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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7章 第 77 章

作品:《同时在三本书当炮灰男配后

    皇宫空旷寂寥, 除了间或几声乌鸦嘶哑的鸣叫,四周寂静无声。此刻月辉被乌云掩盖,放眼望去, 树木假山的影子全都黑漆漆的,枝叶在冷风中轻晃。

    还怪渗人的。

    江宴秋心道,天知道我怎么认识路的。

    还得是南澜秘境那次,在蜃制造的第二道幻境中狼狈狂奔,在偌大皇宫找出口的悲惨经历。

    几个呼吸间,他们便来到了鹂妃如今居住的寝宫。

    鹂妃正在沉睡, 呼吸轻柔缓慢。

    她面容素净, 夜里卸去浓妆之后, 看着不似白日里那般充满攻击性了,甚至让人感觉实际年龄还要更小一些。

    这时候, 就要派出他的老朋友了。

    江宴秋揪出蜃,轻声道“又要麻烦你了。”

    小贝壳晃动小触角,碰了碰他的手。

    因为得要暴露蜃的存在,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郁慈解释, 干脆等人睡下后, 自己偷偷潜入了皇宫。

    缭绕的轻烟中,现实与幻境的界限变得不再分明,雕花木床、矮榻、月牙凳屋内的景物渐渐模糊虚幻。

    他们所处的位置陡然一变。

    日光大亮。

    这是鹂妃的梦境。

    “真能干。”江宴秋夸道。

    蜃晃了晃触角跟他击掌。

    这算是蜃的另一个法门, 说是梦境, 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幻阵。只是像鹂妃这类凡人, 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处在幻阵之中的。而江宴秋则是出于旁观者的视角, 像是隐形人一般, 既无法触碰到任何事物, 也不能改变梦境主人的行为。

    此地除了是白日, 屋内的陈设布置,甚至角落那株蝴蝶兰,都跟现实世界中一模一样。

    鹂妃正对着铜镜描眉。

    镜中人一袭浅绿长裙,凤簪的流苏轻摇,一点朱唇娇艳逼人,俨然又是盛宴上那个咄咄逼人的鹂妃娘娘了。

    “娘娘你看,这是皇上新赏下来的镯子,真好看”

    丫鬟年纪不大,手里捧着雕花木盒,红丝绒布上赫然躺着一枚成色极好、水头很足的翡翠手镯。

    她开心道“前天皇上才下圣旨,让咱们搬进这长乐宫,今日又派人赐了镯子,皇上是真宠咱们娘娘,娘娘苦尽甘来,以后全是好日子咯。”

    她兴高采烈,脸色还带着稚气,语气虽是恭维,却十分亲昵,看样子是鹂妃身边的老人了。

    鹂妃神色淡淡,只看了那镯子一眼,便命人收起来了“就你嘚瑟。”

    小丫鬟也不害怕,反而哼道“可不是嘛,我都替娘娘好好出了口恶气。从前连贵妃怎么对我们的,我可都替娘娘记得清清楚楚呢。苍天有眼,气焰那么盛,现在不还是病得形销骨立,被皇上赶去行宫了。”

    “不要再提这事了。”鹂妃脸上彻底没了笑容,将眉笔放回了妆奁盒中。

    “她除了脾气大,也没怎么过我。同样,我能有今天,也不是因为绊倒了她。”

    小丫鬟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鹂妃心中却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她自然知道,连贵妃失势,是更深层次的政治博弈的结果。而自己入主这长乐宫,除了意外有了身孕,昭武帝龙颜大怒的缘故,至于其他,未尝不是为了转移连家的仇恨。

    这位子,乃至这富贵华丽的寝宫,都是活耙子、是困住鸟雀的笼子。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细瘦的腰肢隆起圆润的一截弧度,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是她在这偌大的皇宫唯一的筹码。

    其实就连鹂妃自己,也对那晚过后怀上之事很是吃惊。

    她看着自己的小腹,不禁露出一丝很浅淡的笑容。

    有了这个孩子,她与这人间的联系就更紧密了一些,这吃人不眨眼的深宫,也多了份血浓于水的羁绊。

    想到这里,她出声问道“今日是初几了”

