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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失明后认错夫君

    阿姒好几日都未能安寝,此时松懈下来有些困倦。

    反应了好一会,明白他是误解了她的话,以为她在埋怨。

    她低低道“还好,不怪夫君,是我体弱,无力承受”

    青年久久未再说话。

    马慢悠悠行在山路上。

    晏书珩回想着李婶说的“江郎君话少,每句话不超过十个字”。

    多说多错,索性缄默不语,漫无目的地欣赏山野景致。

    胸前忽被重重一磕,竟是她打起盹,脑袋似雏鸡嘬米轻点。

    晏书珩低下头,阿姒恰在同一瞬仰面往后倒,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额头贴着他下巴,两人如今姿态像一对亲密的交颈鸳鸯。

    青年眉梢微挑,一手牵缰绳,一手虚虚圈着她身子以防坠马。如此妥帖,倒真像个将妻子藏在怀中妥善呵护的好夫君。

    穿云凑过来,看了眼周身透着“已为人夫”气质的青年,又看向他怀中安睡的女郎,不觉愕然,长公子竟和那曹阿瞒有着一样的喜好那么多世家女不要,却爱人'妻

    晏书珩含着笑淡扫他一眼“觉得我是色令智昏了”

    “必然不是”少年当即清醒。

    长公子带回这女郎定是为了从她口中套出刺客的事,顺道将其作为诱饵。他策马追上破雾“来打个赌,你说郎君是为了套那女郎的话,还是真瞧上她了”

    破雾目不斜视“不知。”

    穿云想起那女郎失明的双眸,给自己来了一嘴巴子“我这乌鸦嘴,竟给说中了,这女郎还真是与人私奔,又真眼盲了,不会是我给咒的吧罪过罪过”

    一行人到了山脚,马车已备好。

    晏书珩翻身下马,将阿姒抱至车上,她倒是睡得沉,如此一番上下颠簸的挪动,直到了别苑,竟还未醒。

    别苑内有方小院,素朴僻静,正适合延续刺客陋室藏娇的习惯。

    晏书珩把人放至榻上,替她褪下鞋履,又贴心地盖上被子。

    他无声微笑着,指腹悬在距女郎面上半寸处,逐寸逐寸地,隔空描摹着她似曾相识却又有几分陌生的眉眼。

    晏书珩收回长指,掖好被角“恰巧出现在我眼前,又恰在被献与我前和疑似刺客的人私奔,绕了如此一大圈,兜兜转转反羊入虎口,你说,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

    他平静地端凝她。

    女郎眉目恬淡,舒坦地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纤细婀娜的背影。

    晏书珩笑了,旋即俯身在她耳畔说了句只他们二人能听到的话。

    话语轻如羽毛,又似虎狼狩猎时喷出的气息,余音很快没入空气。

    沉睡的女郎缩了缩脖子。

    阿姒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

    如身处浮浪中,颠簸浮沉,一记巨浪打来,这才彻底平稳,继而身上宛如覆了片云,温暖柔和。

    后来半睡半醒间,她翻了个身,依稀察觉有人在耳畔低语。

    阿姒是听见了的,但她太累了,来不及思索便再度被困倦席卷,待找回意识时,已过了许久。

    魂儿未来全,阿姒以为自己还在山间小院,习惯地在枕下摸索。

    “在寻那把匕首么”

    阿姒点点头,俄而回过神,想起说话的人是江回,她的夫君。

    他回来了,还把她带下山。

    这一切似乎是真切发生过的,又像是一场虚幻的梦,阿姒懵然坐了会“夫君,眼下是什么时辰啊”

    “卯时。”

    还好,才一晚上,也不算太久。

    刚这般想,又听他话里含着笑意补了句“七月廿九,卯时。”

    阿姒数了数,江回回来那日是七月廿七暮时,这会是七月廿九的清晨。

    也就是说她睡了一天两夜

    她想替自己找补,转念一想,这时候还要什么颜面垂睫委屈道“夫君别笑,你不在那数日,我夜里都不敢入睡,生怕来了贼人将我掳了去,只能时刻把匕首藏在袖中攥着,我还以为你扔下我不管了。”

