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5章 知道结局,你还会上告吗?

作品:《我立于亿万生命之上

    荀勖家门口车水马龙, 冻死人的寒风都被热烈的气息吹散了,无数人挤在门口热情地高呼“荀光禄大夫,下官请你吃饭”“荀光禄大夫, 下官有一壶好酒。”

    路过之人深深地叹息“这就是官老爷啊。”还没过年就有无数人送礼拍马屁,当官真是太幸福了。

    荀勖坚决闭门谢客, 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的意思吗一群混账王八蛋。

    荀勖的族人很是惊讶,荀勖作为奸臣向来长袖善舞, 为何今日坚决不肯会客这可不是做官之道。

    荀勖看一群族人, 幸好贾充不在这里, 否则他日常如何鄙夷贾充有个白痴女儿,贾充就会加倍的鄙夷他有一群白痴族人。

    一群族人见了荀勖意味深长的眼神, 瞬间懂了“难道是因为回家后就不谈公事”听说那个谁谁谁回家后绝口不谈公务, 保密制度做到了极点, 朝廷有什么决议就算对亲儿子都不提, 难道荀勖也要走这条道路了

    荀勖耐心有限,呵斥道“蠢货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来拜访老夫吗”

    一群族人当然知道, 荀家好些人就是朝廷小官,同样参与了今日的“三堂会审”,结果毛“会审”都没看到, 只看到胡问静发神经, 然后一头的雾水。

    一个族人老实道“我完全没有听懂胡问静说了些什么。”只听见胡问静满嘴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到底那是什么东西看胡问静的模样那些听不懂的词语不是她随口瞎说的,而是她也没有搞明白的含义深刻的词语, 只是那族人聪明有余, 看书不多,完全不记得这几个词语出自哪一本经史。

    其余族人用力点头,荀勖宅院外的无数官员肯定也是没听懂, 想要找荀勖问个明白的,荀勖与胡问静是一伙的,又是大缙朝出门的博览群书的饱学之士,不问荀勖还能问谁

    荀勖冷冷地看着一群族人,没有把这些蠢货全部赶回家真是错到了极点。他慢慢地道“胡问静在朝会中说了许久的言语,众人一个字没听懂,然后所有人都来找老夫,在老夫的解释下开开心心地回去了,你若是胡问静,你会如何想你若是洛阳百姓,你又会如何想”

    一群族人愕然地看着荀勖,忽然大汗淋漓。有族人一边擦汗,一边道“胡问静应该不会在乎。”胡问静好歹是朝廷巨头了,还隐约有想要篡位之心,这点容人之量肯定是有的,荀勖又不与她争夺天下。

    荀勖冷笑“若是在乎呢若是现在不在乎,以后在乎呢若是现在假装不在乎,其实心里很在乎呢为官者不想着滴水不漏,只想着应该,可能也许,你绝对活不到退休。”

    贾南风同样没听懂胡问静的言语,她问遍了宫中博学之人,就没人知道“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个词语是什么东西,她对胡问静口中的“公平”更是不理解了,公平就是大家都一样,那是表示皇帝和普通人一样那普通人吃野菜粥,皇帝也吃野菜粥,普通人住茅屋,皇帝也住茅屋贾南风打死不信世上有绝对公平的世界。她不想去找胡问静问,那显得她太蠢,于是去找贾充,父亲只会赞赏她不懂就问,绝不会嘲笑她。

    但贾充这次令贾南风失望了。

    贾充摇头“为父也不懂。”胡问静一向满口胡说八道,他也不知道那些词语究竟是哪个地方的俚语或者是哪本小黄文中的典故。

    贾南风点头,胡问静的言语一向缥缈,很像那些算命的骗子,普通人完全听不懂。她只觉胡问静真是愚蠢,明明是为了让朝廷官员知道她的心思、底线、做事原则而召开的朝议,结果却一个官员都没懂,这算什么想要让朝廷百官知道自己的心思就该简简单单明明白白,哪有故弄玄虚的道理,除了让文武百官认为她是疯子,胡问静又得到了什么真是个笨蛋。

