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17 章 17

作品:《恃宠入婚

    施婳双脚刚落地,闻言身体便是一僵。

    她蓦然转回身,面对着还未阖上的车门,嘴唇轻轻动了动,犹豫了二四秒,最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改口。

    她是个谦虚的乙方,遇事不决就提问。

    “您的意思是改成什么”

    贺砚庭慵懒地倚着靠背,不动声色撩起眼皮,脸色虽然很温和,但眉目间隐隐透着几分意兴阑珊之色。

    “你自己想。”

    他好像不是很有耐性。

    还突然改口称她为贺太太,想来,是委婉提醒她注意转变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也是,这样郑重的合作关系,他是该给她几分压力才行。

    施婳困窘地点了点脑袋“好的,那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下次一定改。”

    怪她疏忽了,这一层,确实没考虑好。

    以后该怎么称呼他

    辈分变了,两人从晚辈和长辈变成了平辈,再叫九叔的确不合适了。

    但两人毕竟不是真夫妻,伴侣间亲昵的称呼,她也委实开不了口,只怕贺砚庭也会觉着别扭。

    可直呼其名的话,她又觉得太随便了,未免有些不敬,不管他介不介意,她自己心都会虚。

    要不就学他的秘书或司机那样,叫贺董

    可是某一回她与他谈专访的时候好像随口这样称呼过,印象中他当时的反应似乎不太满意。

    思来想去,还真成了难题。

    昨儿还夸下海口把自己的能力才干吹得天花乱坠。

    今儿就连一个恰到好处的称呼都把她给难住了。

    自己未免太徒有虚表了些。

    施婳一边往老宅院子大门踱着,一边绞尽脑汁思索。

    她并不知晓的是,劳斯莱斯后座的男人,在自动车门关上不过十来秒后。

    他便翻出了那本红色的结婚证,对着两人的登记照端凝起来。

    后座异常静谧。

    司机翟淞渐渐所有觉察,本着对老板人身安全负责的原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瞄向后视镜。

    只见自家老板保持垂首的姿势已经很久,纹丝未动,其专注的样子好像在赏阅什么重要的艺术画作一般。

    只不过翟淞到底没有胆量往下探究老板究竟在看些什么,而是适时地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本分开车。

    其实翟淞在得知驱车目的地是民政局的时候,已经隐隐知晓贺董与施小姐今早要办什么事。

    毕竟他给贺董开车十年了,今年他二十有五,已经娶妻生子。

    民政局他又不是没去过。

    除了那方面大抵没有别的业务。

    而后两人在车内的对话,因为没有升起隔音板,好似没有提防他的意思。

    哪怕他根本无心窃听老板私事,也不可避免地亲耳听见到“领证”“保密”“妻子”“贺太太”等字眼。

    这事在他

    听来不可谓不石破天惊。

    虽然他作为唯一近距离旁观过施小姐与贺董在车内独处的人,能觉察出施小姐的存在有些许微妙的特殊。

    但无论如何,这两位领了证,都是能掀翻整个京北上流圈的惊天秘闻。

    翟淞不禁有些提心吊胆,脑补着自己会不会因为成了这件秘事的知情人而遭到解雇。

    上午九点的光景,贺老爷子拎着个小铜壶,正弯着腰在花园里浇花。

    时值六月,京北春末夏初,他退休后亲手栽培的莲台芍药开得极好,粉白相宜,花色奇逦。

    骤然瞥见一身白裙的施婳从大门口回来。

    老爷子愣了下神,苍老的音色旋即传来“小囡,怎么这个点儿才从外边回来,昨晚一宿没睡”

    还在自顾自出神的施婳闻声扬起脸,见贺爷爷在浇花,她忙加快步伐走过去,伶俐地编了个解释“嗯,昨晚下播后有个同事办生日派对,大家难得聚餐玩得蛮开心,就在办派对的别墅过夜了,爷爷您昨晚睡得好么”

    施婳心里正忐忑着,一夕之间成了贺太太,到底还不是很适应。

    但一见到贺爷爷,她便有意让自己显得轻松愉快。

    前阵子发生了那么些糟心事,爷爷连续睡不好觉,她实在不想他再为自己忧心。

    老爷子上了岁数,眼睛不大好使了,等她走近,他伸手托了托老花镜腿,这才发现小姑娘今天打扮得很漂亮,雪白的复古港风裙,还戴有精致的蕾丝颈带,气色也很好,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俨然没了前些日子的阴郁低落。

