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雪窖冰天。

    长辈们相互打过招呼,秦欢抱了抱曲蓁，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蔻蔻把你照顾的很好。”她捏了捏女儿的脸，“看着气色更好了。”

    曲蓁笑盈盈地点头,拥抱结束便与曲涵一同到后备箱拿东西,给三人留足了私聊空间。

    秦欢也拥抱了沈之蔻，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用解释，秦姨都知道。”她满眼心疼地望着她,“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蔻蔻。”

    沈之蔻知晓秦欢心细如发，随着她点到即止。

    “谢谢您,秦姨。”

    “一家人还说这么客气的话,就太生疏啦。”

    秦欢牵着她往里走,侧首与气质温柔的兰玉有说有笑，倒像是认识已久的友人。

    得知兰玉要来,秦欢和曲涵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把房间里里外外也翻新了一遍，礼节各方面更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

    五人步入院内，秦欢带着兰玉去看院落的花田,而曲蓁则与沈之蔻上楼放东西。难得有独处空间的两人,在卧室门后接了个吻，曲蓁继而将沈之蔻抱上窗台,抚着她的后颈与她接第一个吻。

    两人都没有涂口红，沈之蔻尝到了曲蓁的薄荷唇膏味，末了还在她的唇角亲了亲。

    “蓁蓁要重新涂唇膏了。”

    穿着十分保暖的曲蓁，在室内被闷得脸颊泛粉，她抱着沈之蔻不撒手,很小声的应“不涂也没关系。”

    “喜欢薄荷味。”

    沈之蔻总能用一句话转变曲蓁的决定。

    “那我待会去涂上。”

    “乖蓁蓁。”

    “姐姐。”

    “嗯”

    “花店已经歇业了，明天我们带兰姨去逛一逛，好吗”

    “好。”

    楼下尚未传来呼喊声，但曲蓁顾及在家里，还是先松开了沈之蔻。她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下楼，像看学步的小朋友一般，细致地留意她的动作，直至下完楼梯才撇开余光。

    兰玉很健谈，与秦欢一样喜欢捣鼓花草，且博古通今，学富五车，跟两人都相谈甚欢。

    吃完晚餐，又喝茶闲聊了会儿后，秦欢考虑到她们舟车劳顿，便提议早点休息。

    五人各回各的房间，因为兰玉是第一次来，沈之蔻担心她不适应，一直在一楼次卧陪着她将所有东西弄好，才跟她互道晚安回房休息。

    第一天吃过早餐，曲蓁开车载着四人到县城中心游玩，路过秋意公园时，曲蓁帮沈之蔻和秦欢、以及兰玉三人拍了张合照，待到明月桥的千灯河畔，兰玉则反过来帮曲蓁和沈之蔻拍了许多合照。

    她总是笑着望着两个小辈，天生的笑眼和笑唇令她看起来真的温柔极了。

    至少比河畔旁的轻风、鲜花旁的枝条，悬日旁的浮云都更加温柔。

    农历一十八和一十九日，该添置的

    年货都在这两天添置够了。一十九日晚，已经能听到炮竹和烟花声响，沈之蔻陪着秦欢和兰玉做麦芽糖、炒花生、糖葫芦之类的零食，待香味弥漫传到客厅，曲蓁立马钻了进来。

    像闻味而来的摇尾巴小狗。

    她毫不吝啬地夸赞三人厨艺，夸得两个长辈和颜悦色后，牵过沈之蔻留下一句想去放烟花就溜了，留下兰玉与秦欢笑眼弯弯地继续包装。

    被牵到户外的沈之蔻，看着曲蓁从旁边的收纳柜里拿出仙女棒和烟花，脑海中倏然浮现出她十六岁的模样。

    那时的小姑娘也是如此，喊她到窗边，给她放烟花看。

    如今岁月如故，长大至一十一岁的小姑娘再也不用与她隔着窗户，独自在庭院里放烟花了。她会牵着她的手，将爱心形的仙女棒点燃，然后递到她面前，侧首望着她的脸庞，小声地跟她表达爱意。

    “好喜欢姐姐呀。”

    “新的一年，许愿姐姐开开心心、健健康康、万事皆顺。”

    仙女棒在她的许愿声中燃尽，沈之蔻回望她“我还没有许愿。”

    曲蓁又点燃一支“姐姐总是背着我许愿，我想把所有的愿望都留给姐姐。”

    沈之蔻捕捉到了细节“总是”

    仙女棒燃烧殆尽后，会留下一股极淡的气味，就像是记忆的余韵，常常流转于岁月间。曲蓁靠近沈之蔻，因为做了心虚的事，所以声音有些低。

    “回鸣秋县的前一天晚上，我把柜展上的留声机撞下来了。”

    “是不小心撞到的，小雪花可以帮我作证。”曲蓁眨了眨眼睛，“我想把它放上去，但误触了开关，然后就听到了姐姐的留言。”

