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2. 曜初入局 前辈的择君经验(含39w营……

作品:《[大唐]武皇第一女官

    太史局内。

    姜沃与平阳昭公主画像说过太子事后, 起身离开。

    路过案前,余光扫到案上还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后汉书。

    大概是李师父之前在这里看书来着。

    摊开的这一页,正好是也做过太史令的张衡之传记。

    一句话映入姜沃眼中“昼长则宵短, 日南则景北。天且不堪兼,况以人该之。”1

    连天都不能兼成昼夜,何况人哉

    她不会顾及那么多了,这一世, 她只会走她选中的一条路。

    既看到这儿, 姜沃索性坐下来,边随手翻着熟悉的后汉书, 边在脑海中理了理自己接下来做事的脉络。

    然后打开了系统。

    姜沃打开的是她从系统中得到的第一本指南。

    宦官专权微操皇帝与朝臣,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一位不幸穿到了晚唐, 还不幸做了宦官的倒霉前辈的自传。

    不同的是,这次姜沃没有看任何正文, 而是直接翻到了后记。那位无名的前辈,对自己搅动风云的一生,写了简短的总结和感慨。

    系统里的文字没有声音, 也没有图像。

    姜沃却觉得见字如见人, 笔迹龙飞凤舞,分外肆意

    “算来我这一生, 前半生行至权巅,后半生操纵朝局,曾两废三立晚唐帝王。”

    “原来朝代走到尽头的时候,废立皇帝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手握兵权与朝臣的人,只需要走上去, 将瑟瑟发抖的那个人拉下龙椅。”

    “很难想象。这是太宗皇帝曾经坐过的龙椅。是后世人眼中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唐的龙椅。”

    笔迹停住。

    再次起笔就是细数旧事了

    “为臣,最要紧的就是择主。可惜,在我太年轻的时候,并不明白这句话。”

    “我第一个扶持的皇帝,是一位落魄的,与我患难与共的庶出皇子。”

    “最终我废了他。”

    “不,没有出现什么富贵后反目成仇的戏码。他一直对我很好,但他是个无能的好人。”

    “他很善良,所以会对我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宦官好。然而他也会对许许多多的人好,耳根软没主意,让人头疼的要命。”

    “我要做的事太多了,不可能随时盯着他身边所有人。他屡屡被欺骗,被利用来对付我。”

    “我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个愚蠢的好人罢了。”

    “但我不得不废了他。一个愚蠢的队友,远比一个聪明的对手的杀伤力大。”

    “我亲手将他请下龙椅时,他不可置信。”

    “但只有如此。”

    “因为有前车之鉴。第二个皇帝,我选了个聪明懂得权势而无根基的皇子。”

    “可惜,这位的聪明和爱权,在上位后都用在了内斗上。对他来说,抵御外敌收拾山河,似乎都没有先把皇权从一个有本事的权宦手里夺回来重要。”

    “没法子,不到一年,只好再废一帝。”

    “这报废频率真让人心疼。毕竟衮服冠冕都要重做,还得有个大差不差的登基典仪,这可都是钱啊。”

    “当我终于选对了或许选对了一个皇帝后,却已经太晚了。”

    “我已经没法缝补这个支离破碎的大唐一件衣裳,哪怕碎成一千片也能够慢慢缝起来。可我终于找到一位乱世中,或可有作为的明主时,大唐已经成了一缕缕一条条的丝线。”

    “属于大唐的时代,到底是过去了。”

    “我这一生,固然权倾天下,废立帝王。但走错的路也不少,并未力挽狂澜。不知这系统为什么还想要我写一本自传式指南。那好吧,写就写,反正还有筹子拿。”

    “所以我给我的指南起了个特别长的名字。”

    “不知道会不会有后人,愿意花权力之筹买这样一本宦官的书没有也好,说明我是特例,还是盼着后人别穿成宦官。”

    “但还是写一些话留给有缘的后来人吧。”

    “若你跟我一样,身份上注定了,不能成为被当世承认的正统帝王,或是坚定了走能臣辅国之路而非篡位之路,那一定要选好君主”

    “不要为情义所困。”

    “这就是政治的残酷。”

    “一步不忍,百步难回首。”

    最后一句话,笔墨尤重,让人清楚窥见写下这句话的人,有多少不甘,又有多少遗恨

    “恨不生于大唐开国时与圣主雄才共建天下”

    姜沃合上了系统里指南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这本指南的后记。但这次给她的感触比哪一次都深。