    贾南风骂了几句,又想起明明是大缙朝的朝议,皇帝司马遹却没有参加,心中微微有些古怪。司马遹这几日与小问竹贾谧等人玩得开心极了,完全不知道他这个皇帝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废”了。她暗暗叹气,也不知道司马遹的未来会是如何。

    贾充一眼就看出了贾南风对司马遹的牵挂,有些高兴贾南风的胸襟略微博大了一些,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贾南风,权臣篡位之后,这“禅让”的皇帝能有好下场吗他精力有限,没去想过思索胡问静将来会怎么处理司马遹,只能假装不知道,笑道“南风终究没有当过官。这朝廷之中上司说什么是完全不用听的,只看上司做了什么。”冠冕堂皇的词语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只需要看上司做了什么就可以了,何必去苦苦地研究上司说的词语。

    满朝文武同样这么想,谁知道胡问静是不是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只需要看那“父撬女家案”是如何处理的就行。

    胡问静对“父撬女家案”的处理结果很快公之于众。

    “父是父,女是女,既已分住,即是分家,女儿的财物与父亲无关董陈入室盗窃罪杖五十,徒三个月;抢夺房产罪,杖一百,徒十年,流放三千里”

    这一段判决,文武百官早有所料。胡问静嘴中的“公平”在此案中大概就是谁的财产就是谁的,父母无权凭借父母的身份抢夺子女的财产,所以董陈这入室盗窃罪基本是人人都猜到了,而这“抢夺房产罪”在本案中其实有些冤枉,董陈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要抢夺房产,他只是想要霸占了居住而已,但这“霸占居住”究竟是“居住权”还是“夺产”,其实两种判决都说得通,在现实中也有很多人一开始只是“霸占居住权”,慢慢就变成了霸占产业,而当父母无权处置子女的产业之后,这判决为“霸占产业”也无可指责了,看结果只是“流放三千里”,已经算是比较仁慈了,毕竟“抢劫罪”最高判罚是死刑。

    但下一段判决就超出了一群官员的预料了。

    “董陈之子得父产业,受父恩泽,弃父不养,乃为忤逆大罪,斩立决”

    “衙役敷衍了事,纵容董陈夺产,是为与董陈同罪,仗一百,流放三千里”

    文武百官看着这两段判决,没能体会到什么是公平,却体会到了胡问静的疯狂,好些官员目瞪口呆,心中唯有一个念头“疯子疯子胡问静是疯子”

    豫州颍川郡许昌城。

    一群官员看着朝廷的公文,浑身汗毛倒竖,怎么都没想到胡问静出手这么狠辣。

    有官员颤声道“这是要执行秦法吗”其实他对秦法一无所知,但是秦法早已是苛政和残暴的代名词,说出来人人都懂。

    一群官员脸色惨白地点头附和,洛阳朝廷是要执行严刑峻法了,不然没道理这么小的案子判决得如此的重,涉案者不是杀头就是流放,差点以为是谋反案了。

    有官员沉吟道“对董陈父子执行严刑峻法也就罢了,再怎么残暴也是因为这两父子做人不厚道,一个没把女儿当人,一个没把父亲当人,可是那几个衙役简直倒了大霉了,不就是无法处理,敷衍了事嘛,哪个官吏没有敷衍了事过,哪个官员没有推卸责任过对几个衙役如此重判究竟为何”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其余官员心中都跳出了一个词语“杀鸡骇猴”。豫州刚刚归附洛阳朝廷,洛阳朝廷肯定要立威,这点大家都知道,但这立威只怕真的是重了些。

    一群官员转头看许昌县县令,真是好运啊,不然流放的就是你了。

    许昌县县令想要笑一下,可惜完全笑不出来,真是只差了一点点啊,他要是脑子稍微转慢了一些,此刻被流放的一定有他的份。

    颍川太守反复地看公文,对“公平”二字有了一点点理解,公平就是不给恶人占便宜。以为是父亲就能占女儿的财产的便宜的,以为是宝贵的儿子就能占父母的财产的便宜的,以为是百姓的事情与己无关,纵容他人占别人便宜,助纣为虐的,个个都要受到朝廷律法的打击。