    他便也欣慰,笑道“爷爷睡得很好,放心。你们年轻人下了班在外面放松放松蛮好,看来我们小婳在单位也很受欢迎,和午夜栏目的新同事们处得很好”

    施婳抿唇笑笑“是挺好的。”

    管家荣伯见状也笑眯眯搭话“咱们家小姐性子好,业务能力又强,在单位的人缘儿肯定差不了。”

    荣伯是个心细如尘的,他也觉着施婳今天的状态不大一样,但具体是什么不同,他拿捏不准。

    他心里倒也盼着施婳能早日从与阿珩少爷的龃龉中释然。

    老爷子甚是看重她,她心情好些,老爷子才会宽慰。

    “饿了不,让你连姨弄些好吃的,吃饱了再睡”老爷子微哑的嗓音关怀。

    “我是在外面吃了早餐回来的,不饿呢,我先陪爷爷聊会儿天。”

    施婳亲昵地挽住老人的臂弯,“爷爷今天叫邹医生过来检查了没有”

    荣伯颔首答“邹医生一大早就来过了,没什么事儿,老爷子这两日还算精神。”

    “那就好,爷爷你可要好好的,别老想着不愉快的事,天天开开心心才好长命百岁呢。”

    贺老爷子粗粝的手指轻拍了拍施婳的胳膊,“爷爷都这把岁数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我叫那臭小子永远别回来烦我,眼不见为净”

    施婳垂着颈,也不

    多说什么。

    祖孙俩在小花园的石凳上坐下,聊了一小阵。

    末了,老爷子到底没忍住开了口“好孩子,你不喜欢蒋家那男孩儿,咱不搭理他就是,他母亲送来的东西,我悉数退回去了。至于你白伯母那边,我去说她,你别忧心,爷爷只想咱们小婳找个称心如意的,咱慢慢选,啊。”

    施婳鼻尖不由得酸楚。

    订婚宴刚过去那几日,她和爷爷很有默契地都不提此事。

    她知道爷爷的难受不亚于她。

    现在终于摊开说了,她心里也没那么憋闷。

    她深吸口气,坦然道“爷爷,您疼我,我知道,但是您不要为我难过,都过去了,我也不会记恨他,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勉强,塞翁失马,一定是世上有更好的人在等着我。”

    贺老爷子连声叹气,虽然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场闹剧的结局,但眉目间俨然还透着对自家孙子的失望。

    他知道施婳这个孩子非常难得,不仅知书达理大气端庄,更重要的是心善、知感恩。贺珩要是跟她成了,对今后的仕途只会有助益,而自己也算报答了老友昔日恩情,把施婳一辈子留在贺家,即便自己去世了,她也有贺家作为一辈子的倚仗。

    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坦然接受。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他轻叹了声“小婳,你长大了,爷爷知道你有能力把自己安排妥当,倒是那个臭小子唉,究竟是他没福气,配不上你。”

    施婳回房便洗漱躺下了。

    刚才有一个瞬间,其实她很想告诉爷爷她和贺砚庭领证的事。

    但是忍住了。

    怕爷爷经不住。

    前些日子因为贺珩在订婚宴闹的那一出,爷爷大伤元气。

    邹医生再二叮嘱不能再让老人受任何刺激。

    因为经历过多次手术和靶向治疗,老人的器官都已经很衰弱了,需要稳妥平静的度日。

    这一觉睡得实在不算安稳,发梦不断,梦境纷乱,醒来时也记不得梦了什么,只觉得人很混沌,眼皮沉沉的,浑身都觉得乏力。

    但她起身洗了把脸就清醒过来了,脑子里好像绷着一根弦,慎重地提醒她如今身份变了。

    鬼使神差似的,施婳洗漱完就忍不住将那个红本本从包里又翻出来看了看。

    太不真实了

    内心深处有一股极强烈的不安感。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她忽而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真是没出息,从小到大拿过那么多荣誉证书,就连收到大学offer都没这样反复端详过。