    虽然皇宫内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宫,但太后信佛,每年的二月十八,破例应允她们出宫,去定慧寺上香。

    这也是一年到头,鹂妃最期盼的日子。

    倒不是信佛,主要是想出宫。

    小丫鬟算算日子“今日初九,还有十天了娘娘。”

    于是鹂妃矜持地一点头,转而对着铜镜,开始研究新的妆面。

    梦境中,时间流逝得有些混乱,江宴秋作为局外人、旁观者,也不能快进或跳过,只得老老实实看了好几天鹂妃的日常起居。

    大部分时候都是揽镜自赏,或是走动走动,跟后宫里其他姐妹说说话。

    鹂妃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新贵,一朝得宠怀上龙种,往日里那些小姐妹笑容便真心多了,偶尔也有宫里的老人,不轻不重地刺他几句,也被鹂妃三言两语怼了回去。

    她倒是不肯吃亏的性子,不过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也未必是件坏事。

    昭武帝偶尔也来,但次数不多,跟鹂妃也没什么好聊的,顶多问问最近缺不缺什么,有什么想要的,饭菜可还合胃口。

    鹂妃娇媚万千,回答得十分柔顺,这样年轻的美人,昭武帝看了也心情大好。但鹂妃有身孕在身,也不方便过夜,通常用顿晚膳,皇帝也便回去了。

    他前脚刚走,鹂妃温柔的笑容便瞬间消失。

    速度堪称变脸。

    只有掐着日历算出宫日期的时候,她才有点真心实意的笑容。

    鹂妃梦境中的日常都是些零碎的记忆和片段,日子顺风顺水,没有什么波折,也没见过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每日都是些固定的琐事,浇浇花,画画眉,偶尔跟姐妹们喝茶聊天,应付应付皇帝。

    就连江宴秋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先前多虑了。

    老皇帝这个年纪喜添新皇子,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

    皇宫可比五皇子金屋藏娇的别院森严多了,尤其是后宫的嫔妃,能见到的男性,不是皇帝就是太监,压根没有接触外人的机会。

    说不定昭武帝确实宝刀未老

    江宴秋眼睁睁看着对方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无聊得头上快长草。

    因此,当鹂妃某日突然跟着一群人出宫时,江宴秋立即精神抖擞,把昏昏欲睡的蜃也拍醒了。

    好家伙。

    看来这件事在鹂妃潜意识里,还是挺深刻的。

    飘在鹂妃身后,看着皇城在背后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疑惑渐渐在江宴秋心中升腾起。

    这马车前往的,不是郊外定慧寺的方向吗

    先前鹂妃并未提到要去何处,下人们更加不会过问,江宴秋又看不到梦境主人的心理活动,自然也对目的地无从得知。

    怀着这样的疑惑,马车越是驶近,他心中越沉。

    定慧寺,怎么又是定慧寺

    乔夫人孕期唯一的出行,便是去定慧寺上香,怎么鹂妃娘娘难得出一回宫,也是去定慧寺

    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强压下疑惑,他继续跟着鹂妃一群人飘上山。

    鹂妃的记忆里,这时候还是冬末初春,山寺的桃花尚未盛开,枝头空空荡荡,还积着昨日的小雪。

    青石板路有些湿滑,鹂妃如今有孕在身,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得分外小心,从山门口到佛像前的这段路,走得气喘吁吁,口鼻呼出淡淡的白汽。

    穹顶极高的宝刹之中,面容含笑的巨大金铜佛像端坐莲花台上,乃至凡人的供奉在其面前,都显得尤为渺小。

    即使往日并不虔诚信佛,此时此刻,鹂妃也跪坐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然后在香炉中恭敬地上了一炷香。

    即便听不到鹂妃的内心独白,江宴秋也大概能猜到她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

    能让没有信仰的母亲虔诚祈祷,多半是为了她的孩子。

    因为她们一行人算是皇宫来的贵客,接待的僧人也十分客气,为鹂妃念诵了几句经文。

    上完这柱香,鹂妃也得打道回府了。

    她心中淡淡惆怅,面上却不显。

    能有今天的地位,已是先前从未想过的破天富贵。即使代价是牺牲一定的自由,再也不能出宫,她心中亦无悔。

    搀扶她的丫鬟小声说了句“娘娘,咱们这就回去了吗您先头不是一直念叨想老爷夫人了咱们不顺路瞧上一面吗”