    颍川太守摇头叹息“以后只怕日子难过了。”假如他是小官,立马就辞职了。他苦笑着,这个案例之下,只怕无数小官小吏都会辞官不做,当个小官吏没什么好处,一旦失误就要流放,这谁有胆子做

    许昌城内,戴着枷锁的董陈凄厉地叫着“苍天无眼啊我不服我不服当爹的住进女儿家算是什么错当爹的住在女儿家若是大罪,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活着我不服我不服”

    几个衙役推搡着董陈,任由他大声地嘶吼,颍川太守越过了十七八级,亲自交代了,一定要让董陈游街示众,而且不用堵住他的嘴巴,他说什么都不用管。几个衙役严肃地点头,对董陈恨之入骨,就因为这个王八蛋,好几个同僚搭进去了。

    一个衙役一鞭子抽打在董陈的身上,厉色呵斥“走快点”

    菜市口,董陈的儿子软软地倒在地上,被几个衙役拖着,前方刽子手已经等在那里了。董陈的儿子双目充血,大声地叫“我冤枉啊我冤枉啊”他马上要被斩首了,可是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杀了他

    一群围观众用力点头支持“真是太冤枉了”好些围观众或眼角带泪,或脸上带着同情,或对朝廷的不公充满了愤怒。

    有百姓大声地道“房子是董陈给他的,住到董大妞家是董陈自己决定的,撬锁是董陈做的,关董陈的儿子什么事情太不公平了”所谓谁做的就抓谁,董陈的儿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罪名最大,直接斩立决了。

    又是一个百姓叫着“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儿子当然最重要,把房子给儿子没错啊,难道还给赔钱货吗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房子给女儿不就是给了外人吗”一群百姓点头,董陈把房子都给儿子一点没错。

    一个百姓愤怒地道“儿子成亲了,没钱养家,当爹的把房子租出去补贴儿子哪里错了这叫做父慈子孝儿子的房子小,住不下,当爹的住到女儿家又有什么错了养了这么大,住几天女儿的房子都不行吗”一群百姓同样感到不可思议,难道在朝廷的眼中爹娘住子女的家里竟然是犯法的吗

    又是一个百姓大骂“子女孝顺爹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纵然爹娘把女儿赶出去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女儿就不记得爹娘的养育之恩吗,这女儿还是不是人”一群人感同身受,养子女就是指望子女养育爹娘,难道要女儿养有错吗

    有百姓恶狠狠地说出了所有百姓的心声“儿子要传宗接代的,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钱留给儿子就是留给子孙后代,子孙后代会祭拜老子,会给老子烧香,留给女儿有什么用,女儿会记得老子吗,会给老子上香吗当然要在女儿还没嫁人前尽量多花女儿的钱”无数百姓点头,就是这么一笔简单的账,女儿的钱财就是便宜外人的,儿子的钱财就是家里的,当然要多花女儿的,不花儿子的。

    有百姓流泪满面“董陈父子二人何错之有,为什么要杀了一个,流放一个”无数百姓对董陈父子二人同情极了。

    附近的某间酒楼中,胡问静凭栏而望,眼前是无数为董陈的儿子哭喊叫冤枉的百姓。

    胡问静轻轻地道“人类真是有趣啊。”

    豫州谢州牧和几十个太守县令恭恭敬敬地站着,没人敢接一句“敢问有趣在什么地方”,或者反问一句“阁下就不是人类”

    胡问静望着激动地百姓,道“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被百姓同情的死刑犯了。”

    一群官员瞪谢州牧,这里你官最大,必须你出面,谢州牧硬着头皮,道“敢问刺史何出此言难道被纣王炮烙的大臣不被人同情吗难道被纣王挖去眼睛的比干不被人同情吗”

    一群官员深深地看着谢州牧,能做到州牧的人果然没有一个不是人精,谢州牧完全抓住了拍领导马屁的精髓,要引出领导的高谈阔论就要有足够分量的却又可以轻易反驳的反例。好些官员若有所悟,只觉一股灵光从天灵盖直入胸膛,只要好好的消化今日的所得,以后定然会成为一代谄媚之臣。

