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 13

作品:《当被阴郁反派看上后

    阳光绚烂,新买的马儿跑得欢畅,朗郁驾着马车,心中竟有些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盎然1。晏潆潆四仰八叉躺在车榻上,她吃得实在太撑了,这会儿饱饱的胀胀的,再回味菜肴,发觉这摘星楼的手艺颇有不足,她当时饥不择食看啥都好,点菜也不完美。

    她在车厢内嘟囔“忘了要一盘点心了”。

    “你还吃得下”朗郁接口道。

    “可以不要那个清蒸多宝鱼。多宝鱼野生的才美味,这摘星楼的不太像”。

    “想吃点心”

    “这会儿吃不下了,刚刚点菜的时候要上一盘,就完美了”。

    朗郁调转了车头。

    “陈大哥,这是去哪儿”

    “买点心”。

    “不用啊,吃不下,我随口说的”。

    晏潆潆的意见没有任何作用,二人又回了摘星楼。既来之,晏潆潆也安之,想着买点点心可以路上吃,问朗郁的意见,仍然是让她做主。她这会儿吃饱了,看什么都差不多,便随意选了几样,待要付钱时,朗郁却抢了先。晏潆潆想,他大概投桃报李的意思,便甜甜道谢欣然接受。

    马车复又驶回客栈。车厢里,看着刚刚买的点心,晏潆潆猜想朗郁大概和不知道菜肴一样,也不清楚这些点心都是些啥,便要像介绍菜名般给他展示。

    谁知朗郁轻笑了一声“我刚刚看过了,这些一般”。

    “嗯,还是最初我从京城带出来的点心好吃吧,这儿的自然比不上京城”,晏潆潆看着点心的色泽,颇为同意朗郁。

    “那些也半斤八两”。

    晏潆潆抬头看向朗郁驾车的背影,心中好奇,他吃过什么好吃的点心她谈三哥准备的点心并不普通,市面上并不常见。

    “什么点心不是半斤八两,陈大哥说来听听,我也涨涨见识”。

    脑海里浮现出在老寿星的寿宴上,觥筹交错,饕餮盛宴的情形,朗郁道“我不知名字,是我提过的老寿星寿宴上的点心,惟妙惟肖的一朵怒放荷花,花瓣是粉色的,脆脆酥酥无数层,花蕊是金色的,甜甜糯糯入口即消”。

    “我再没有见过”,朗郁似遗憾。

    “像荷花”晏潆潆脑子里转了转,“这不是荷花酥吗长得和荷花一样,酥皮做的”。

    她家天潢贵胄,她吃过不稀奇,朗郁随口问道“你吃过是不是比这些强太多”

    晏潆潆点点头,赞同道“荷花酥是皇家御膳点心,我也不能常常吃到。以前祖母身边有个宫里出来的侍女,特别会做点心,也只是偶尔做做,这个荷花酥特别费工夫。后来她不在了,其他人做的,再也没那个味道,家里也没人爱吃了”。

    “怪不得我再未见过。我本有两个,被人抢走一个,时光倒流,我一定要抢回来”,朗郁弯眸勾唇。

    “谁在寿宴上抢小孩的吃食,这么无礼都没人管么”

    “和我差不多大的一个女娃娃,从我盘子里抢走,她就直接塞嘴里了”,朗郁沉浸在回忆里,他的描述带着想像,记不清荷花酥的味道,只留下最为美味的印象,和属于自己的美馔被人忽地褫夺的震惊和不甘。

    “没人让她给你赔礼,或者再给你一个荷花酥吗”晏潆潆为朗郁委屈,“你也太好欺负了”

    “应该没有,我记不清了”,朗郁想到她“太好欺负”的话,那时他似乎的确很温顺,和现在可是天壤之别。

    “你对儿时没印象了吗”

    “对,我儿时的事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寿宴上的事,大概是太好玩太好吃,印象难以磨灭。我能记得的,都是我耶娘捡我回家后的事”。

    亲生耶娘也不记得他是孤儿晏潆潆看着朗郁的背影,突的有些心疼,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悲惨的事情,让他落泊为一个江湖杀手。她没再开口问出心中疑惑,不想触碰他的伤心事。