    鹂妃恍惚了一瞬,然后淡淡道“不用了,天气还未转暖,让轿夫等久了也不好。”

    “等开春吧。”

    “摆驾回宫。”

    直到这里,一切正常。

    江宴秋微叹口气,老老实实跟在后头打道回府。

    然而,就在此刻。

    一道无比熟悉的苍老声音叫住了鹂妃。

    “娘娘留步。”

    说话之人一袭云纹黄黑袈裟,料子普通,平平无奇,只有胸口戴着的佛珠,泛着古朴莹润的光泽。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一声,脸上挂着一贯的慈祥和蔼、悲天悯人的笑意。

    “若是娘娘不嫌弃,能否让贫僧为娘娘卜算一卦”

    是释真大师。

    鹂妃愣了一下,不敢受这一礼,连忙恭敬道“不敢,有劳方丈了。”

    不像外面那些深深叨叨,算个卦还要搭个半天台子的“大师”,释真卜卦的方式很简单,甚至不用任何辅助道具,只是凝神拈算了片刻。

    每当这时候,他才会收敛笑意。

    也只有这时候,旁人才会发现,释真大师不笑时,面容是相当肃穆威严的。

    鹂妃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方丈,我我算出来有什么问题吗”

    良久,释真收回手,重新露出了方才那抹慈祥悲悯的笑容。

    “娘娘早年间身世坎坷,曾遭小人暗算,也幸有贵人相助。只要恪守己心,是十分富贵顺遂的命格,不用多虑。”

    鹂妃松了口气,这才露出笑来,下意识想让丫鬟打赏,又猛地想起对面是定慧寺的高僧,不是宫里的太监宫女。

    她赶忙刹住话头,又有些犹豫“多谢方丈指点,我、我想为寺中捐些香火钱,您看如何”

    释真笑道“娘娘不用客气,贫僧不过举手之劳。”

    但在鹂妃的坚持下,丫鬟还是掏出满满一只荷包,虔诚地塞入了功德箱中。

    江宴秋心道,释真大师还真是个热心肠,又是请人喝茶,又是主动给人算卦的。

    他打了个哈欠,把小贝壳掏出来“外面也不知过去几个时辰了,蹲了这么久什么也没蹲到,咱们还是出去吧。”

    蜃晃晃触角,深表赞同。

    他哈欠还没打完,余光瞥到旁处的景象。

    视线微微凝固。

    下一秒,他瞳孔收缩,直接怔在原处。

    释真掏出一只护身符。

    “这是寺中高僧念经开光过的护身符,材料都是安神香薰过,有凝神静气之功效,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收下。”

    鹂妃愣了愣,连忙伸手接过,有些受宠若惊“多谢方丈”

    释真笑了笑,没说什么。

    只是道了声“阿弥陀佛”,目送她们下山。

    独留江宴秋一人,怔怔地愣在原地。

    无数不经意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驰。

    “乔氏每日不是在家刺绣赏花,便是吟诗烹茶,偶尔去定慧寺烧烧香,为家里人求一求护身符、长明灯,每次都有侍卫婢女陪同,从无一人落单的时候,更不用说会情郎了”

    “我在家闲不住嘛,这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我又没有经验,心里也害怕呀。到定慧寺来求一枚大师的护身符,心里就踏实多了”

