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0.第 200 章 喜极而悲

作品:《七十年代妇女主任

    朱大娘很负责, 打从母猪配种怀孕,就给饲养员们排了班儿,晚上留个人给母猪守夜。

    接生员负责母猪接生, 是一早就定好的。

    母猪孕体发育成熟, 会有直接的表现和反应,饲养员们观察到母猪乳头出现直观地临近产期的变化后,朱大娘就跟大队汇报。

    两周前,大队的三个接生员便开始轮班待命, 尽量保证村子里有一个能够主管接生的人。

    不过有一次出现了意外。

    孕妇生产的时长不固定,有时候要很久, 接生员出去,晚上有可能回不来, 那天赶巧, 尹知青先被接走,后来又来两家请接生员去接生,都是之前约过, 突然发动的。

    人命优先, 猪还没发动,人不能耽误,肯定是先紧着人。

    三个接生员都出去,养猪场得有人以防万一,朱大娘便又请钱婆子帮忙。

    钱婆子答应了。

    虽然那次之后, 再没有三个接生员同时都不在村子里的情况, 但也依旧排了钱婆子和三个接生员一起两两轮班。

    今天晚上, 守夜的是何东升,轮班的是钱婆子和孙继红。

    接生员需要保存体力,不用守夜。

    何东升半夜一发现老母猪不睡觉, 躁动不安,还有叼干草絮窝的动作,立马一瘸一拐地跑去两家喊接生员。

    他这一敲门一喊,两家的左邻右舍就听见了。

    孙继红和钱婆子去养猪场看猪,其他人听风就是雨,也都爬起来去瞧。

    村东边儿先开始有了声响,然后蔓延开。

    黑灯瞎火,大家都往养猪场跑,男人们有的穿着个汗衫,有的直接光着膀子,妇女们讲究些,衣服齐整,也就慢几步。

    养猪场附近渐渐闹哄起来。

    “猪要生了”

    大伙儿都在问。

    朱大娘张开胳膊拦人,压着嗓子喝斥“都小点声儿,离远点儿,别吓着猪”

    有社员道“我们能帮啥忙不”

    “不用你们帮,这没生呢。”

    “还没生这咋这么费劲”

    “该生的时候就生了,本来就这么费劲,没见过人生产啊”朱大娘脑瓜仁子疼,心情烦躁,“你们能替它生啊,赶紧回去休息吧,别捣乱了,自个儿媳妇儿生产的时候有这么上心吗”

    妇女们要是认为他们对媳妇儿生孩子不上心,回家指定要收拾人,一群大老爷们儿赶紧表示不服。

    “那咋没有。”

    “咋能拿我媳妇儿跟猪比较。”

    “你别害我啊,我媳妇儿生的时候我老紧张了。”

    朱大娘驳回去“那也没见谁家生娃,全村一窝蜂过去看。”

    “娃又不是我们的,我们去多吓人啊,这猪不是集体的吗”

    一句话,引得众人一阵嬉笑。

    人群后,赵柯和赵芸芸听了几句,得知猪没生,困倦的双眼无奈地对视。

    赵新山也到了,出声疏散众人“明天还要上工,别在这儿挤着了,都回去。”

    众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回家睡觉。

    人群渐渐散去,后来的人碰到早来的人,又半途折回去。

    赵芸芸打了个哈欠,问赵柯“咱们也回去”

    赵柯受她传染,也打了一个哈欠,瓮声瓮气道“来都来了,看看猪再走吧。”

    赵芸芸憋住瞌睡,躲着亲爹,跟在赵柯身后走进猪圈。

    母猪在圈里很不安地来回走动。

    怕惊扰到猪,朱大娘极小声地说“培训里说,产前一天会出现这种症状,应该明天会生,防止早产,今天晚上我们先陪着。”

    赵新山道“你们准备得挺充分的,大队放心。”

