呵斥“一个衙署若是缺了某个人,衙署的工作就要瘫痪了衔接就不流畅了重要工作就没法做了,那么尚书和侍郎就该站出来谢罪朝廷的衙署不是一个人的戏台,朝廷的衙署最重要的是群策群力”

    “那个请假的官员背了处分戴罪之身关我事若是御史台刑部竟然没有考虑罪犯逃走,御史台刑部的官员就该剖腹谢罪”

    “调查每一个官员的背景和工作情况大缙朝的官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遍布天涯海角,怎么查,查多久只查洛阳各衙署的官员的情况吏部每日公文如山,要为了一个小小的请假跑遍洛阳调查他的工作,其余事情不用办了是不是其他的事情都没有一个官员请假重要”

    “若是那个官员胡乱请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三百六十天请假,那个官员的顶头上司为什么不反映为什么不上报”

    “谁利用官员请假制度钻空子,就惩罚谁”

    “吏部的事情多的数不清,哪个人的脑子有病细细的去调查请假的原因和背景”

    胡问静鼻孔向天“一群距离当官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菜鸟,竟然以为朝廷的官员没有你们懂得怎么办事,你们是不是喝茶喝多了结果脑子里都是茶水了但凡少喝一口茶水脑子也不会不清醒到这样啊。”

    花园中一群年轻人冷冷的看着胡问静,马蛋胡问静完全是胡说八道,世上绝对没有这种道理,可为什么不明觉厉呢但是,绝对不能承认。

    某个公子厉声呵斥道“你根本不懂圣人之心你的言语都是歪门邪道”搬出圣人,好像觉得自己也不算诡辩了。

    另一个公子努而拂袖“无耻之徒,竟然将懒政惰政说的如此清新。”有懒政惰政几个字在,好像可以解释很多问题。

    一个贵女鄙夷的看着胡问静,装出好心的样子,道“无知不是你的错,但是要多学习圣人之言,凡事要做正确的事情。”这么好心提醒你,那你一定错了,没想通就多想想,反正你错了。

    又是一个公子冷笑“若是胡问静真的精通政务,怎么会被踢出吏部衙门”一群公子贵女年轻人哈哈大笑,别说胡问静的言语真的很不符合他们一直学习的道德礼仪,他们完全不能接受,就算胡问静说的全对,他们也绝对不会承认的,人多就是力量,嘴多就是真理,就要把胡问静说成错的,看胡问静能怎么样。

    胡问静满不在乎,谁有空和菜鸟辩论,她盯着贾充和卫瓘,我已经打完副本了,奖励呢

    卫瓘没空发奖励,他盯着魏融,低声道“记住了,别管世间的道理是怎么说的,这个胡问静说的才是正确的。”魏融一怔,想要喝骂胡问静的言语从嗓子口咽了回去,半信半疑的道“真的”

    魏舒苦笑,这个笨蛋孙子啊。他道“卫司空所言没错。”

    魏融茫然地看着两人,好像与他知道的世界完全不同。

    贾充笑眯眯地看着胡问静,真是惊喜啊。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