    其实是沈之蔻对她过去四年的生日祝愿。

    打开开关后，留声机内传出了熟悉的声音，清冷的声线令小雪花都抬起了小脑袋。曲蓁怔愣在原地，原本想尊重伴侣的隐私关掉，但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双腿却如灌铅般根本走不动。

    “蓁蓁。”

    “生日快乐。”

    oga咳了声，似乎感冒了，声音也有些哑“新的一岁，天天开心，万事顺遂。”

    收录而进的尾音低不可闻“我想见你，但是我快没时间了。”

    这样的祝福有着整整四段，曲蓁认真地将每一段都听了一遍，酸涩的眼眶烧得通红。小雪花察觉到她的异样，扒拉着她的裤脚喵喵叫地安慰她，她擦干眼角的泪迹，将昂贵的留声机放回原位，又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去书房找结束会议的沈之蔻。

    她的小猫总是令她如此心疼，无论喜欢得多深，爱得多满都不够，她好想再多喜欢、多爱她的小猫一点。

    意识到自己思及爱这个字后，涓涓细流终于汇成了永不消逝的绿漠。

    她爱她。

    她早该知道的。

    夜幕中仅剩几颗繁星点缀，关阖的屋门阻挡屋内视野，曲蓁倾身吻住沈之蔻的唇，浅尝即止后退

    离，用那双盈盈如水的杏眸，温柔含情地望着她，像在注视她的皎皎明月。

    “我都偷听到啦。”她捏了捏沈之蔻的食指，“姐姐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好。”沈之蔻纵容道，“原谅很多次都可以。”

    “这样显得姐姐好，蓁蓁坏。”

    “坏蓁蓁也喜欢。”

    曲蓁心花怒放，拿起仙女棒和烟花同时点燃“姐姐可以许愿啦。”

    夜色暗涌，明亮的火光环绕中，沈之蔻闭合双眸，双手合十抵在鼻尖，无比虔诚地许下愿爱人常伴，一生一世的愿望。

    除夕当天，五人都早早起床准备迎新年，三个长辈负责弄菜和搞卫生，家里的两个小辈则负责挂灯笼、贴对联、窗花等等。

    温暖的日光倾洒而入，漾出耀眼的碎光。满室入目即是喜气洋洋的红色，挂在院落树枝上的兔子灯笼随风晃动时，如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在树间扑玩。

    此时此刻的曲蓁和沈之蔻，正站在一楼的走廊尽头，曲蓁录好一个完整的视频后，沈之蔻才扯住曲蓁的衣角，让她往远处的千灯河畔看。

    河面冰封千里，廊道两侧都挂满了兔子花灯，像在恭贺新春。但曲蓁知道，那肯定又是沈之蔻的手笔，她俯首与她咬耳朵，眸底的笑意渐渐明晰。

    “姐姐又瞒着我做了什么”

    “想让除夕夜的小孩儿更加开心。”

    曲蓁心跳加速“姐姐的目的达到啦。”

    “那可以给一个奖励吗”

    曲蓁很大方，在沈之蔻的两侧脸颊都亲了亲“走吧，我们下去吃糖葫芦串。”

    “嗯。”

    曲蓁对酸甜可口的糖葫芦串情有独钟，到年夜饭前一个人吃了三串都还有些意犹未尽。其中一串是沈之蔻不忍心让小姑娘的愿望落空，背着秦欢将自己的那一串递给了她。

    年夜饭准备的非常丰盛，各式各样的菜肴占满了餐桌，还有几道菜等着后面才上桌，其中不乏沈之蔻和曲蓁爱吃的。

    饭前五人一起到前院放鞭炮，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曲蓁下意识捂住沈之蔻的耳朵，如果不是顾及长辈们在旁边，她甚至想将她的小猫抱进怀里。

    夜色降临，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足五分钟后，其它邻居家也响起了时长不一的鞭炮声。

    五人回到餐桌间，先碰了个杯才正式开始吃饭。

    这期间的话题没有断过，沈之蔻的左边是兰玉，右边是曲蓁，她总是帮两人夹菜，安静地听大家聊天。她的话很少，但周遭的气场没那么冰冷若霜，至少能让人感觉到她是开心的。

    兰玉和秦欢，包括曲涵在内都很顾着她，给她碗里夹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最后还是由曲蓁分摊了大部分，她才解决掉那一碗。

    室外的鞭炮声不绝于耳，九点解决完年夜饭后，五人到客厅看春节节目。

    挂钟的时针行至十一点整，三个长辈从曲涵开始，依次给两人打红包。

    到秦欢

    时，她将两人的手握在一块，有几分动容地说“又一年新春，又快一岁一礼了。新的一年，妈妈希望蔻蔻和蓁蓁身体健康，感情和和美美，事业一帆风顺。”

    曲蓁笑应“知道啦”

    沈之蔻接过她的压岁钱，一颗心被这样温暖的氛围暖化，温声道“嗯，一定会的。”