    随后,朱大娘给母猪添食,忙忙活活。

    母猪没大变化,赵新山和赵柯、赵芸芸三人在这儿帮不上忙,瞅了一会儿,赵新山对赵柯道“咱们也回吧。”

    赵柯道“好。”

    赵新山微微瞪了赵芸芸一眼,没跟她说话,抬腿儿就走。

    赵芸芸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小气”

    赵柯用胳膊搥了她一下,道“走了,败家子儿。”

    “你兜里有窟窿,你也败家子儿”

    两个败家子儿打打闹闹,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大家伙儿出门碰面打招呼,问的是“猪生没生”、“该生了吧”,得知还没生,反应都有些平淡。

    一而再再而三地吊起神经,又掉下去,折腾到现在,大家都兴头大减。

    再不生,心累了。

    赵柯起来洗漱完,没吃饭,先溜达到猪圈来,又撞见了赵新山。

    俩人对彼此出现都不意外。

    他们是大队干部,肩负着整个大队的责任,即便已经尽力做到最周全,还是惦记。

    这时,钱家的儿媳妇李梅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大队长赵主任这么早就来看猪了”

    赵新山和赵柯微微点头回应。

    李梅爽朗的有些假,特意说“我做好饭,热锅里了,来跟我妈说一声儿,叫她回去吃现成饭。”

    赵柯自然地指路“钱奶奶在里头呢。”

    李梅乐呵呵道“诶,那我进去了。”

    片刻后,她独自出来,跟赵柯和赵新山又道了别,去上工。

    过了一会儿,钱婆子神色有些萎靡地走出来。

    她年纪大了,熬半宿,人有点儿扛不住。

    但她说话比以前气足了很多,“大队长,赵主任,一会儿尹知青和赵春花就过来了,我先回家了。”

    赵新山颔首。

    赵柯笑道“辛苦您了,好好休息。”

    “应该的。”

    钱婆子答应后,缓缓离去。

    自打老钱头瘫在炕上,表面上还是骂人骂得欢,实际上身体在一天天地流失生命力,赵建国每次回村儿去瞧他,回家提起他的说辞都会差一些。

    久病床前无孝子,钱俊和李梅一来要上工,二来本身也没有耐性一直伺候一个不能动还暴脾气的老头,没准儿心里还悄悄期待过这个负担早点儿没。

    所以主要还是钱婆子在照顾老钱头。

    但村儿里大家都看得见,钱婆子变了很多。

    赵建国也说过,他去看诊的时候发现,钱婆子对老钱头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他们还一个屋住着,不给老钱头收拾干净,她自个儿也受不了,但老钱头不能自控,加之故意折腾人,总是弄得很恶心。

    头半年钱婆子还能忍,去年跟赵二奶她们处多了,再回家就越来越不能忍受,今年一开春儿,她就要求儿子钱俊给她单独垒了一个一人住的屋子,搬了进去。

    她刚开始变得不安分,子女会指责她,想要她变回去,让她不要折腾,等发现她真的不再柔软好说话,关系反倒在“好转”。

    有一些人就是这么奇怪,不去善待温柔善良,却屈从于蛮横强硬。

    而钱婆子甚至跟蛮横不沾边儿,比当初的老钱头差远了

    傍晚,母猪的躁动明显了很多,另外两个接生员赵春花和尹知青回家吃了个晚饭,就留在养猪场陪产。

    村里人在老槐树下和晒场闲唠嗑到天黑,才步子安逸地各回各家。

    大伙儿都等不了了,还不如睡一觉,明天一睁眼,收获惊喜。

    赵芸芸仍然无家可归,得知赵柯还要跟她的老父亲在这儿等猪,在一个人去赵柯炕上睡觉和在这儿陪着之间,艰难地选择留下,“你看我这舍命陪君子呢。”

    赵柯“感激”她“你这命,还挺实惠。”

    赵芸芸故意提高音量,说给人听,“我连三根儿烟都比不上呢,可不是不值钱吗。”