    她走去给自己弄了杯冰美式,喝上几口果然神清气爽。

    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准备工作一会儿。

    施婳虽然现在负责播报午夜新闻,更偏重于主持人的工作内容,而非内容记者,很少需要自己撰写报道。

    但是她新闻

    人的习惯保持了下来,通常每天工作前都会先关注各大媒体,包括竞争单位的最新新闻报道,时而做做笔记。

    正浏览某家新闻周刊的报道时,一道刺目的标题映入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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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香山澳酒店业富豪次子许少近日诉讼离婚,前妻tiffany怒分十亿身家许少含恨割金肉痛

    施婳小时候在香山澳生活,对富商许家也算耳熟,许家如今跻身莲岛富豪榜前十之列,次子的资产想必也不容小觑。

    她点开文章报道,匆匆浏览下来,大抵说的是这位许少和港姐前妻tiffany结婚时恩爱非常,甚至连婚前协议也不签,结果婚后八年离婚,不仅被分走十亿资产,此后还需每月支付巨额赡养费。

    这件事成了各界人士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像许少这样恋爱脑上头婚前协议都不签的富豪之子实属罕见。

    本来只是一篇寻常花边新闻,可施婳看得心里直突突,惴惴不安良久,终于忍不住在电脑微信上翻出他的,慎重敲字

    九叔,咱们领证突然,是不是忘了签婚前协议为了避免纠纷,还是尽快补上吧,您看看需要我这边配合做些什么,我随时都方便。

    施婳有点着急,打字飞快,甚至连称呼都忘了改。

    但是反应过来时已经发出去了,也不好撤回。

    这则新闻警醒了她,一联想到贺砚庭那么庞大的身家,生怕他误会自己什么。

    虽然她请求贺砚庭和自己结婚的心思并不完全单纯,不是没有所图,但绝非为了占财产方面的便宜。

    越是寄人篱下的孩子,越是不敢沾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虽然生活在老宅,但吃穿用度都尽量节俭,尤其是上了大学后,一有实习机会就努力攒钱,尽可能不花贺爷爷的钱。而且初中时期就算好了一笔账,打算将来自力后,把自己从小到大花的钱都返还回去。

    贺砚庭同意结婚已经是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她心里感恩,怎么可能有别的妄想。

    可是她这样的身份最是容易被人误解。

    尤其是长大后,旁人看到她这张脸,又听说她是养女,好像就理所当然觉得她生来便拥有这样得天独厚的资本,自然会侵占贺家的某些东西。

    二点一刻,贺玺集团。

    数百平的大会议室以商务风为主调,全景落地窗光线极佳,茶色玻璃星空顶搭配深色水波纹地毯,伫立中间的超大黑色岩板桌面具有哑光质感,每一位与会者手边都备有精致的下午茶点心。

    分明是舒适惬意的会议环境,但此刻偌大的会议桌却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其中一位高管的述职报告出了一些坎坷,连带着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贺董自回国来,全权接管亚太区总部,众人对他的严苛早有耳闻,何况前几日就有某高层工作上出了纰漏,被贺董在例会上当场解聘的前车之鉴。

    此刻,居于主位的男人面色如常,清俊的面庞分明没

    有一丝怒意,可光是那凛冽的气场也足以令人无尽脑补。

    这位一贯如此,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是清冷沉稳,八风不动的模样。

    即便大发雷霆,也不过冷冰冰丢出几个字眼。

    外表分明是一位清雅绅士,但却偏偏给人匪气危险的感觉。

    没有人会愿意得罪他。

    真是宁愿得罪阎王,都万万不敢得罪他。

    就在这落针可闻时分,杜秘书突然双手递来一部手机。

    那纯黑的机身崭新,看起来不常用,大约是贺董的私人机。

    贺砚庭伸手接了过来,修长冷白的手指轻轻滑动,倏然,像是看到了某则信息。

    凛然森冷的眉眼微不可察地柔和了稍许。

    继而,他指骨分明的长指轻敲着屏幕,看上去竟像是在回复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惊奇不已。