    护身符。

    为什么都是护身符

    为什么,都是怀有身孕的女子

    明明清空万里,艳阳高照,他却如坠冰窟。

    一会儿是释真大师凝神倾听他的话语时,和蔼又专注的模样。

    一会儿是楚辞说起白泽州的变故时的难掩悲痛,以及提到线索断在定慧寺的肃穆沉重。

    幻阵中,“释真”对他这一抹幽魂的存在毫无所觉,目送完鹂妃的马车驶远后,便收敛起笑容,转身回到寺中。

    “释真师叔,之前的护身符好多人求呢,不愧是咱们寺里开光的东西,施主们都信得过。”洒扫的小沙弥乐呵呵道。

    释真闻言,但笑不语,手中拈动佛珠。

    “是啊。” 下一秒。

    鹂妃的梦境破碎。

    周围无比真实的一切仿佛镜影般被打破。

    江宴秋大口喘着气,回到了现实世界。

    幻阵中的景象消失。

    江宴秋强忍着眩晕睁开双眼。

    四周漆黑一片。

    是熟悉的长乐宫殿,鹂妃寝居。

    未至寅时,整个皇宫都静静悄悄。鹂妃似是梦到什么,眉头微皱,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梦话,然后翻了个身,复又沉沉睡去。

    江宴秋难掩心中的震撼,脑子里无数道疑问盘旋,在这暮春之夜,背后甚至出了层薄汗。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找出鹂妃那枚护身符,看看到底什么来头

    借着微弱的夜明珠的光辉,他在寝殿内四处搜寻。

    矮榻、妆奁盒、茶桌、灯架

    还好,护身符这种东西,常人不会当作宝贝藏起来,大多作为随身之物,贴身携带。

    最后,他在鹂妃的梳妆台上找到了那枚被端正放好的护身符。

    明黄色的符纸折成三角形,妥帖地放在丝线织成的香囊中,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和安神香的香气。

    江宴秋小心地将符纸取出,细细展平。

    朱砂绘制的符文,能看出制符之人手法老道,笔画一气呵成,常人看来只是一张普通的明黄纸张,但在修真者眼中,却能清晰地看出灵力的走势。

    如今修真界的符纹大多是上古文字演化而来,笔画繁多,而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稍稍改动一两道笔画的走势,就能从祈祷风调雨顺、国家繁荣昌顺的的字符,变成凶戾万分、杀人无形的魔符。

    江宴秋因为对阵法感兴趣,又意外得到了判官笔,曾经有段时间仔细研究过这些上古字符,对其还算了解。

    他仔细辨认着字符中每道笔画的走形,不敢有半点马虎,就怕自己学艺不精,看出差池。没一会儿,眼球便酸胀无比,眨一下都生疼。

    一刻钟后。

    他长呼一口气,揉了揉眼睛。

    符纸暂时没什么问题。

    不仅没什么问题,甚至非常有用。

    制符之人明显手法高超、灵力高强,是有真才实学的,护身符也是真的能挡灾防身,绝不是市面上那种江湖骗子随便几笔朱砂勾出来的鬼画符。

    江宴秋不信邪地将明黄色的符纸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甚至把它举起来,对着夜明珠轻柔的光透着检查了几遍。

    还是没什么问题。

    他有心想把东西带出去,找懂行的再看看比如一看就很学识渊博的小师叔。

    但这地儿不是别的地方,乃是大宛皇宫,机要重地。

    若是鹂妃发现不对劲,上报上去,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就糟了。

    前夜赴宴的修真者只有他跟师叔两个人,结果第二天鹂妃的随身之物就丢了,小偷还没有留下丝毫证据。

    江宴秋“”

    换成是他也很难不怀疑。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担心那位传说中的国师。

    虽然从未碰面,但江湖中总有他的传说。

    十二年前对方就已经是玄光境了,还轻而易举地击退了花柳街连杀数人的窜逃魔修。

    五皇子说是说对方最近云游去了,归期不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因此,他只能争分夺秒地检查长乐宫内一切可疑之处,包括这枚护身符,完事儿了还得把东西摆放回原位,营造无人来过的假象。