    赵新山烟全被没收了,昨天到现在一口烟没抽着,有些犯烟瘾,对烦人的亲闺女毫无亲情,“滚蛋,哪凉快儿哪待着去”

    赵芸芸得了骂,灰溜溜地蹲到一边儿去,坐了没多久就开始啪啪拍蚊子,实在受不了当蚊子的晚餐,溜回去了。

    晚上十点半,母猪的躁动剧烈,真发动了。

    煤油灯挂满这个猪圈单间的四个角落,猪圈里还算亮堂。

    没有问题,尽量不人工辅助生产,所以刚开始只有赵春花一个人在里面陪着。

    赵柯、赵新山和朱大娘、尹知青都站在猪栏外面儿,安静地等着。

    十点五十多,母猪的喊叫一声比一声难受,暴躁地躺下,起来,又躺下,又起来几次之后,产道口开开合合,时而露出鸡蛋大小红色的小猪崽身体,时而又缩回去。

    赵柯他们不由地屏住呼吸。

    母猪忽地又直立起来,一声凄厉地叫声,一阵抽搐,包着透明胎衣的小猪崽儿一下子挤了出来,掉在干草堆上。

    同时,第二只猪崽儿接着第一只打开的产道口,很顺畅地滑出来。

    期间母猪后蹄踢踏,随时有可能踩到第一只小猪崽儿。

    赵春花眼疾手快地抢过那只小猪崽儿,等了几秒钟又飞速地抓走第二只小猪崽儿。

    赵春儿等了几秒,母猪没有继续生产的动静儿,疲惫地侧躺下去,她才挪到旁边儿,用细麸子迅速搓掉小猪崽儿身上的包衣模,确定小猪崽儿能自主呼吸,才开始处理它的脐带。

    这时,赵柯的口鼻这才恢复喘气的功能。

    没多长时间,小猪崽儿就尝试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赵春花送它们回到母猪腹部,小猪崽儿鼻子一拱一拱的,自动寻到奶源,叼着大口大口地吸起来。

    它们两个很健康。

    几个人脸上露出笑意。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母猪一直没有分娩反应,也没有小猪再次出生。

    母猪一胎能生十来只小猪崽儿。

    赵柯看它快要睡过去似的,轻声问“不会只有两只吧”

    那也太少了。

    而且头胎少,很有可能后面产或仔数都少,这太不合算了。

    赵春花伸手摸了摸母猪的腹部,低声回答“还硬的,应该还有小猪。”

    有崽儿,它不生,也只能先等着。

    不过老大和老二喝了初奶,四肢捣腾地很利索,赵柯他们盯着盯着,情不自禁地露出欣慰地笑容。

    一个小时过去,时间越来越晚,赵柯几人为了抵抗困意,小声儿地聊天。

    赵新山算计道“咱大队五头母猪,只要平均十个,就基本完成任务,要是有超出的,那就是超额完成任务。”

    朱大娘拍了拍脸,道“有两头母猪肚子很大,没准儿带崽儿不少。”

    如果是真的,那当然最好。

    另外三个养猪场都多买了猪崽防备意外,有一只死亡,都会报到养殖站。

    现在三个养猪场还有富余的猪,如果真按照赵新山预计的,赵村儿大队这边儿几乎没有压力,冬天也不用留猪,全卖出去收钱就行。

    今年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肯定能过个肥年。

    赵柯笑道“昨天还有人问我,砖房啥时候能盖,今年都过去半年了,大家都着急了。”

    朱大娘一听这话,有话说了,“可不是,前几天我家那口子还念叨,要是能早点儿盖起砖房,能给建强当婚房,大队长,赵主任,有没有个准话儿,大队这都忽悠大伙儿一年半了。”

    猪圈里的赵春花也回头笑道“可不是吗,我家那个也说呢,这咋盖完学校,就没动静儿了呢。”

    赵新山道“咋能是没动静儿咱大队砖窑这不先紧着公社盖屋子,给你们挣砖房钱呢吗。”