    胡问静摇头道“同情被炮烙的大臣,同情比干,同情冤死的大臣,同情被处死的义士,与今日的情况完全不能比。”她俯视着下方激动呼喊的百姓,道“因为那些大臣,那些义士与百姓到底有多大的关系被处死的是忠臣,有恩惠于百姓百姓哪里知道忠臣做了什么,县令老爷的名讳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万里之外的忠臣是谁就算有消息灵通的人说了那大臣做了什么,难道那些惠及天下的仁政不是大臣应该做的吗又不是惠及我一个人,凭什么要我记住他”

    “这大缙朝千万百姓,谁知道下令休耕轮种的官员是谁谁知道下令降低赋税的百姓是谁”

    “春雨贵如油,但是因为汇集了所有人,所以不用谢,不用记住。”

    “冰雹砸了自己的屋顶,那就必须记住,因为只有自己倒霉了。”

    谢州牧恭敬地道“所以,刺史认为忠臣距离百姓太远,百姓不记得不同情,而这董陈的案子与自己有关,所以感同生受”

    胡问静点头“是。”

    “世人都有父母,都想着尽量将父母的财产变成自己的财产,都想着把注定要出嫁的姐妹的财产也变成自己的财产,都想着拿了父母的财产,但不需要养父母。”

    “世人都有子女,都想着宝贝儿子轻贱女儿,都想着压榨女儿奉养自己,都想着将女儿赶出家门却依然能够凭借父母的身份得到女儿的全部财产。”

    “这被流放三千里的董陈不是别人,就是他们自己。”

    “这被斩立决的董陈的儿子不是别人,也是他们自己。”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们同情的不是董陈父子,而是自己。他们愤怒的不是董陈父子受了重判,而是畏惧自己也会受到重判。”

    谢州牧和一群官员缓缓点头,这点道理要是真不懂,他们做个的官员,只是装傻给胡问静一个装逼的机会而已。

    董陈被驱赶着到了菜市口,远远地看到儿子被拖上了刑场,眼中流下了鲜红的血泪。

    “苍天没眼啊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恶人却做了官老爷”董陈凄厉地喊着,怎么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杀他的宝贝儿子,这事情跟他儿子有什么关系。

    董陈的儿子看到了董陈,忽然拼命地挣扎,指着董陈激动地叫着“官老爷你们搞错了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我什么都没做你们杀他啊,不要杀我”

    董陈愕然看着激动地儿子,胸中有股东西堵住了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董陈的儿子凄厉地叫“杀他啊杀他啊不要杀我”

    四周的百姓目瞪口呆,马蛋啊,真忒么的是个好儿子。

    胡问静在酒楼上望着董陈的儿子被拖上了刑场,嘶声裂肺的惨嚎,四周的百姓跟着愤怒地吼叫,淡淡地道“可是,胡某不在乎百姓的想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胡某不信”

    一群官员听着这完全违反正义违反道德违反人心的残暴言论,只觉幸好好了,不然不知道胡问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疯子。

    胡问静转头问谢州牧“所以,你们准备好了吗”

    谢州牧用力地点头“是,下官已经做好了准备。”其余官员莫名其妙,悄悄地打量谢州牧。谢州牧微笑着,一群蠢货。

    刑场中,董陈的儿子凄厉地喊着“我冤枉啊”无数百姓怒吼“刀下留人冤枉啊”“不能误杀了无辜的好人”“官老爷草菅人命,官逼民反啊”

    胡问静微笑看着下方的百姓们,很是惋惜“可惜,可惜,那些门阀世家竟然都跑了,要是有一群英俊的贵公子,美丽绝伦的善良贵女站出来阻止,甚至劫法场该有多好。”

    其余官员脑海中灵光一闪,终于知道胡问静和谢州牧说的“准备”好了是什么意思。一群官员不露声色地看四周的房屋和街道,静悄悄的房屋和街道中隐藏着多少甲兵

    有官员不敢看胡问静,虽然从头到尾就没搞明白什么是社会主义,什么是“公平”的世界,但是他已经将胡问静划分到了极端理想主义疯子之中。理性主义者不可怕,很多时候甚至是悲剧的代名词,但是假如这个理性主义者态度太过极端,不允许别人不理解和反驳,用暴力杀光所有质疑者和反对者,那么就会让世界染满了鲜血。