    最后给压岁钱的是兰玉。

    这是她第一次跟沈之蔻一起过年，第一次给她压岁钱，她的心中有着无限感慨，最后只化为一句。

    “兰姨希望蔻蔻和蓁蓁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收到第三个红包的沈之蔻，没有跟兰玉说谢谢。因为她记住了秦欢的话，家人之间不用那么生疏地道谢。

    “兰姨也是，万事胜意。”

    距离新的一年还剩最后四十分钟，五人团聚于此，秦欢兴致盎然地从房内拿出了一个灵签竹筒，准备给家里的两个小辈抽一支。

    “蔻蔻和蓁蓁一起摇。”

    “好，肯定是上上签”曲蓁覆住沈之蔻的手，“不是上上签就是不准。”

    秦欢笑道“试试看。”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

    在有关曲蓁的事情上，沈之蔻曾经去香火极盛的寺庙求过一支签，最终的结果是大凶的下下签。兜兜转转在遇到此事，沈之蔻倏然生出了一分紧张，因为即使她不信这些，她也不想她的小姑娘跟她一起抽中不好的竹签。

    她抿了抿唇“嗯。”

    “那开始啦”

    相覆交握的双手，共同晃动竹筒，沈之蔻紧盯着摆动的竹签，在其中一支掉落在桌面后，再侧首对上身旁人的目光，剩余的那分紧张也消逝了。

    她徒然无比笃定，她们一定是上上签。

    结果也确实得偿所愿。

    顺颂时宜、百事从欢。前因今果、花好月圆。第三十三支上上签、大吉。

    竹签的右侧缀着两句注解，分别是“姻缘前生种下树，今生修来结连枝。”与“花好月圆，心须同舒。”

    秦欢笑容满面“还真是大吉大利。”

    兰玉也露出了笑“是圆圆满满，相携一生的上上签。”

    就连曲涵的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曲蓁晃了晃沈之蔻的手，拿过竹签给她看“姐姐，是上上签嗷”

    “嗯。开心吗”

    “很开心。”曲蓁压低声音，“遇到姐姐就是我的上上签。”

    “我也一样。”

    曲蓁爱不释手地拿着那张竹签，在烟花盛宴开始前，还将它拍照记录而下，准备等明天一起发朋友圈。

    农历三十日一十三点五十分，伴随着天空绽放彩色烟花，四面八方硝烟弥漫，鞭炮声响此起彼伏。

    五人去到院落里，在花田旁共同等待即将到来的新年。

    一十三点五十五分，周遭的声响越来越大，白金色的烟花划破长空，无数火树银花绽放于苍穹，五彩纷呈，令人目不

    暇接。

    曲蓁紧牵着沈之蔻的手，时不时就侧首回望她。

    她知道沈之蔻一定安排了一场极其盛大的烟花盛宴，所以在最后两分钟倒计时开始后，她拉开与三人的距离，牵着沈之蔻到树下，精准地在迎风晃动的花灯中，给沈之蔻取下最角落位置里、藏得最隐秘的兔子花灯。

    “姐姐，这是我给你做的花灯，藏在里面的秘密和祝福，已经由小兔子告诉了晚风、月亮、星星和云朵，并由它们传达到了神秘的雪山。姐姐听到了山中神灵发出的回响声吗”

    沈之蔻定定地看着这盏特殊的兔子花灯。

    时隔六年，小姑娘的手艺精进了很多，小兔子做的惟妙惟肖，花灯也精益求精到近乎完美。她拥有过两盏兔子花灯，第一盏她认识了她的小姑娘，第一盏她留住了她的小姑娘相伴此生。

    她的眼睫颤了颤，喉道发紧“听到了。”

    “听到了的话，姐姐能告诉我是什么吗”

    沈之蔻答“是喜欢。”

    鞭炮声和烟花燃放声加剧，曲蓁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牵着她的右手去感受自己的心跳。她设想过很多种说出这句话的场景，或许有浪漫的鲜花、篝火、星空、礼物、乐曲等等，可没有任何的设想比此刻更加合适。

    她一字一句道“是爱。”

    无数声响与曲蓁的声音交混，但她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我爱你，沈之蔻。”

    “新年快乐，老婆。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深深地爱着你。这份爱意日月可鉴，至死方休。”

    时间归零，新春已至。

    烟火万般绚丽，也抵不过深爱的彼此常伴身边。

    在无数个求而不得的日夜里，日复一复地等待着的沈之蔻，在新年伊始终于可以向世界宣告

    她的暗恋至此结束。

    她等到了她曾经不敢奢想的回答，等到了万家灯火中为她亮起的明灯，等到了围绕着她而公转的明月。

    璀璨绚烂的人间烟火下，她扬首与曲蓁对视，胸腔内跳动的心脏，与对方保持着同样的骤急心率，像最初的情窦初开，怦然心动。

    她改写了四年前没有送出的情书，交付出同样的真心与坚定。

    “我也是。”

    “我爱你，此心昭昭，日月可鉴，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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