    话是真的,连日的惊惧也是真的,江回不在家时,阿姒每日担惊受怕。但此时此刻提起来,却不是为了吐苦水,是想勾起郎君的内疚和心软。

    对面人果真不忍,语气比平日温和许多“让你受惊了,抱歉。”

    阿姒手按在心口缓了缓“我还听到有人喊着要抓刺客,以为是来抓你的。”

    “为何会觉得是我”

    他语气微冷,又透着些散漫。

    阿姒垂下眼帘,他这是觉得她不信任他品行

    但他平日神出鬼没,武功又高,看着的确不像做正经营生的人啊

    不过不能直说,多伤夫妻情分。

    阿姒解释道“夫妻一体,你就是我,我怎会信不过夫君的为人我是担心他们搞错了,有道是怀璧其罪,夫君武功高强,自然容易被怀疑,就像我生了张易招人觊觎的脸,当初才惹来城主觊觎。”

    对方似乎被她这番惺惺相惜的话宽慰到,并不解释,只轻笑一声。

    自从他回来后,笑得倒是挺多。

    阿姒颇稀奇地抬头“这是我第二次听到夫君笑出声,只可惜我看不到,夫君你笑着时一定很好看。”

    “第二次”

    晏书珩眉梢轻抬,笑越发和煦,看来无论床笫间如何亲密,他们终究生分,她甚至不知枕边人真实身份。

    既然如此,能从她这里探知的大概也只有刺客的体貌特性,于是他问“那你可还记得我模样”

    阿姒被问住了。

    无论是刚认识那会,还是成婚后,她对江回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那独特好听的嗓音上了,倒是忽略了其他。

    但身为妻子,却说不上夫君眉眼如何,实在说不过去,她端坐在榻,含羞浅笑道“当然记得,夫君很好看。”

    他不满足于此“如何好看,与其他好看的郎君有何不同”

    阿姒稍怔,如何好看

    没想到他这般冷淡的人,不仅会悄悄害羞,竟还爱攀比。要在往常,她可不会放过捉弄他的机会,但那几日里她曾暗自许诺,若他平安归来会好好待他,眼下他真的回来了,她决定好好哄哄他。

    阿姒睁着那双无神的眼,低声道“未失明前我还未嫁给夫君,哪好意思一直盯着你看从前以为来日方长,眼下看不见了,才知后悔,当初为何那般羞赧,不敢多看几眼,好将你模样刻在心里。”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本就一副不染尘埃般的懵懂模样,如今又这般真挚,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都得心软。

    可对面人却轻嗤“还不是没记住。”

    这人怎数日未见,这般无赖

    阿姒只得竭力回想“我记得的。夫君异常俊秀,剑眉深目,双眼尤其深邃,深栗色的眸比常人稍浅,鼻梁也很高挺,是非凡之相,还有,嘴唇很薄,总是抿成一条线对了,你胸前有颗绿豆大的痣。”

    胸前的痣是那次误入室内撞见的。

    阿姒清楚,他只不过是想让她夸他,倒真不必说得如此详细,这会刻意提起,只是想勾起他的羞意,好快些结束这话题。

    “别的没了”

    他语气有些凉,果真恼羞成怒了。

    他一害羞,阿姒就克制不住地想逗得他更害羞。

    她低垂长睫,羞赧道“没了夫君太高,我看你得仰头,我又太害臊,每次都只匆匆一瞥,实在瞧不真切,只记得夫君看着清癯,实则健硕,胸膛结实、双臂有力,肩宽窄腰。”

    “是么。”

    青年语气更淡了。

    幽冷促狭的语气似曾相识,阿姒忽地坐起身低喃“我想起来了”

    她想起梦中听到的那句话了。

    直觉这东西真是奇怪。

    江回淡漠疏离,易让人望而却步,但恰恰是他的生硬和冷淡,令人踏实。

    可他回来之后笑得多了,更平易近人,反倒叫她不安,这不安的感觉和半睡半醒间因听到那句话时而生的异样感很像,因而阿姒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句话

    “江氏阿姒,你我倒真是有缘。”