    董陈的脑袋被刽子手一刀砍下,鲜血狂涌,沉默的董陈看着儿子被杀,终于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而四周的百姓同样大声地惊呼,只觉虽然此刻阳光普照,万里无云,但是眼前却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有百姓痛哭失声“这个世道啊”竟然违背人伦纲常,杀了父慈子孝的父子二人。

    有百姓惨然摇头“我要搬家,我要去有光明的世界。”这豫州,不,这洛阳朝廷管理的地方实在是太黑暗了,留在这里迟早被黑暗吞没,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有百姓满脸通红,破口大骂“董大妞不是人要是老子看到了董大妞就打死了她”为了一间破烂房子就害死了兄弟,流放了老子,这还是人吗

    一群百姓悲伤地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董陈,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凄惨无比了,更糟糕的是董陈肯定也活不久了。流放三千里啊,大冬天流放三千里这不是要人命吗董陈肯定死在了半路上。

    一个百姓抹着泪,低声道“我听说,那些衙役对董陈恨之入骨,说好了要在路上结果了董陈。”一群百姓很是理解,他们若是衙役也绝不会让董陈活着的,想想过年前要顶着风雪押送董陈去三千里外的地方,哪怕这个“三千里”是个虚指,五六百里总是有的,大冬天来回千里,又要挨冻,又不能在家团聚过年,在半路上让董陈“病死”或者“逃跑而被杀”多好。

    长长的嗟叹声中,许昌城中无数百姓散去。董陈被衙役押解着出城。

    胡问静转身出了酒楼,四周好些看似普通人从各处汇聚在胡问静的身后,而后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酒楼上,等胡问静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谢州牧等官员这才直起了弯腰恭送的身体,好些人不停的捶腰,埋怨地看谢州牧,原本不需要这么拍马屁的,胡问静又看不见他们弯腰恭送了许久,这种低级马屁又不能拿出去邀功,何必做得这么夸张。

    谢州牧惊讶地看着一群下属,道“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胡刺史为什么来许昌,为什么要在酒楼中见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一群官员一怔。

    谢州牧面色古怪,道“也算是多年的同僚了,老夫不忍心看到你们死于非命,就救你们一次。”

    一群官员怔怔地看着谢州牧,死于非命为什么胡问静要杀他们吗

    谢州牧冷冷地道“你们以为今日胡刺史来这里,就为了看董陈被流放,董陈的儿子被砍头,一群百姓是不是老实”

    好些官员摇头,又不是菜鸟,当然不会认为事情这么简答,杀两个什么都不是的小百姓何必要胡刺史亲自赶来,但看胡问静的言语,难道不是她认为许昌百姓有劫法场的可能,特意带了人过来镇压不法之徒的吗

    谢州牧看着一群属下,笨一点的手下不会威胁自己的位置,但是太笨了就会影响自己的仕途。他无奈地道“胡刺史真的以为百姓会为了不认识的人劫法场你等可见过百姓为了不认识的被冤枉的普通人劫法场纵然有百姓劫法场,能有多少人这种小事情也需要胡刺史大驾光临亲手处理,要州牧干什么要太守干什么要将军干什么要军队干什么”

    一群官员额头见汗,越想越是有理,事必躬亲的诸葛亮都做不到为了一个小小的可能劫法场的案子大冬天跑几百里路,然后饭菜都不吃一口立刻再赶几百里路回去。

    一个官员小心地问道“难道是为了清洗豫州官场”就因为胡问静怀着这个主意,所以谢州牧才会说众人要死于非命了

    谢州牧气乐了,指着脸色惨白的众人道“你们就不能动动脑子吗”一群官员脸上微笑着,当官最重要的就算心理恨极了上级的羞辱,脸上也要保持着最温和的微笑,以后有机会自然会踩死了今日羞辱自己的谢州牧。