    “那你寿宴上还记得什么呢你能有金如意,吃到皇家御膳,这地方是不是在京城有多热闹你看到什么特别的建筑大人们穿什么样式的衣裳说话的口音是官话吗还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好吃的”晏潆潆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能,诚心诚意道“若有一天我能回京,帮你问问,说不定能寻到你亲人”。

    她的声音那么诚挚,对他的境遇那么在意,朗郁的心中突然涌出汩汩暖意,似寒冬里喝下一壶热酒,雪地中遇到一团炭火,他无声地笑了笑,她不知道,他并不想找他的亲生耶娘,因为他们亲手丢弃了他。

    朗郁没有应答,晏潆潆更是怜惜他,他大概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她仍不死心,想着帮他回忆的可能“真的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建筑啊,衣裳啊,口音啊,其他特别的”

    “还是能想到一点儿”,朗郁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没指望她帮他寻到什么。

    “有极盛的红梅,红似火艳如血,枝干遒劲,比我那时身量高不少,孩童们都围着看”,朗郁仔细回忆,“我和华衣贵妇们在一起,她们云髻峨峨,裙裾曳地,画师给老寿星画像,老寿星见我乖巧,让画师以我为样,做画里的一个仙童”。

    晏潆潆听得用心,却渐渐满脸惊疑,他的描述怎么如此像她祖母的六十寿宴,朗郁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她拼命回忆她印象中的寿宴盛况。

    祖母居所的院落中,有一株极盛的红梅,冬日花开时节,满树红花,盛如火焰,暄香远溢,幽幽浮动满院,所经过之人,无不驻足欣赏,啧啧称赞。可惜祖母仙逝后,大概再无人能有祖母精心,红梅胜景不复往昔。

    那时寿宴中,祖母的贴身丫鬟寻到了偏房中的阿娘和她,她因摔了玉如意刚被阿娘揍了屁股,哭声震天,阿娘怎么哄都哄不好,硬着头皮把她带回祖母身边。她一见到祖母便扑进祖母怀里,委屈得抽抽噎噎,在祖母的慈声安慰中她又破涕为笑,祖母怜爱她,让她一旁去吃点心。

    跟着丫鬟去拿点心的路上,她看到孩童们正围坐在月桌边,开心地吃着各色糕点。她一眼便瞧见阿娘夸赞乖的那个小男孩,他坐得挺直,吃相雅致。想到正是因为他,阿娘批评自己不乖调皮,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抓起他食盘里的食物直接塞进自己嘴里,看着他呆若木鸡而高兴。

    可她想不起小男孩的模样了也不记得自己抢的什么

    但她记得,身边的丫鬟赶紧给小男孩又递上了一盘点心,为此她还很不高兴

    是朗郁吗他怎么不记得他因祸得福

    他竟然是她幼时的冤家竹马

    晏潆潆满心问号,觉得很像,又不敢十分确定。朗郁他若是画中童子,不就是中书令管及诚的长子,不应该早死了吗管及诚的长子是万分确定因病夭折,不然祖母也不会撤下最爱的画呀。

    晏潆潆闷头苦想。

    马车驶进客栈院子,朗郁停下车时,晏潆潆浸没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觉。朗郁下车回头,见她垂首蹙眉深思模样,心中又感温暖又觉好笑,柔声道“你不用如此费心伤神,我并未想过找我的亲生耶娘,我不在意”。

    晏潆潆刚刚如梦方醒,马上又陷入震惊“你不想不在意为什么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来自何处,耶娘是谁吗或许他们非常思念你,正苦苦寻觅你呢”

    管及诚的夫人可是因为长子夭折而得了心病,郁郁寡欢啊。

    “我有耶娘,他们很疼爱我,只是没两年都去世了”。

    抛弃孩子的耶娘不会苦苦寻觅,每每想到此事,朗郁沉郁难解,最好便是不想。

    晏潆潆唏嘘不已,他也太可怜了吧,一时间不知她和他,谁比谁更可怜。

    朗郁往客房里走去,晏潆潆赶紧跟上还想再问几句,突然又想起什么,返回车厢找了一通,翻出笔墨纸砚,又飞快地跑进了屋。

    朗郁坐在桌边正要饮茶,晏潆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笔墨纸砚在桌上摆好。

    “陈大哥,我会画画,我们把你记得的画出来吧”晏潆潆声音轻软,目光纯澈,一副不把他记忆挖空不罢休的模样看着朗郁。

    “真的不用”,朗郁给二人各自倒了杯茶水,他端起杯盏慢慢饮用,一点不在乎不在意。

    “这会儿反正没事,我们试一试嘛,也许以后用得上”,晏潆潆近乎哀求的口气,“或许以后我会带这些画回京,要找人空口描述比有画为证难太多呀”