    似梦,又不似梦,但也不合常理,时人称呼一女郎姓名时,多唤某氏某某,其中的姓氏是女郎自己的姓氏,而非夫姓。

    她虽不是郑五的亲生女儿,不能叫“郑氏阿姒”,但也不该称“江氏阿姒”。

    想必是她听错了。

    横竖是梦,倒也不必较真。

    轻敲桌案的声音打断阿姒思绪,青年淡声问“怎在走神,可是想起什么了”

    阿姒压下凌乱思绪,摇摇头“没有走神,是在认真回想夫君的问话。”

    他得寸进尺“既这般认真,那可有想起别的,譬如你身量到我哪里”

    这人简直没完没了,阿姒没辙,面上茫然无措,心里飞快盘算着。

    他今日为何如此较真

    像是在套她的话,难不成还想通过她确认他自己的样貌和身量特征

    显然不可能,想来还是因为羞于主动,所以拐着弯想和她亲近。

    阿姒试探着问“要不夫君你过来抱一抱我,这样不就知道了”

    对面郎君一阵沉默。

    阿姒面上无辜,心里算盘噼啪响,之所以让他过来抱她,而不是她过去抱他,是掐准了她这夫君易害羞,越是撩拨着让他主动,他越不会主动。

    这样既哄了他,自己又不吃亏。

    青年败下阵来,无奈轻叹。

    阿姒那一星半点的羞赧也没了,只剩促狭。

    看来江回是又害臊了,这法子用在他身上果真屡试不爽,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无辜,怯怯地小声道“夫君你怎么不说话了呀,太安静了,我心里好慌”

    晏书珩负手而立,低垂长睫看向立在榻前茫然无措的女郎。

    她眼中一片澄澈懵懂,实在不似故意逗弄,即便是在过去,她在信赖的人面前,也是这般真挚无辜的模样。

    他温声问她“想听我说话”

    阿姒笃定点头“夫君声音独一无二的好听,宛如天籁,我自然喜欢。”

    这句话她同他说了数次,当初未失明时,每次她提起他声音好听,江回都会格外留意,就像她时常问他她可是生得极美,推己及彼,想必他也对他的声音很是满意。

    “独一无二的好听”

    此刻,青年仍像初次听她说这话时一样的反应,只语气没有那时那般冷。

    随即他又问了和几个月前近乎一模一样的话“你说,世上可会有两个声音极其相似的人或者换言之,你可曾觉得我的声音令你有似曾相识之感。”

    阿姒颇为无奈。

    江回可真是执着于弄明白他的声音在她心里究竟算不算独一无二。

    但他偏偏给说中了,当初她留意他,正是因为这让她做了怪梦的嗓音。

    不过如今已是夫妻,他再次像美人在意容貌是否艳绝无双那般追问他的声音是否独一无二时,她便不能实话实说了。

    阿姒笃定道“夫君声音世间独有,我未曾听过与你相似的声音。”

    他未回应,但仅凭对他不算太深的了解,她也能猜到他必是偷着乐呢。

    对面沉默良久,忽而道“有些事待办,得空再过来陪你。”

    阿姒促狭顿无,她朝他的方向伸出手,柔声问道“夫君,你要去哪我一个人在这里,又看不见,有些怕。”

    晏书珩仍隔着袖摆轻握她腕子,徐徐安抚道“去寻大夫为你诊治双眼,不过你若是怕,我先陪你,旁的改日再说。”

    一句话便将阿姒套牢了。

    有什么比治眼疾更要紧的她忙退回榻上乖乖坐好“择日不如撞日,夫君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可以的。”

    “放心,我稍后寻人来照顾你。”

    晏书珩回身含笑望了她一眼。刚出小院,穿云迎上来“郎君可问到什么了”

    “回书房再说。”

    回到书房,晏书珩回忆着从阿姒那里套到的话,再结合李婶所言,梳理出可用的,写在纸上交由穿云。

    穿云欣然道“我就说郎君带回那女郎是深谋远虑有了这些,要想找人就方便多了。属下这就去交代他们画像”

    待他走后,书房只剩晏书珩和破雾。

    晏书珩低头拨弄香灰。

    长指轻动,忽而顿住,他看着香炉中的陈灰,不知想到什么。

    破雾沉默地立在一旁。

    见晏书珩停顿,他不由得望过去,只见青年垂着睫,忽而轻笑。

    破雾忍不住问“长公子,那女郎可是两年前,曾招惹您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