    谢州牧质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严刑峻法太甚,官逼民反”一群官员听着刚听过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心中一寒,陡然明白了。

    谢州牧接着质问“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爱民如子,明镜高悬,有百姓支持就能稳如泰山”

    “你们是不是觉得动辄得咎,官员难做,不如辞官回家”

    “你们是不是觉得政务繁忙,若你们走了,权柄空悬,政令不通,朝廷惊恐”

    “你们是不是朝廷苛政,百姓恶之,若是稍稍引导,可以聚众谋反”

    一群官员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一个官员颤抖着道“其实我真的想过辞官的”

    一群官员一齐点头,“聚众谋反”之类肯定是不敢做的,有这胆子早就起兵勤王了,但是辞官归隐之类是真的想过,农庄制已经让无数官员对是否辞官犹豫不决了,这敷衍了事的衙役也要流放三千里几乎摧毁了他们当官的愿望,今日许昌县县令运气好躲过了一劫,来日他们有这么好的运气吗谁知道哪个小案子会牵连了自己而被胡问静流放三千里呢,与流放三千里相比,不当官后家族衰弱甚至被其余官吏欺压的结果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谢州牧冷冷地看着一群官员,仿佛看着一群死人“你们与今日的董家父子相比,有何区别你们与今日那些围观叫嚣怒骂的百姓有何区别”

    一群官员浑身发抖,胡问静今日来许昌不是为了看董陈父子的下场,也不是为了镇压百姓,而是为了当面警告他们,放弃幻想,老实留在豫州迎接农庄制,可胡问静明明说得明明白白,他们偏偏没有听懂,差点楞要作死。该死的,今日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只能当小官,而谢州牧可以当大官了,因为他们这些小官听不懂大佬的言语

    一个官员浑身发抖,用人话解释胡问静的玄奥语言,道“人类真有趣啊官员真有趣啊,不牵涉到自己的头上,竟然看不懂大佬的意思。”

    又是一个官员手脚冰凉,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杀的都是豫州的百姓,都是对胡刺史不满的人,所以官员若是悲哀了,就是对胡刺史”

    一个官员脸色发紫,道“可是胡某不在乎百姓的想法不在乎官员的想法”

    一个官员咬着手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当官能够发达,当官也能丢了性命;选对了能够发达,选错了也能丢了性命。”

    一个官员再也站立不住,软倒在地“你们准备好了吗”这句话此刻说出来,真是意味深长的令人发抖啊。

    一个官员喃喃地道“可惜,可惜,门阀世家都跑了,若是有人劫法场多好若是官员跑了,若是有官员与洛阳作对多好”胡问静可以准备下屠杀闹事的百姓的官兵,是不是准备好了杀戮弃官而走的官员的官兵

    一群官员越想越是面无人色,这胡问静的言语真是句句珠玑,字字杀人啊。

    谢州牧冷冷地道“现在知道老夫为什么恭送胡刺史许久也不敢站直了身体了吧”

    一群官员用力点头,感谢对方不杀之恩,再多的礼貌多不嫌多。好些官员愤怒地指责谢州牧“州牧何以只是鞠躬行礼”跪下啊不杀之恩至少也要跪下啊你若是自己已经保住了性命,没有必要跪下,好歹给我们一个暗示啊,我们为了小命很愿意跪下的。

    谢州牧鄙夷地笑了“胡刺史缺乏人手,你们又良莠不齐”一群官员完全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他们之中有的学富五车,有的寒窗苦读,有的就是家族派到基层混经验镀金,以后准备进入六部当官的豪门大阀子弟,有的更是完全靠师爷写字,自己也就勉强认字。

    谢州牧继续道“若是能够参悟透胡刺史的言语,还算是个人才,胡刺史缺乏人手,汝等又久在豫州,怎么都能派上用场,若是参悟不透这就不用本官多说了吧”

    一群官员重重地点头,不论胡问静是要做权臣还是要篡位,对豫州官场都会进行一次最深刻的清洗。

    谢州牧盯着众人,一字一句地道“老夫再一次提醒你们,千万不要想着跑路,迟了。”