    春耕结束没多久,公社就开始准备了,这次的建筑队工人更多,牛会计在公社忙得脚不沾地,四爷家的赵成直接带着他那组人跟着进公社干活,赵成顺便儿当工头做管理。

    赵村儿大队这边儿人不够用,就在李村儿大队和潘村儿大队招了一些人做短工。

    赵春花也是老赵家的人,说话随便儿,“知道大队盖砖房是早晚的事儿,不耽误着急啊。”

    赵新山“着啥急,你活四十年都没住上砖房,再等一年半载能咋地”

    赵柯这个真正忽悠社员的人避免战火烧到她这儿,不吭声,保持低调。

    赵春花道“早盖早舒服一年半载啊。”

    赵新山教训她“忆苦思甜会开少了,咋能老惦记舒服”

    “谁不想过好日子”赵春花理直气壮,“我是不能咋地,咱村儿老人能多享享福,有啥不好。”

    赵新山无言。

    赵柯笑道“姑,好事不怕晚,你看村里老人们有奔头,都想保养好身体,多活几年儿呢。”

    朱大娘接话“继红也说呢,他公公惦记着住砖房,活动都勤了,硬朗不少。”

    发展要符合规律,冒进没有好处。

    赵村儿大队是稳步向前,社员们兜里日渐丰盈,赵柯画得大饼在一点点成形,盖砖房的目标在一点点实现。

    有时候细细品味,经过等待,收获的果实也会有更醇郁的香味儿。

    期间母猪状态很平静,朱大娘给它槽里添了点儿粮食,引着母猪起来活动,促进分娩。

    母猪爬起来吃了些,又躺回干草堆。

    赵春花怕它那么大的坨儿,不注意压着小猪崽儿,先将它们拿起来,等母猪躺回去才放到它肚皮下。

    几人说着话,时不时遛遛母猪,时间又走过两个小时,母猪还是没有生产的反应。

    此时已经凌晨三点,天亮起来,几人熬了大半宿,都在打哈欠。

    赵春花跟尹知青担心生产时间长了有意外,准备人工助产。

    尹知青和朱大娘都进到猪圈,赵新山怕她们几个妇女按不住,也跟着进去。

    “赵主任,来来来,也给你个任务。”朱大娘抱着俩小猪崽儿,从猪栏里头递出来,“拿去玩儿。”

    赵柯一手一只,两个软软的粉粉嫩嫩的小猪崽儿抱在怀里。

    猪圈里的四个人看向她们,满眼笑。

    小猪崽儿哼哼唧唧。

    赵柯稍微用力抱紧了些,等小猪崽儿老实了,便看向猪圈。

    赵春花年纪大,她来助产。

    赵新山压着猪头,朱大娘按前腿儿,尹知青按后腿儿。

    赵春花小心翼翼地试探小猪崽儿是不是太大,堵在产道里,也得避免太粗暴伤到母猪。

    手伸进去了

    好像在摸

    母猪难受地挣扎,喘粗气。

    片刻后,赵春花慢慢收回手,开始用力按压母猪的下腹部,配合母猪使劲儿,促进分娩。

    这时,母猪开始用劲儿,但是始终生不出来。

    有可能是小猪崽儿太大,卡在了骨盆。

    赵春花又伸手进去,表情紧绷地找小猪崽儿的头,找到后,使劲儿往出掏

    赵柯看得眉头紧皱,下腹微紧。

    哺乳动物分娩,很容易联想到人。

    人们永远在歌颂母亲,文明诞生在母亲,而母亲,承受了苦难。

    朱大娘分神,注意到赵柯神情的异样,“赵主任,你一大姑娘,别看了,对你不好。”

    赵柯摇摇头,“没事儿。”