    就当江宴秋快要死心,将符纸折回原来的三角形,小心地塞回香囊时。

    他看着手里那只刺绣精美,丝线顺滑的香囊,突然愣了愣。

    有没有可能,是香囊的问题

    是他脑子没转过弯,陷入思维定势了。

    光想着不为人知的阴谋肯定藏得越深越好,越是复杂难懂的符文,越有可能出问题。

    谁知道,人家可能压根没在意,大大咧咧地直接暴露在最外面

    他举起那枚香囊,放到面前,小心地轻闻了两下。

    檀香,烟灰香,这都是寺庙里很常见的东西,倒是没什么。

    安神香的味道清浅好闻,跟他原先给乔夫人的那种差不多。

    有一丝淡淡的沉木香,这是鹂妃自己衣物上也有的味道,应该是拿到护身符后沾染上的长乐宫的熏香。

    还有

    江宴秋神色一凝。

    不对。

    在众多丝丝缕缕、宛若轻烟的香气中,还有一道极其细微、稍不注意,就会忽略的味道。

    带着血腥气的记忆刹时涌入他的脑海。

    残肢断臂、满地的鲜血、肆虐的黑雾、空洞地望着天空灰蒙蒙的双眼

    是烛阴狲

    江宴秋心跳如擂鼓,血液剧烈地在血管中搏动,令他太阳穴都一阵阵跳痛。

    他强忍下心中的怀疑和悸动,深吸了一大口气,将原先那些气味都从肺中呼出去,才重新无比仔细地,分辨众多香型中的那一抹。

    绝对错不了。

    是烛阴狲的油脂制成的香烛的气味。

    当年进入秘境之前,仙盟的人曾经说过,烛阴狲这东西,虽然才从秘境中带出来没几年,但却浑身是宝。

    其中有一样功效,格外引人注意。

    那就是作为诱饵设下陷阱,诱捕魔物。

    通常是将其油脂制成特定的香烛,带到野外或魔物出没较多之处,提前布置好陷阱再点燃,燃烧后的香烛,不出一刻钟,能把方圆十里内的魔物都引来。

    江宴秋心中冰凉一片。

    为何释真大师赠予鹂妃的护身符,会混有烛阴狲制成的香烛味道

    他几乎无法强行解释为简单的宫斗陷害。

    若非修真人士,绝无可能接触到这种东西。若是真有旁人想陷害鹂妃,有一百种别的手段,什么麝香、欢宜香、龙涎香孕妇闻多了都没好处。

    可偏偏是烛阴狲制成的香。

    鹂妃接触的这么多人事里,只有定慧寺、只有少林,有能力得到这样的东西。

    几乎是下一秒,一个更恐怖的念头涌上他的心头。

    到底有多少人去定慧寺求了这种护身符

    所有护身符,都被熏了这种香吗

    这些疑惑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恨不得分裂成几瓣,一边去定慧寺质问释真,一边去验证其他护身符,还有

    找到小师叔,问问他的意见,寻求他的帮助。

    想到郁慈,他脑中一个机灵,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梳妆台前,手脚冰凉地站了好久。

    已经过了寅时了。

    他思绪逐渐清醒。

    此刻绝对不是去定慧寺找释真大师的好时机。

    对方有伏龙境的修为,又是活了几百岁的高僧,而小师叔只有玄光境,自己还是凝元境大圆满。

    万一真到那一步,交起手来,他们绝不是对方的对手。

    就怕真面目被揭露后,少林干脆狠下心来,毁尸灭迹。

    他现在终于设身处地地明白了楚师兄那种孤立无援、天下之大,不知何人才能信任的孤独和恐惧。

    他能相信少林吗

    他能相信昆仑吗

    他甚至连回宗禀报真人都万分犹豫。

    定慧寺与此事牵扯如此之深,少林到底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而昆仑,又是否对此事真的一无所知

    鹂妃翻了个身,模糊地梦呓了几句。

    “娘娘”

    睡在外间的小丫鬟将醒未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眼睛都还没睁得开。

    担心有人醒来,江宴秋不得不将香囊放回原位,就连褶皱都还原成了未拆开时的样子。

    然后,他利落地翻窗而出,几个呼吸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月夜中的长乐宫静静悄悄,晚风拂动轻纱,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夜露深重,回到五皇子的别院时,江宴秋抖了抖发烧上露水。

    蹑手蹑脚地翻墙回房间,没惊动一个下人。

    江宴秋呼出一口气。

    然后转眼,看见郁慈一袭白衣,衣冠整齐,正站在院中,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40方向。

    一看就是一宿没睡,专程等着呢。

    江宴秋“”