    一群官员责怪地看着谢州牧,何以如此看不起我们谁不知道若是有人前脚敢逃,后脚就会人头落地。

    众人微笑着对身边的同僚们拱手“大家一定要为胡刺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官员神情激荡“下官全家的性命都是胡刺史的,早就打算献给了胡刺史。”

    有官员涕泪纵横,跪在地上嚎哭“一个公平的世界啊我早就想看看公平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一群官员捶胸顿足,对胡问静忠心耿耿,对建立一个公平的世界充满了信心和向往。

    一群官员怀着对胡问静的崇敬,对未来的憧憬和兴奋,像小鹿一样轻快地跳着脚回到了家,立马关紧了门窗,叮嘱家人“记住,以后在任何地方都要坚决拥护胡刺史,坚决盯着其余官员的举动,若有谁对胡刺史不敬或者想要逃跑,立刻就飞鸽传书给胡刺史”用什么面对未来肯定会有的清洗当然是用其他官员的脑袋啊。

    有官员家人深深地质疑“胡刺史好像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你们会不会想多了”

    那官员笑了“胡刺史若是直来直去的人,会从一个小百姓成为一个官员,会从九品官成为朝廷大佬若是我想多了,我不过是吃点苦,大不了在农庄干活,若是我想少了,就是我全家人头落地。你说,我是该想多了,还是该想少了”他没有说他其实对谢州牧的言语本身就抱有怀疑,若是胡问静考验豫州官员,谢州牧揭穿胡问静的考验就是与胡问静为敌,谢州牧何以如此不智一群豫州官员又不是谢州牧的铁杆,谢州牧为什么要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那官员很是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谢州牧故意骇人听闻,对豫州官员示之以恩,将豫州官员拢为羽翼,壮其声势呢但怀疑这东西一旦发芽,只会越想越多,会不会这个破绽才是胡问静的考验呢

    那官员打定了主意,就是那句话,想多了绝对不吃亏。

    董大妞拿回了自己的房产,却浑身发抖,就因为她告到了衙门,结果父亲流放三千里,兄弟斩首,值得吗老实说,要是她知道这个结局,她一定不会告的。

    她爹将她赶出家,她恨吗恨这是当爹的能做的事情吗这是人吗

    她兄弟把铺子卖了另买房子,她爹把自己住的房子出租补贴儿子,她恨兄弟吗恨真的以为是个男人就金贵了,全家都要围着他转了

    可是,董大妞从来没有想过杀了她兄弟,流放她爹。

    董大妞只想衙门里的官老爷能够明镜高悬,让她拿回自己的房子,有地方住,若是还有那么一点点愿望,她希望官老爷能够狠狠地打她爹和兄弟,最好打得半年下不了地。

    但是,也就如此了。

    她真的没有想过要害了兄弟的性命,害了爹流放三千里。

    董大妞后悔极了,若是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告到衙门,宁可被赶出自己的房子,宁可冻死街头,宁可董大妞惶恐了,为什么她就必须冻死街头她爹她兄弟罪不至死,死得冤枉,那么她呢她就死得活该了,罪不容诛了

    董大妞迷惘极了,不由自主的继续想下去,若是她没有报官,她会怎么样没有报官,衙门肯定不会给她安排住宿了,她只存了几十文钱,凭借几十文钱她今晚或许还能在客栈凑合一晚上,明天就只能在破庙或者树林中蜷缩着身体熬一晚上,她能熬过这寒冷的夜晚吗绣坊会帮助她吗她没什么信心,她只是一个粗使丫头,比不得那些金贵的绣女,绣坊未必肯帮她的,而且,怎么帮给她找个新房子,替她付租金想想就不可能。找她兄弟她兄弟从小就不待见她,拿她当猪狗看,怎么会帮她所以,她就只能冻死在街头吗

    董大妞打了个寒颤,她被赶出了家门,她只有一百八十文的工钱,这就是她的命吗

    屋外,有邻居大声地叫着“哎呀,那个没良心的贱人去哪里了”又是一个邻居大喊“贱人,死贱人”有人喊着“乌鸦尚且知道反哺,这个畜生竟然不知道养育之恩重于泰山吗”有人大骂“死贱人,害死了全家,这回开心了”