    小猪崽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难过,在她怀里动弹得厉害。

    赵柯手交叉抚摸着它们的身体,安抚它们的情绪。

    几分钟后,赵春花拽出一只个头大一圈儿的小猪崽儿。

    尹知青接过去紧急处理,再送小猪崽儿到母猪肚子下吃奶。

    赵春花则是重复用力按压的动作,催产。

    之后的半个小时,母猪的生产就顺利了很多,接连生下几只小猪崽儿。

    赵柯也放下怀里那两头小猪崽儿,让它们回母亲身边儿吃奶。

    农民们起得早,不到四点钟,村子里就又有了动静儿。

    有人溜达过来,离老远儿看见赵柯,下意识就要喊。

    赵柯提前摆手,示意他闭嘴。

    那社员刚发出个“赵”,赶紧憋了回去,走近了才用气声问“赵主任,还没生呢”

    就在刚才这短短的一小会儿,又生下一只小猪崽儿。

    赵柯轻声回答他“八只了,还没生完。”

    社员惊喜,“呦,都八只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猪栏,看着一排小猪崽儿挤在一块儿吃奶,傻乐,“真有劲儿。”

    赵柯也弯起嘴角。

    又过了半个小时,母猪生下三只小猪崽儿,便疲惫地卧倒在干草堆上。

    赵春花摸着母猪松软的腹部,乐呵呵地宣布“没了。”

    这只母猪,生下了十一只健康的小猪崽儿,全都哼唧哼唧地挤在母亲肚子下。

    朱大娘她们仔细地进行母猪产后护理,赵柯和赵新山帮着弄完,心满意足地回去休息。

    而那个早起的社员,兴高采烈地满村吆喝,一传十十传百,六点钟左右,几乎全村都知道母猪产下了十一只健康的小猪崽儿。

    就像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满怀期待地出生,它们就是赵村儿大队所有人的宝贝。

    大家路过,都要凑过去看看,量不惊扰母猪们和小猪崽儿们,互相滔滔不绝地聊着小猪崽儿们的每一个动作和表现。

    赵柯都有点儿担心,将来他们会不会舍不得卖掉这些猪。

    而赵柯的担忧,在杨菲她们准备劁猪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有社员竟然忧心忡忡地询问“赵主任,不能不劁,留着当种猪吗”

    老父亲老母亲一样心态的,还不只一个。

    赵柯“”

    一头种猪,可以繁殖六七年,第一胎只是表现出生产能力,第三胎之后才是生产能力最强的时候。

    而一头母猪从生产到怀胎只要三个月,这几头母猪就暂时够供给赵村儿大队养猪场了,真要留种猪,也可以等到下胎或者下下胎。

    现在,这些猪是要完成合同的。

    赵柯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们“不能。”

    社员们幽怨,“真冷酷。”

    不过也没纠缠,大伙儿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纯粹是一时上头。

    但这上头法儿,也挺磨人,赵新山便禁止社员们再靠近猪圈。

    社员们就像是被迫跟孩子分离的父母,情绪很低落,打游击战,偷偷去看猪崽儿。

    赵柯哭笑不得,他们实在是戏多。

    大队有了第一头母猪生产的经验,大伙儿心态就放平了很多,只关心,不焦虑。

    饲养员和接生员们照常轮班儿,赵芸芸也趁着亲爹心情好,偷偷摸摸回了家。

    赵新山对她的回归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儿。

    赵芸芸发现他不管,立马就支棱起来,大摇大摆地在亲爹眼前走动。

    赵新山看她这德性,好心情都糟了,出门儿,眼不见心不烦。

    赵芸芸跑到赵柯跟前嘚瑟,“我爹就是个哑炮。”

    赵柯冲着她摇摇头,很无奈,“你哪怕偷偷弄一盒烟叶给大伯,哄一哄他呢。”

    赵芸芸一拍手,“诶呀,我咋没想到”

    但她随即又说“那不行,我妈让他戒烟呢,我这不是犯我妈忌讳吗”

    行吧,就她心眼儿多。

    赵柯不再跟她讲什么是“偷偷”,撵她离开办公室,“你赶紧走吧,一会儿大伯过来,看你来气。”