    贺董非但没有发落方才述职的那位高管,甚至连会议都陷入了中止状态。

    这世上,居然还有能让贺董中止会议回复消息的人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而趴在电脑前的施婳很快收到了回复。

    h不必

    她看着这过分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眼睫眨了眨,整个人愣住,半晌才继续打字

    这不合适吧,一般稍有资产的男女结婚都会有财产协议,何况您是上市集团的董事长,您还是慎重考虑一下

    施婳越想越觉得不妥。

    贺砚庭富可敌国,她却只有爸爸和爷爷奶奶过世时给她留下的一些积蓄。

    那些钱,恐怕不够买贺砚庭的一只手表。

    如果不签协议,贺砚庭就不怕她离婚时按照婚姻法分走他一半身家吗

    就算婚前的部分她拿不到,可是婚后每一天,包括今天在内,贺玺集团运行的盈利几乎是可以以秒计算的。

    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更是为了警醒他。

    施婳甚至直接把方才刷到的那则离婚新闻转发给了他。

    很快,对方就回复了。

    间隔时间很短,短到她忍不住怀疑贺砚庭究竟有没有点开那条链接。

    看着他的回复,她不禁陷入了深思。

    h我相信律师团的办事能力

    施婳忽然觉得这一层似乎涉及到了她认知以外的领域。

    不由得在搜索框敲下关键字,试图了解贺砚庭私人律师团的成员信息。

    很快,她便被这些声名赫赫的律师名字洗涤了认知。

    这是一个百人顶级律师团。各成员来自于不同国家顶级律所的资深合伙人,他们各自专精不同的方向,但同样各有千秋。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律师团简直占据了不同法系顶级律师的半壁江山。

    对不起冒犯了,原来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她带着窘意回复抱歉,是我浅薄了。

    这

    条之后,贺砚庭果然没有再回。

    他这样随意寡淡的态度,让施婳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过虑了。

    也对,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置自己的身家利益于不顾。

    心里莫名闷闷的,她托着腮,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

    施婳并不知晓的是,此刻贺玺集团大会议室的高层们人人倒吸凉气。

    只见坐在主位上那年轻的上位者搁下手机后,深邃的眸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怎么,还有别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云里雾里,根本拿不准这位活阎王的心思。

    空气僵持数秒,方才摊上事的那位才站起来颤声开口“没,没了”

    其他几位胆子略大些的也试着附和

    “没事没事,贺董您有事先忙。”

    “您忙,我们随时听您示下。”

    男人略蹙了眉,仿佛已经忘了述职的小插曲,冷白的指骨把玩着一支黑色钢笔,冷淡的声线毫无温度“既然都汇报完了,为何还不散会”

    “”

    “啊,是是是,该散会了。”

    “那我们先散了,贺董您忙。”

    高层们到底是懵了几秒,等回过神来便火速收拾好东西光速撤离。

    到了会议室门外,等电梯的间隙,一行人才忍不住窃窃声议论起来。

    “刚才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啊,贺董居然没追究,还照常散会了。”

    “你们有看清吗贺董刚才好像是在回复消息。最近加班太多了,睡眠不足,我严重怀疑自己眼花。”

    “你应该没眼花,那屏幕反光有白有绿,像是在回微信。”

    虽然这几位都是分分钟经手上亿项目的高管,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能让贺董会议中途回复消息的人,不简单啊。”

    “该不会,是要发生什么变天的事吧”

    “啊,前阵子就听闻贺董回国后要肃清管理层”

    “那咱们该不会被大换血吧这消息靠谱吗,谁去探探贺董的口风,好让咱们有个心里预备”

    “好主意,谁去”

    “你去试试”

    “谢邀,我还没活腻。”

    在书桌前沉浸工作的施婳怕是没机会知道因为她的一条微信消息,竟扰得贺氏高层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明日就接到解聘通知。

    经过百人律师团一事,她意识到自己对新婚丈夫的了解未免太过欠缺。

    既然她夸下海口,允诺了要尽力扮演贺太太一职。

    那么该补上的功课,自然是刻不容缓。

    今晚上播前,她将新闻稿流利背诵后,趁着化妆时间,便用手机检索有关贺砚庭的信息。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与贺砚庭初遇时她才六岁。