    董大妞知道那些邻居在骂她,再戳她的脊梁骨,她缩到了房间的一角,捂住了耳朵,可是门外的人依然不断地骂着,有人在用力地砸她的门。

    董大妞浑身发抖,这辈子除了被赶出家门的那一天,就是今天最恐惧和无助了。外面骂她,砸她家的门,恨不得她死的邻居们就是前些时日帮着她骂她爹的同一批人,为什么这些人几日工夫就调换了立场是她做得天怒人怨吗她不知道,但是她很后悔。

    忽然,砸门的声音没了,然后是哭声和噼里啪啦的声音。

    董大妞心中惊慌,慢慢地走近门口,缓缓地打开一条缝,从细小的门缝中张望外头。

    外头一群邻居都跪在地上,一群兵老爷冷冷地在抽打他们的脸,好几个邻居已经满脸鲜血,却一动不敢动。

    一个穿着官袍、吊着一只手臂的女子转过身来,仿佛透过门缝看到了董大妞,淡淡地一笑。

    董大妞一惊,急忙关上了门,惊慌的背对着。

    门外,苏雯雯不屑地看着了跪在地上的邻居们,招呼当地的衙役“都记下了名字,再有下次,就按照抢劫罪杀了。”

    衙役用力点头“是,小人知道。”

    苏雯雯看着紧闭的房门,一个女孩子短短几天之内经历了父亲撬锁夺房子、将要流落街头、报官打官司、兄弟斩立决、父亲流放三千里、邻居谩骂等等事情,这打击也太沉重了些。这个叫董大妞的女孩子肯定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也不具备为了所有人类作为范例的勇气和献身精神,只怕此刻后悔的要死,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死了爹死了兄弟。

    苏雯雯有些怒其不争,但又理解董大妞的后悔。在董大妞自己冻死饿死之前,一定会幻想着不会这么糟糕,一定会有更符合心意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夺回了财产,又能够让父亲和兄弟不受伤害,最好能够三人抱头痛哭,父亲兄弟幡然悔悟,带她回到了温暖的家,在她兄弟家的厕所搭了张床,然后,董大妞就拥有了父爱,拥有了兄弟之情,拥有了完整的家庭,拥有了所有邻居的夸奖,成为了小仙女,走上了幸福的人生。

    可惜既想保护自己的利益,又想要做小仙女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利益的争夺从来只会丑陋无比,而牵涉到家人的利益争夺更是一场泥潭。

    苏雯雯叹了口气,其实按照原计划,她不该这么快现身的,只钓了几个邻居而已,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应该等着其余县城的人跑过来砸破了董大妞家的房门,打了董大妞,要杀了董大妞,这才将周围几个县城的刺头尽数收拾了。但苏雯雯看着董大妞躲在房间之中不敢吭声,心就软了,这次利用董大妞的案子昭告天下洛阳的野心,终究是利用了董大妞,给了她不该有的重担。

    苏雯雯叹气“唉,以后肯定被荆州的兄弟姐妹们骂死。”她只是距离许昌最近,临时过来处理许昌的事情,她还要回中牟的,中牟是司州的最东面,她要守住了司州的东面。这豫州的各个农庄肯定是要从荆州继续抽人处理的,只是荆州人手也紧缺,她不知道会派谁过来。这次没有彻底的把附近州县的刺头清理干净,派来的人肯定要多费手脚。

    苏雯雯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惊慌地盯着这里的围观百姓,抬头看天,真是奇怪,好像以德服人远远没有活剐几个人来得有效果。

    “应该剐一个的。”她喃喃地道,有些手痒。

    然后,苏雯雯转头对董大妞的房子大声地叫着“喂,里面的人听着,若是觉得官府杀了你兄弟,把你爹流放三千里,想要找官府报仇,只管来中牟找我,我就是中牟苏剥皮我可以将人皮完整的剥下来,那简直是艺术”小小的吹个牛,心身更加的健康。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