    赵芸芸摆手,“晚上自个儿睡吧,别想我。”

    “我会想你是你当我那儿是避难所。”赵柯微笑吓唬,“收回你嘚瑟的话,否则下回我不让你进门儿。”

    赵芸芸立马老实,“赵主任,您忙,我走了。”

    赵柯失笑地看着空空的门,她甚至不保证“没有下回”。

    当晚,赵柯一个人躺下,脑子里没有控制思绪乱飞,打了个困意慢慢的哈欠,便陷入睡眠。

    她睡眠一向好,但今日做了梦。

    梦中,地动山摇,她的身体失重地随着晃动歪歪斜斜,耳边儿似乎也有异样的响声。

    忽地,赵柯睁开眼,借着熹微地光,听着稀碎的声音,意识到不是做梦真的在晃

    整个双山公社都发生了异常的摇撼。

    这片土地上,有的人睡太沉,没有意识到;有的人从睡梦中醒过来,慌慌张张爬起来;有的人起夜正在外头撒尿,摇摇摆摆,急忙拽裤子,睡意全无

    有的老人,惊醒后,以为是轰炸,惊惧地缩在墙角,直到晃动停止,才意识到没有爆炸声。

    公社,段书记、吴主任匆忙穿衣服往公社赶。

    各个大队也都在议论,刚才那一阵儿是咋了,然后发现村子再没有异动,便又回去睡觉。

    赵村儿大队要慌乱许多。

    摇晃只发生在短短的几息,社员们发现后,甚至都没来得及跑出屋子,就恢复宁静。

    社员们纷纷走出屋子,跟左邻右舍交流。

    赵柯家,余秀兰也站在她屋外心有余悸地问“刚这是咋了吓我一激灵。”

    赵柯面色很沉重,“可能是地震。”

    他们这边很少地震

    突然,村子里响起惊慌喊人的声音“猪早产了”

    赵柯和余秀兰对视一眼,赶忙往出跑。

    值班儿的饲养员是莫莉,她看见赵柯便急急地喊“赵主任两头猪发动了”

    只有一头猪到产期了,另一头是早产

    接生员孙继红、赵春花还有钱婆子都住在村东头儿,就在赵柯家前后。

    赵柯让她去叫尹知青,然后和余秀兰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去找接生员。

    附近的社员们听到,也都跑到养猪场附近,又不敢靠近惊到母猪,就停在晒场北边儿,焦急地观望。

    接生员们赶到,第一时间冲进养猪场,直奔生产的母猪。

    而赵柯和赵新山跟进来,猛地发现生产的那头猪仿佛应激了,母猪和小猪崽儿们都在乱窜,猪圈地上,有三只小猪崽儿无声无息地躺到在地上,鼻头嘴角有血。

    赵柯和赵新山赶紧招呼饲养员们进猪圈,两个按住母猪,赵柯和其他人抓小猪崽儿出去,免得再出现踩踏。

    那三只小猪崽儿也带了出来。

    已经死了

    赵新山沉默几秒,叫人先安置好其他猪崽儿。

    隔壁的猪栏,分娩在进行,猪嚎叫声不断。

    赵新山和赵柯顾不上难受,便过去看。

    隔壁第一间猪栏内,产期到了那头猪羊水已经破了,只生下两只小猪崽儿,其他猪崽儿不赶紧出来,很有可能胎死腹中。

    另一个猪栏里,早产的猪也生下两只个头小小的猪崽儿,猪崽儿落地,扭动了一下,很虚弱。

    接生员们要争分夺秒地掏猪崽儿,饲养员们便进去接手生出来的小猪崽儿。

    第二间猪栏,饲养员对那两只小猪崽儿搓按,用手给它温度,依旧没能阻止小猪崽儿死掉。

    随后,母猪早产下的猪崽儿,两只落地,还没等饲养员救,就死了。

    剩下的,掏出来就是死的。

    这间猪栏,气氛压抑极了,一个又一个死胎出现在地上

    第一间猪栏,两只小猪崽儿生得快,饲养员帮它们撕开捂在口鼻的胞衣,它们很快便能够自主呼吸。

    但母猪难产了,时间紧迫。

    接生员尽量以不伤害母体的最快速度,掏出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小猪崽儿,到第六只,明显气息微弱了许多。