    晏潆潆身上的执拗劲好似她才是失去记忆一心寻亲的人,朗郁如何知晓这层,只道她一心帮自己,便由她去了,他又不在意结果,权当画得好玩。

    晏潆潆心思深沉,安州城里的公告中全家入狱,家中财物自然不得幸免,祖母爱的那幅画即便有先帝御笔,肯定坏不了,但她若想再见定是困难重重,无法识得小男孩真面目。有了手上这些画,给哥哥们看看,应该很快能水落石出,哥哥们年纪比她大不少,对祖母寿宴上的事应该记忆深刻。

    若他真是管及诚的长子,中书令大人会不会因她帮忙寻回爱子而放过她的阿耶呢也或许认亲后,朗郁会站在他权倾朝野的阿耶一边,对她和她家人大开杀戮各自一半的可能,有一丝可能她都不能无视。

    晏潆潆便依着朗郁描绘的样子加上自己的记忆一一画出了金如意,荷花酥,老寿星画像,红梅花树还有贵妇们的衣饰。虽然画像中朗郁对祖母和女仙童的模样毫无记忆,但那画中的物什和位置和祖母心爱之画十分相似,晏潆潆越画越心惊,不由额头冒汗。

    “还要画多少张”朗郁坐一边闲闲地品茶,看着晏潆潆画得满头大汗和屋里到处飘飞的画作,说不出的感觉,她对他的事如此上心,可他并不想印证心中那个苦涩的结果。

    一副画她会画上许多张,让他选最符合心中印象的那张,许多模糊印象因她的画作而清晰明了,朗郁觉得很神奇。

    “我许多说不上的模糊感受,看到你的画后,却像发生在昨日”,朗郁评价她的画,“你画得真好”。

    这话让晏潆潆心中直打鼓,可不能打草惊蛇,让他发觉出什么。

    “最后一张,我想”,晏潆潆试探着问“陈大哥,可以给你画像么”。

    朗郁放下手中玩弄的杯盏,侧身转过脸去,轻轻在脸上扒弄几下,再转过脸来,他谪仙般的面容便出现在晏潆潆面前。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穿过屋门,肆意地在白色墙面耀上光影,亮光中的尘埃似在跳舞,起起伏伏,晏潆潆能听到屋外院落里客栈老板娘的说笑声,她的心倏地过了一下电。

    他如此配合地卸下伪装,做起了晏潆潆的模特,顺从的态度让她惊讶,她本以为他会拒绝。

    她没在光线敞亮的白天见过他的真容,这是第一次。他脸色略有些惨白,晏潆潆不由想起月夜湖边,他妖魅般从湖水中出现,此刻,他在人间显形。

    他眼神愉悦地凝视着自己,面色柔和,目光似春风拂上她的面颊,若春水绕过她的柔荑,像三月里屋檐下燕子呢喃的动心,又如旖旎琴声勾拨着她的心弦。

    晏潆潆想不明白一张脸会让她这么多遐思。

    这张像不用他描述,晏潆潆凝住心神,飞快地画好,却在完成后看着画像沉默了许久,他是画中仙,他似乎不想让凡夫俗子看到他的仙颜。

    “陈大哥,你不是不让人看你的真容吗这张画像我拿给人看”

    “只给你看”,朗郁语气恬淡却不容置喙,“记住我的样子,以后能在大街上认出我”。到了潭州后,以后再遇见的可能微乎其微,他仅想在短暂路过她的人生时留下点印迹。

    朗郁提起晏潆潆搁置一边的毛笔,在自己的画像边提上“朗心独见”2。

    他的字笔走龙蛇,丰筋多力,实不像一个杀手的笔迹,晏潆潆脸上挂着浅浅地笑,凝睇着朗郁的字迹看似赞许,实际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宁愿看着庄稼汉脸,这样她的神志能清醒一些。

    朗心独见,谁的心谁要见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