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4章 第 114 章

作品:《风袅玉腰

    那日之后, 赵珣将魏国公府中人悉数清算,屹立三朝而不倒的鼎盛家族,终于轰然倒塌。

    或许是见大势已去, 或许是心灰意冷, 太皇太后自请离宫,赵珣不曾有过挽留。

    他将太皇太后迁入当年他生活过的行宫里, 太皇太后走时, 只带了芳嬷嬷一人。

    黄嬷嬷闻讯赶来, 求赵珣念在母子情分上, 放太皇太后一马。

    赵珣无动于衷。

    太皇太后不曾有过期待, 也没有伤心, 她上了马车。

    尘土滚滚, 太皇太后掀开车帘看了赵珣一眼,过去的二十年里, 她有过无数机会好好看他, 但她从不肯正眼看他。

    这也许是最后一眼,她的心底蓦地有了不舍和后悔。

    她放下车帘, 并不知道他们母子是否有和解的那一天。

    赵珣负手, 站在宫门外看了许久。

    赵蘅玉悄然走近了他, 为他披上了厚厚的大氅, 说道“外头风寒, 回去吧。”

    赵珣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他问道“你身上伤还痛吗”

    赵蘅玉道“不过是皮外伤, 好全了。”

    赵珣又问道“獬儿今日怎么样”

    赵蘅玉道“太医说已经大好了, 可獬儿总哼哼唧唧的粘着人, 像是依旧不舒服一样。”

    赵蘅玉被赵珣牵着往前走了两步, 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太皇太后渐渐远去的马车。

    当年之事尘归尘土归土, 但赵蘅玉忽然间有些放不下了。

    若父皇和太皇太后之间是那般沉重阴暗的感情,那她母妃当年是充当着什么角色

    她母妃弥留的时日,快活吗

    赵蘅玉心中的疑问盘桓不休,她在大雪纷飞的一个早上,来到兰妃的陵墓前祭拜。

    兰妃没有安葬在妃陵,也没有葬在季家,她的坟冢在京郊的一座青山山。

    今日,青山已经变成素白的银山,赵蘅玉身穿素色的斗篷,冒着风雪上了山。

    赵蘅玉站在墓碑前,意外看到有清扫过的痕迹。

    赵蘅玉以为是季家人来过,她没有多想,摆好祭品,往兰妃的坟前磕了头。

    赵蘅玉吩咐燕支花钿道“你们都退下吧,我和母妃有话要说。”

    赵蘅玉跪坐在坟前,为兰妃烧纸钱。

    火烟熏得她眼睛发酸,赵蘅玉声音飘忽道“母妃,女儿不孝,从不知晓当年你郁郁而终的真相”

    火舌烧到了赵蘅玉的指尖,她恍若不知,她不安道“我如今已经嫁人生子,母妃,你答应这门亲事吗你原谅我吗”

    风呜呜地吹,鹅毛般的雪落在纸钱上,火熄灭了。

    赵蘅玉愣愣“不原谅”

    有人从后面走了过来,踏过厚厚的雪,踩得雪面咯吱作响。

    “娘娘从未怪过公主,谈何原谅”

    赵蘅玉怔怔转身,看见一个妇人挎着篮子走了过来,她一身素白衣裳,篮子里塞满了香烛纸钱。

    赵蘅玉擦了擦泪,迟疑道“你是”

    她看着妇人的脸,慢慢回想了起来,在她尚且年幼时候,常常陪在兰妃身边的宫女,红姑姑。

    兰妃去世后,赵蘅玉再也没有见到她,后来赵蘅玉才知道,她离开了后宫。

    赵蘅玉仰头看着她“红姑姑。”

    红姑姑弯下腰来,像小时候一般,轻轻擦去了赵蘅玉眼角的泪,她说“先帝最喜娘娘性情至纯,我原先以为这是娘娘的不幸,后来渐渐明白,这也算是娘娘的幸运了。”

    红姑姑放下了竹篮,在兰妃的坟边跪了下来,摆好了香烛供果,她声音沉静“娘娘与先帝少年相识,懵懂生情,后来她嫁给了季大人,此情便戛然而止。婚后娘娘与季大人举案齐眉,也算是称心如意,可是没有想到,一日与先帝重逢,先帝就强要娘娘入了宫。

    娘娘伤心过,也对季大人心中有愧,可是人心是肉长的,先帝对娘娘千般疼爱,娘娘怎能不动心”

    红姑姑看见赵蘅玉惊讶地抬头,她颔首道“娘娘从不知道先帝和太皇太后的旧事。”

    红姑姑笑了笑“娘娘这一生,稀里糊涂,爱过两个男人,两个男人也都将她视如珍宝,虽然宫里最后的日子不能称心如意,可是,有情饮水饱,娘娘最后释怀了。”

    赵蘅玉怔怔,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母妃是因何而死”

    红姑姑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我也怀疑过娘娘的死是否与太皇太后有关,当年的太医年老回乡后,我还追到了他的老家,太医惊讶失笑,告诉我,的确是娘娘身子骨弱,命中无子。”

    赵蘅玉愣怔“命中无子”

    红姑姑叹息道“本想为心爱之人诞下子嗣,却是伤了身,天意弄人啊。”

    红姑姑望着赵蘅玉,说道“娘娘是至情之人,怎会阻挠自己的女儿嫁给所爱之人呢”

    赵蘅玉她感到睫毛坠坠,眼泪落了下来。

    红姑姑目光落在赵蘅玉的手上,说道“公主,小心烫手。”