    他心虚道“哈哈,小师叔,怎么还没睡呢,鸡都要打鸣了哈哈。”

    郁慈淡声道“某人一声不吭,半夜失踪,我这个当师叔的,自然放心不下了。”

    江宴秋“我要是说,是夜里睡不着吃夜宵去了,小师叔你会信吗”

    郁慈“你说呢”

    江宴秋“”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坦白从宽。

    就见郁慈走近了些,掌中运起灵力,为他吹干了发梢上的露水。

    然后瞥了他一眼“既然回来了,早点歇息吧。”

    从侧脸到脖颈都泛着暖洋洋的热意,发梢和肩头令人不适的湿重露水变得温暖干燥,江宴秋就像只被人撸了下巴的猫,舒服得只想喟叹一声。

    沉默片刻,他问道“小师叔,你不问我到底去了哪里吗”

    “我问了,你就肯说实话吗”郁慈收回手,淡淡道“我宁愿等你自己告诉我。”

    江宴秋愣愣地看着他。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还未完全降临,只能影影绰绰、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人的表情。

    以及

    落在他身上时,无比专注的眼神。

    这个人总是这样,大多数时候都不言不语,只有回望时,才能察觉到这样沉默又专注的目光。

    小师叔是可以信任吗

    江宴秋深吸了一口气。

    “小师叔我有话要告诉你。”

    “大概就是这样。”

    江宴秋捧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地啜饮。

    身处温暖的室内,肩上披着毛毯,手里是郁慈刚为他沏好的热茶。

    他这才感觉活过来了。

    以及从刚刚巨大的恐惧感和孤独感中挣脱出来。

    他把鹂妃梦境中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郁慈,略去了蜃的存在,只说是江氏给他的其他法宝。包括释真与鹂妃的交谈,临走前赠予的护身符,以及他发现的护身符的不对劲。

    虽然手中捧着热茶,发出舒服的叹息,江宴秋的表情却很冷静。

    并告诉了郁慈他接下来的计划。

    一是要验证,护身符上的那缕气味,是否是人为添加的烛阴狲制成的烛香。在长乐宫太过匆忙,又怕打草惊蛇,留给他调查的时间其实不多,最后没没能带走那枚香囊。

    二来,则要看看是否所有护身符上,都有同样的烛阴狲的香气。

    除此之外,他还想去看一下定慧寺为了分担朝廷的压力,搭建的流民营。

    自从乔夫人回忆出这个消息后,他就一直有些在意。

    “唔,我说完了。”江宴秋心虚地掀起眼皮。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温暖如春的室内,郁慈的表情似乎变冷了一些。

    “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早跟我说”

    江宴秋一愣,刚以为小师叔是怪自己擅自行动,耽误了信息。

    就见郁慈冷着眉梢看向他“你可知,入人梦境有多危险但凡对方不是普通凡人,而是给你设套的修真者,一辈子都得困死在里面。”

    江宴秋“”

    小师叔还怪难得讲这么长一句话。

    虽说是为了训他

    他呐呐道“这不是我还不确定,不想把小师叔你卷进来嘛。”

    郁慈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要是我没记错,任务规定的两人,应该是让这二人协作完成的意思。”

    江宴秋“”

    怎、怎么还反讽呢。

    江宴秋只得拉了拉他的袖子,仰头道“好了,小师叔,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一人偷偷跑出去,害你担心了。”

    他眨了眨眼。

    非常之无辜。

    郁慈“”

    他被人拉得低了些,又或许是顺势弯了弯腰。

    长发落在江宴秋拽着他衣袖的那只肤色白皙的手上,黑白交织,泾渭分明。

    江宴秋有点怕痒,没忍住缩了缩手。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脸色才被哄好的小师叔,似乎又生气了。

    江宴秋“”

    怎么这么难哄。

    小师叔,你的脾气是不是被我惯大了。

    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好了好了,说正事。”

    他睁开眼,表情严肃了一些。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也得一件一件办。

    “我想先看看乔夫人在定慧寺求的护身符。”

    “要是乔夫人那枚也”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沉。

    窗棂之外,一缕微光透进。

    长夜将明。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