    这不再只是一个前辈的故事。

    李弘并不是合适的继承人,更不是她想要辅佐的君王

    他反而会让姜沃到此为止所做的一切付之东流。

    屋内安静如许,姜沃再次将现状冷静地摆出来

    她看的分明,除非李弘谋反,不然皇帝不会考虑换太子的。太子李弘再与皇帝不同,再让他失望,那也是皇帝的嫡长子。除非李显李旦忽然变异,出现了皇帝曾担心过的先帝水准的文成武德,皇帝或许会纠结一下舍长而立贤。

    但目前看来是不可能的。

    儿子们如果都不如意,甚至让他失望,那皇帝就会考虑长女吗

    不,不会的。

    姜沃比谁都清楚这个答案。

    皇帝的脑海里,就没有女儿能登基的概念。放到先帝一朝也是一样如果当时所有的嫡子都谋反,都失去了继承权,那先帝也只会再选嫡孙、庶子,也不会考虑长乐公主等嫡出公主。

    就像没见过飞机,就根本不会有飞机这个概念一样。

    也正因如此,皇帝才能放手至此,让媚娘来代理政事。

    他是不会想到媚娘登基的。哪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媚娘有权力欲,会握住权力,并且要争相应的尊崇与地位。

    可那又怎样。

    历史上垂帘听政的太后何止一个

    而太后若无权势尊崇,如何帮助皇帝镇压朝堂

    因而皇帝一直默许媚娘的所有行为,哪怕是泰山封禅与他一同祭祀。

    太子如今十四岁了,今年皇帝风疾发作却依旧只将政事交给皇后,这本就是对太子的失望,对大唐未来的保障。

    皇帝基本就是默许了皇后以后能够做垂帘听政的太后,如此朝堂才能按照他的政治规划走下去。

    因为皇帝心里,太后的权力,是一定会还给皇帝儿子的。

    姜沃甚至苦中作乐想如此看来,太子的存在也好,起码占住东宫的位置。

    姜沃边想事情,手里边无意识的拨动案上的卦盘。

    这是袁天罡的屋子,案上自然多有卦盘、铜钱等物。

    停下来时,恰好成一幅“乾乾”健行不息之卦。有险而无灾。

    姜沃伸手再次拂乱卦盘是啊,皇帝不会选曜初。

    但正因如此,被忽视的才是最安全的。才是最能默默积蓄力量的。

    皇帝到底是皇帝,有着天子的心性就像姜沃知道的史册上的王勃,正是因为两个皇子斗鸡玩耍,而他写了篇斗鸡檄文,当今陛下就大怒,觉得他挑拨皇子们的关系,将其逐出京城。

    玩乐事皇帝都如此忌讳,如何会由着一位宰相肆意教导非太子的皇子

    正因为曜初是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皇帝觉得她一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她想像平阳昭公主去做将军,皇帝哪怕错愕担心,但没准也会为了哄女儿而同意然后给女儿配上无数的亲卫,让她去扮演一个将军。

    因为他根本想不到,曜初有可能做皇帝。

    尤其曜初又是妹妹,哪怕真的展露出政治天赋,在皇帝心里,只怕也会跟媚娘一样,正好辅佐性子软的儿子兄长。

    而姜沃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皇帝对太子失望下去,再失望下去。

    他是个会在心里默默扣分的帝王。

    姜沃想,这几年她与皇帝走的也略远了些,有些事禀于媚娘就不再禀给皇帝了。

    这可不是天子近臣的好品德。

    姜沃需得让皇帝清楚地看到太子的样子您放心把皇权真正地交给太子吗

    有句话说得好,猪队友比敌人的杀伤力还大。

    但反过来也成立。

    姜沃觉得,自己真不需要做太多,只需要让帝后看见的够多。

    太子在长大,东宫属臣只会越来越急躁,会想从更多方面来找出依据和力量,请皇后回到后宫去。

    如果皇后不能再掌政事,皇帝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太子。

    而姜沃,也要不断地提醒皇帝只有媚娘握住的皇权,才依旧是你心中的皇权。

    直到最后。

    这一日,姜沃还并不太意外地见到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比皇帝年长八岁,比姜沃也要大几岁,气度端凝。