    赵蘅玉低头,发现那本应熄灭的火焰,不知何时烧了起来。

    原来火苗自始至终没有熄灭。

    红姑姑祭拜完兰妃,又挎着篮子慢慢离开了。

    赵蘅玉用帕子拭了拭泪,也站了起来。

    她转身,却看见远远的,赵珣抱着獬儿走了过来。

    走近了之后,赵蘅玉发现赵珣神情焦躁,隐约有些不安,他绷紧下颌,捏了一下獬儿的胖胳膊。

    獬儿脆生生喊了一声“娘”

    赵蘅玉有些惊讶地发现,一贯说话黏黏糊糊的獬儿这次出奇地利落。

    赵珣又捏了捏獬儿的胳膊,獬儿口齿伶俐道“娘,我们回宫吧。”

    獬儿小脸严肃,赵蘅玉有些不解。

    她视线上移,看见这父子两人神色几乎一模一样。

    赵蘅玉明白过来“你以为我要走”

    以为她要离开,所以巴巴地带着獬儿过来,企图用獬儿来挽回她

    赵蘅玉看着这父子二人,只觉得想笑。

    想笑,可是心里暖暖的,像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陡然走进温暖如春的花房。

    赵珣瞬间明白自己误会了什么,他神色陡然松懈,而后刻意绷住了神色。

    他装作自己不曾有过百转千回的惶惶心思,刻意云淡风轻,牵住了赵蘅玉的手,说道“走吧。”

    赵珣一手拉着赵蘅玉,一手抱着獬儿,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里。

    鹅毛大雪中,一家三口的声音偶尔传进了风里雪里。

    “过几日就是年节了,火药房做了新样式的烟花”

    “过年要糖糖”

    “獬儿闭嘴”

    “呜啊啊啊啊啊”

    “不许凶獬儿”

    “好。”

    过年了。

    忠勇侯府张灯结彩,季獾儿带着小妹妹在府中穿来穿去,讨了不少的红包。

    季獾儿跑到外院的时候,正撞在了父亲的身上,他连忙缩了缩头,躲在妹妹后头。

    季恒教训了季獾儿一通,带着妻子和两个孩子,一同去主屋拜见父亲季兆。

    一家人围坐一桌,热热闹闹吃了年饭。

    以往的风雨已经过去,忠勇侯府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魏国公府不复从前。

    如今,也不能叫做是魏国公府了。

    陈季之踏入他生活二十来年的地方,曾经,他在这庞然大物中如蝼蚁一般生活,如今,他成了这府邸的主人。

    魏国公府牌匾已经卸下,新的牌匾在年后就要挂上,辅国将军府。

    陈季之拒绝了魏国公的爵位,不光是因为他谦虚谨慎,更是因为,他厌恶这个名号。

    陈季之昂后阔步走出了曾经的魏国公府。

    斐苑娘刚发现她不小心怀了孕,大过年的,她任性回了娘家。

    记不清到底是药失了效,还是叶九性子急忘了,斐苑娘借此拿捏了叶九郎一番,高高兴兴回家。

    她从小微小谨慎,婚后却渐渐活得肆意,这此回来,疼爱妹妹的兄长也忍不住数落她。

    斐苑娘委屈说道“父亲好不容易回家,这个年节,我想要一家团聚一会儿。”

    斐文若悠悠叹了口气,这下责备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主屋的毡帘被婢女打起,斐父迈步走了出来“文若、苑娘。”

    斐文若和斐苑娘抬头,不由得各自眼睛酸涩,却是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今年宫里人少了一些。

    太皇太后迁居行宫,陈妃身死,李妃在前段时间离宫。

    也许是察觉到不妙,张妃在年前也向赵珣自请离宫,赵珣大手一挥放过了她,让她回家,准许她自行婚嫁。

    张妃却不敢自行婚嫁,她回了家,学着李妃,得了宫里的奉养,在家里算是过得舒心惬意。

    这么多人走了,宫里原应冷清一些,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这天刚一天亮,獬儿就带着小太监从宫里东边跑到西边,南边跑到北边,吵吵闹闹,没个消停。

    到了夜里,獬儿终于困了,在一声声的烟花声中,酣然入睡。

    帝后二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安理得地将儿子扔给了乳母,偷偷跑了出去。

    赵珣牵着赵蘅玉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了城楼之上。

    赵蘅玉仰头,看着璀璨的烟火在晚空中炸开,淡淡的火药味混着微寒的风拂过赵蘅玉的脸。

    她和赵珣看过几次烟花,每次的心境都迥然不同。

    她只管怔怔看着烟花,全然忽视了身边的赵珣,这引起了赵珣的不满。

    赵珣握紧赵蘅玉的腰肢,幽怨地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赵蘅玉回神,看向了赵珣。

    他站在漫天烟花之下,浓黑修长的眉轻轻拧起,薄唇紧抿,等待着她的回答。

    赵蘅玉愣了愣,她眨了一下眼,道“新年好”

    赵珣眉毛拧得更紧,他讪讪道“算了。”

    他抬头去看烟花,看得心不在焉。

    忽然间,他感到手掌里被塞入一只柔软的小手。

    赵蘅玉依着他,踮起脚,呼吸轻拂过他的耳垂,她飞快说了句话。

    赵珣低头看她,只见她害羞得眼神躲避,瞳颤轻微,眼波中如有烟雾袅袅。

    她对赵珣说“我心似君心,不负相思意。”

    江水不竭,离恨已休。

    我心似君心,不负相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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