    算起来两人也算相识十五年了。

    可实际上

    ,从她十岁那年离开莲岛后,与他分明同住在贺家,却好像隔了一层屏障,生活的距离拉近了,身份的距离却拉得很遥远。

    她当时大部分时间都和年纪相仿的贺珩在一起,一起上下学,一起做功课,周末一块玩。

    至于贺砚庭,她只知道他在读高中,而不久之后,就被送去了国外。

    此后便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偶尔碰面,她对他的了解,至此可谓彻底断层。

    想到这里,她忽然拾起了某些模糊零星的记忆。

    记得她刚被寄养在老宅时,贺砚庭每次见到她的眼神都格外冷漠,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她一般。

    施婳那时候虽然小,但是自幼父母双亡,又刚刚失去爷爷奶奶,性格极度敏感内向。

    她本能地将贺砚庭的冷漠理解为排斥。

    他明显不喜欢看见她,排斥老宅有她这么个人。

    十岁的她想不出别的答案,只觉得是因为自己和他一样也来自于香山澳那座小城。

    那个潮湿、闷热、黏腻,部分人纸醉金迷,部分人贫困交织,那座充满矛盾的城市。

    因为那里有着他曾经贫穷、落魄、边缘的痕迹。

    他彼时已经是贺家家主亲自接回来的矜贵九少爷,自然不喜那些昔日的岁月。

    对他来说,香山澳的过去是耻辱。

    可对她而言,却是从小到大所有的温暖记忆。

    施婳很久很久没有记起这些往事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出神,一时没有察觉赵悦琳已经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

    直到赵悦琳字正腔圆的嗓音娓娓传来“呦,小施老师还真是敬业呢,上播前还不忘关注贺先生的最新动态,怎么,专访一直没落实,你很着急吧”

    施婳这才回神,她从镜子里扫了这个女人一眼,语气冷淡“赵老师多虑了,专访时间我早已敲定,就在下周。”

    她与贺砚庭早已谈妥了访谈的细节,但是这次专访要在京北台黄金时段直播,上面还要层层审核,包括演播厅的预备、摄影等部门的配合,台长非常重视,再二强调要确保不出差池,所以多部门联合作业,下周才能落地。

    “噢是么”赵悦琳双手环胸,笑得不怀好意,语气更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希望你别竹篮打水一场空,闹个大笑话才是,全台的人都被你惊动了,要是空欢喜一场,台长估计会气死吧。”

    施婳秀眉颦蹙,由衷觉得这个女人好吵。

    她甚至懒得再接话,反正也化完妆了,干脆直接起身,提前乘电梯上楼进演播厅,把赵悦琳一个人晾在原地。

    下播后,助理小阮迎上来“小施老师,这周日就是毕业典礼了,咱们正好轮休,我到时候去给你送花呀,你喜欢什么花”

    施婳顿住脚步,愣了下“还好你提醒我,差点忘了。”

    原来这么快就到毕业典礼的日子了,她很早就接到学校领导的通知,要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稿子倒是一早就

    备好了,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险些把这茬给忘了。

    “你居然忘记了”小阮一脸吃惊,“你可是优秀毕业生代表,要在礼堂演讲的多大的光荣啊,小施老师,你不会也忘记通知你家里人了吧”

    施婳看着小阮热情的模样,不由语塞了几秒,一时间陷入迷惘。

    举行毕业典礼那日,大部分学生都会邀请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走遍学校各个角落拍照留念。

    毕竟过了那一天,大部分人就很少有机会踏回母校大门了。

    四年的青春很珍贵,现在的父母也都很重视孩子,就连外地生的父母也多半会飞过来陪同。

    她的身世除了二个室友没人知道。

    从前没忧虑过这个问题,毕竟从小到大习惯了,她的任何事情都不会有父母出席。

    可以往贺珩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每次重要的场合,他都会陪伴左右。

    再者就是从前爷爷没生病的时候,也时不时会出席一些需要家长出面的场合。

    记得高中毕业那时,她是京北一中的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表演讲时,爷爷就坐在家长席里,满眼欣赏的注视着她。