    母猪的肚子还硬着,气氛越发焦灼。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收拾好,放到母猪肚子下便能找奶喝。

    接生员拽出第七只和第八只,气息更加虚弱。

    赵柯看他们人手不够,便打开门进去,接过第六只小猪崽儿,不住地搓它的身体,给它温度,间或按压,试图救活它。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只是短短的十几分钟,却好像过了很久。

    第七只和第八只没气儿了,脑袋软软地垂下。

    后面拽出的小猪崽儿,也都窒息在母猪腹中。

    隔壁也停了下来,无声地看过来。

    赵柯手里的猪崽越来越弱,她将猪崽儿送到母猪身下,想让它张嘴喝奶,边往上送还边继续搓,给它加温。

    但小猪崽儿不张嘴,几分钟后,头还是垂了下去。

    一个小小的生命,在手里没了气儿,没人能轻易接受。

    赵柯眼眶微红,不死心地继续搓。

    可无论她怎么摆弄,那小猪崽儿就是软趴趴的。

    极致地死寂蔓延在两个猪栏里外。

    众人不忍心地别开视线。

    “算了,赵柯。”

    赵新山站在外面,声音沉闷地叫她,“出来吧。”

    赵柯两臂无力地垂下,坐在干草堆上,沉默。

    其他人静静地提着小猪崽儿出猪栏。

    一只、两只十八只,加上之前踩踏而死的三只,二十一只猪崽儿,整齐地摆在猪圈外。

    社员们看着,神色痛惜。

    有几个男社员抱头蹲在了地上,甚至不敢多看。

    即便准备得再充足,谁也不知道意外会不会突然到来。

    生命有时候,既无常,又苦涩。

    死掉的猪崽儿得处理,要不埋了,要不不是因病没的,应该是能吃。

    不少社员有心理障碍,也有社员经过灾荒年,饿起来什么都敢吃,更别说,这是肉。

    赵柯和赵新山默默地走到老槐树下,背对着养猪场,没管他们咋处理猪崽儿。

    赵新山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兜,又挪开。

    大概十来分钟,或者更久,两人都没说话。

    一只女性略显粗糙的手碰了碰赵新山的肩膀。

    赵新山侧头。

    李荷花没做说啥,递给他一盒烟和一盒火柴。

    赵新山一顿,接过来。

    他慢腾腾地推开火柴盒,拿出一根火柴,在侧面轻划,第一下没打着,第二下才着起火苗。

    赵新山是老烟枪,戒烟憋坏了,也会偷偷跟人要卷烟抽。

    他点着烟,猛地抽了两口,咳嗽“咳咳”

    赵柯闻着辛辣地烟味儿,忽然道“大伯,给我一根儿吧。”

    赵新山一顿,烟盒朝向她。

    赵柯抽出来一根,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

    赵新山划着火柴,给她点烟。

    赵柯试着抽了一口,不会吐烟,呛得厉害,边咳嗽边呛出眼泪鼻涕。

    “咳咳咳”

    她好像肺子都要咳出来。

    赵新山熟练地抽了一口,幽幽道“不行吧受不了这劲儿。”

    赵柯缓过来,疑惑“再烦心,抽这玩意儿有什么用呢”

    这些玩意儿,哪能解愁。

    短暂地逃避现实吗

    赵柯烟拿在手里,没再抽,任它缓慢地燃着。

    赵新山看到,不满道“浪费东西。”

    赵柯不想抽了,浪费也不可能再还给他,一个深呼吸后,打起精神道“大伯,折了这么老多猪崽儿,想想后续吧。”

    而且“还得去公社一趟。”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