    两人在吏部尚书院中,坐在院中梧桐树荫下对坐喝茶。自打泰山封禅事与稷下学宫诗会两事后,姜沃与诸位公主,都熟稔了不少。

    其实原本姜沃最熟的是晋阳公主。

    在公主年少时,两人就保养之道谈论过数次。

    只是这些年晋阳公主行踪飘渺难定,如今反而是最难见到的人。甚至皇后率内外命妇泰山封禅事,都是提前一个月才通知到了晋阳公主,公主现赶回来的

    晋阳公主于先帝年间,就多慕医道。当今登基后,公主还未定婚事,也拒绝了兄长给她安排驸马的计划,而是直接出宫住到了自己的公主府邸。

    不在宫中居住后,晋阳公主出入都不受约束,就常去京中女医馆,也跟着孙思邈孙神医学医术。

    起先公主还是留在京中,后来则索性跟着孙神医每年各处云游看诊去。

    皇帝最开始听闻晋阳出京,当然惊讶担忧。然他完全管不了这个妹妹,近年已经躺平。

    倒是长乐公主常在京中,年节下与姜沃常见。

    从泰山回来后,更见亲近长乐公主回长安后,于春日里举办了大唐第一场公主主办的诗会,还请了姜沃这个有经验的诗会举办者去帮衬了半日。

    自然,也是请她这个吏部尚书去做镇石。

    有掌选官的宰相在诗会上,许多求官心切的才子,哪里顾得上这是公主的诗会还是皇子的诗会来就对了。

    梧桐竹影。

    长乐公主端着茶杯,都不怎么需要与姜沃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曜初与我说了公主亦置幕府之事,我觉得很好。”

    甚至如同说起明日端午吃粽子一般自然,对姜沃道“明日端午佳节,我便要带着曜初、城阳等几个公主一起上奏疏给二圣,请置公主幕府。”

    “倒是晋阳”长乐公主有点无奈摇头道“她有另一道奏疏要上。”

    “我记得,十二年前吧,那时姜相刚入吏部做侍郎,曾经为女医请过太医署的官职。只是当时未能成事,最终女医也只是按内宫女官的例。”

    长乐公主慢悠悠喝了一口凉茶“如今,应当能行了。”

    她对姜沃笑道“毕竟有姜相的城建署在先了。”

    “只是这一两年先是城建署女官,再是泰山驳回帷幔遮祭祀典仪事,更有这一回凌烟阁为平阳昭姑姑请入阁之事”长乐公主一一数过去,然后叹息道“姜相也该停一停歇歇了。”

    “女医请官事,让晋阳来吧。”

    长乐公主的声音,在这炎炎夏日里,宛如一片蕴凉清风。

    姜沃举杯,以茶代酒谢过,然后含笑道“去岁泰山封禅事,也多亏了公主,带着几位公主王妃上谏应和皇后。”

    长乐公主与她碰一下杯,饮尽杯中茶,然后道“女子在泰山之上祭祀地祇,何等难得的荣耀皇后中宫谏表都上了,我只需要敲敲边鼓,这都不做难道还要倒过来拉扯皇后。”

    姜沃莞尔,替长乐公主再续新茶。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愉快地探讨了请旨公主亦开幕府的具体上奏细节。

    之后又闲聊了片刻,长乐公主才起身离去。

    无独有偶。

    当时曜初提起了太穆皇后,这一日,长乐公主也提起了这位祖母。

    “祖母说过,恨不为男儿。姜相知道吗我曾经也有这样的感触那时候先公权倾朝野,被权势蒙蔽,看不清雉奴的难处,更看不清已经是皇帝的天子之心。”

    长乐公主口中的先公,自是她的亲舅舅兼公公长孙无忌。

    “我劝过几次,他全不往心里去。只道我是公主女子,少管政事。我当时就在想,若我是”

    毕竟是多年前的旧事,又是已经过世的长辈,公主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言尽于此。

    姜沃送长乐公主出门时,路过院中只有绿叶的山茶花树。

    长乐公主李丽质驻足而笑“听闻姜相院中这株山茶,覆雪时最佳,待今年冬日,定要请我来赏雪赏花。”

    姜沃含笑“一言为定。”

    山茶花种在长安城,并不是合适的地域土壤。

    但终究,开出了不畏霜雪的花。

    且,年复一年的,渐开渐旺。

    这一夜,灯下。

    姜沃看着曜初写她的第一封奏疏。

    曜初写完后拿给她,请姨母帮着改。

    姜沃却先放下“写了半个多时辰,眼睛累不累。先歇一歇吧。”

    她望着眼前十三岁的少女,含笑道“曜初,姨母教你玩一种新的棋戏好不好”

    姜沃将曜初带到棋盘前

    “零和博弈。”

    零和博弈这种博弈的结果,永远没有双赢。

    如今这朝局便是一场盛大的零和博弈游戏。

    当年媚娘临进宫前夕,她与媚娘曾玩过一局零和棋戏。彼时媚娘感慨道,她已经在棋局外旁观了太多年,终于要入局去。

    今日。

    姜沃如十五年前一般,拈起一枚黑子“曜初,就以此事为例吧,我来扮会就此事上谏反对的朝臣们,故而我执黑子,先行一步。”

    黑子先行,便如太子已然在东宫,便如同朝臣们手里的礼法规矩,已然占尽了先机。

    “曜初执白子。”

    姜沃将一枚白子放在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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