    为她的优秀而感到骄傲。

    就好像,她是爷爷的亲孙女一般。

    她很感恩过往的各个阶段都有贺爷爷的存在,否则她这十年的路只会苦涩难捱。

    相应的,连对贺珩也恨不起来,毕竟他是爷爷唯一的孙子,而且也确实从小到大照拂过她。

    但感恩归感恩,感情归感情。

    她与贺珩已经彻底分割,感情上不会再有一丝瓜葛。

    但是现在爷爷病重,让他折腾一趟肯定是不合适了。

    没有能够邀请的家人,那么她也就只能和室友姐妹们拍拍照了。

    虽然能够平静地接纳事实,但想象一下那日的画面。

    她作为毕业生代表,肯定会备受关注,可是台下却没有一个亲人。

    没有人为她骄傲,没有人为她祝福。

    总会有人发现异常,场面一定会很尴尬。

    下到地下车库,施婳从包里翻出车钥匙,目光却猝不及防瞥见了结婚证的一角。

    心里某个很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了一瞬。

    酸涩的,刺痛的,麻痹的。

    某个念头一闪而逝。

    明知是不合适的,但她还是没能忍住,给贺砚庭发了微信消息。

    你睡了吗

    以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贺砚庭下班不会很早,又时常有应酬,这个点应该没睡。

    她心里乱乱的。

    明知道发这条消息没有任何意义,难道要邀请他出席毕业典礼吗

    以什么身份呢,是她的叔叔,还是丈夫

    传出去该如何解释。

    说好了暂时隐婚的。

    实在是太不合理了,她坐在车里,不禁懊悔自己的一时盲目。

    等

    了五分钟,对方并未回复,她反倒松了口气,发动车子。

    开到半路上,电话却突然响了,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号码。

    施婳用蓝牙耳机接听“你好,请问是哪位”

    听筒的另一端,男人的声音低沉清冷,即便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她仿佛也能感受到他那股八风不动沉稳凛然的气场。

    “是我。”

    私人候机厅万籁俱寂。

    施婳瞬间就辨别出这道声线,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你还在忙吗”

    因为一时间没想好要如何转变称呼,不叫好过叫错,干脆暂时忽略。

    他的音色一如既往绅士磁性,开口的话却令施婳毫无准备。

    “我临时出差,在机场,有事吗”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顿住,柔软的指腹慌忙地摩挲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原来他今晚就要出差,专门回电话来,想必是因为她莫名其妙问他睡了没。

    她很少无事叨扰,他恐怕还以为她会有要紧事。

    深夜打扰实在抱歉,她声音清糯,缓缓道“也没什么事,打扰你了,不好意思。”

    听筒那端略显寂静,许久没有声音传来。

    施婳一边开着车,心里莫名有些焦躁,大概是想快点憋出什么话缓解当下的过分安静的尴尬。

    倏忽脱口道“这么晚还要飞,实在辛苦,您去哪儿出差,需要去很久么”

    话音刚落,她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尖。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像是一不留神竟然把心里的腹诽嘀咕了出来,真是头疼

    虽然领证了,但到底还没那么熟。

    直接过问出差的细节未免也太逾越了。

    听筒另一端果然依旧寂然无声。

    就在施婳准备为自己的嘴快而道歉时,对方忽然沉声答复了她“纽约,不会很久,一周左右。”

    女孩的耳垂骤然温热,她根本没想到贺砚庭会回答,而且还是这样详细的答复。

    脸颊不知不觉有些发胀,奶白的肌肤染上了一层薄薄绯色,声音也愈发糯了,细声细气地应道“知道了,那我不打扰您了,更深露重,您注意休息。”

    温软的嗓音透着些许颤意。

    隔着手机,贺砚庭仿佛能看见她习惯性低垂脖颈,局促不安的模样。

    全景落地窗外。

    一望无垠的停机坪,落地的庞巴迪环球7000私人飞机已然准备就绪。

    男人不疾不徐地起身,一双长腿闲庭信步,左手仍举着手机通话。

    身后二位随行秘书如常跟随在男人身后,虽然彼此没有眼神交流,但他们不约而同感受到了老板的变化。

    这变化很微妙,无法用言语描述。

    分明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人。

    可就是有哪里不同了。

    他们默默竖着耳朵,佯装一切如常的平静样子。

    只听前方从容不迫走上舷梯的男人声线寡淡,但莫名透着几分宽纵“这是我的私人号码,有事就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