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6章 谁更重要

作品:《春日宴

    他以为方才她看他那眼神已经算十分担忧了,但现下一对比,她刚刚也许只是客套地皱皱眉而已,听见陆景行受伤,李怀玉的表情才真正紧张起来,一双杏眼里露出焦急,整个人也不安起来。

    “伤重吗”她问。

    白皑摇头“来传信的人没说,但要落脚在边城休养,想必伤得不轻。”

    吐了口浊气,李怀玉捏着拳头道“动身,去找他”

    “是”一听这命令白皑就勾唇,颇为得意地看了床边的江玄瑾一眼。

    苦肉计就算使苦肉计,他现在也使不过陆掌柜啊一个是让她从云端跌落尘埃的人,一个是总给她收拾烂摊子的人,傻子都知道谁更能得殿下关心。

    看她这一副说走就要走的模样,江玄瑾冷了脸“不同行了”

    怀玉转身看着他“你也听见了,陆景行受了伤。”

    “所以呢”满眼讥诮,江玄瑾道,“我问你是不是不同行了”

    言下之意你现在走,往后也就别与我同路,怎么过那一座座城池,就自己想办法

    没错,这是威胁,曾经紫阳君最不耻的、也是最幼稚的一次威胁,他说得带着怒,下颔紧绷,眼神也凌厉,看着有点凶巴巴的。

    然而,面前这人一点也没被吓住,迎着他的目光,她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开口“可能是同行不了了,我先走一步,君上多保重。”

    说罢,立马让白皑收拾东西动身。

    门外的清弦和赤金好像早就在等着,一听这话,立马冲进来飞快地就扶住她的胳膊。

    “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看他们这激动的模样,李怀玉有点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

    清弦看了一眼那头脸色极为难看的紫阳君,摇头道“没怎么,终于能去和就梧他们汇合了,有些高兴。”

    还高兴呢怀玉摇头,提着裙子往外走“要是陆景行是轻伤。那你们怎么高兴都成,要是重伤你们还高兴,可得挨顿罚。”

    “是是是”清弦走在后头一步,睨着床边那人,声音朗朗地道,“殿下最在意陆掌柜,咱们都知道,哪里敢造次”

    这话说得太刻意,怀玉看他一眼,低声道“有必要吗”

    清弦很是郑重地点头“实在太有必要了”

    瞧瞧紫阳君刚进南院之时那股子得意劲儿像是压根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一样,还利用殿下的同情心,他看着就来气

    幸好他们这边还有个陆掌柜。

    陆掌柜出马,一个顶俩

    怀玉摇头,觉得清弦真是闲得慌。不过她现在也没有计较这些东西的必要。赶时间要走的话,还得先去同初酿辞行。

    她走得很快,转瞬就出了门,先前还亮亮堂堂的厢房,霎时好像就暗了下来。

    江玄瑾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不再威胁一句同行威胁不了,还有青丝呢

    秋风从窗口灌进来,带着泥土和枯叶的味道,吹得他半披的里衣烈烈翻飞,他半垂了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掌。

    “你当真不松开吗”

    “不松”

    那张脸笑得很灿烂,握着他的手心柔软又温暖,语气笃定得让他真的放了心。

    结果还是毫不犹豫地松开了。

    嘴唇有点发白,江玄瑾低低地哼了一声,伸手压住胸口。

    “主子”跑去拿药的乘虚回来了,看他这模样,上来就扶了他一把,“疼得厉害么”

    以往这种问题,冷淡如紫阳君,是不屑回答的,他怎么可能给自己的属下示弱然而眼下,他却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

    疼得非常厉害。

    乘虚左右看了看,皱眉道“夫人怎么不见了”

    “她走了。”

    “走了”乘虚愕然,“您的药都还没上呢,她走哪儿去”

    江玄瑾垂眸,俯身倒在床榻上,重重地出了口气。

    陆景行一出事。她急得连给他上药的时间也没有。倒也是,毕竟人家在一起厮混了四五年,他当初与她,就算见面也不多说两句话的。

    什么吾爱玄瑾,多半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冷笑一声,江玄瑾抿着唇想,既然觉得陆景行更重要,那就让陆景行帮她想法子过紫阳吧。

    他是绝对不会帮忙的

    李怀玉去了徐初酿的院子,就见她正在绣个什么东西,江深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

    “怀玉”见她来,徐初酿眼眸一亮,起身迎上来问,“怎么来找我了君上无碍了”

    “我是来告辞的。”怀玉道,“有朋友出事了,我得赶过去看看。”

    “啊”徐初酿眨眨眼,“我方才还说,也许能与你同行呢”

    后头坐着的江深眯了眯眼“殿下何等聪慧之人,怎会愿意与我等同行三弟抗旨,等着我们的定是京都来的禁卫,她早走早好。”

    这话说的,不是暗骂怀玉见风使舵徐初酿皱眉看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很是不高兴。

    然而李怀玉何许人也压根就是被骂大的,什么话没听过,还怕他这三言两语

    看江深这不太友善的神情,她倒是扬眉笑了,一拂裙摆就在他对面坐下“以二公子高见,君上抗旨,会为江家带来灾祸”

    “你这问题还用问”江深嗤笑,“抗旨不带来灾祸,还能带来荣耀不成我江家世代忠良,还得了孝帝御笔亲书的雕石,眼下这旨一抗,几代人的心血付诸东流,天下还不知会如何评说”

    江深和江玄瑾一向亲近,他都这样说,那江家其他人的想法自然也差不多。

    李怀玉唏嘘“看来在你们的眼里,名誉比性命还重要啊”

    “那当然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江深皱眉,“我江府又不是沽名钓誉,看重名誉还是错了”

    “我没有讽刺的意思,说个事实而已。”怀玉摆手,“二公子别激动。”

    江深冷笑“这是哪门子的事实三弟不抗旨,我们还要丢命不成”

    “是啊”怀玉点头。

    微微一噎,江深看了看她的表情,觉得她好像不是在开玩笑,终于坐直了身子问“你知道些什么”

    “我要是说,君上从第一次上书定我等罪名之时,就想好了要离开京都,你信不信”怀玉微笑。

    放着确凿的证据不顾,紫阳君一改常态,执意要定丹阳一党的罪名,她一开始听见消息的时候还没想明白,可联系后头发生的这些事,江玄瑾想做什么,就清楚得很了。

    这人是察觉到了皇帝的蜕变与野心,知道自己也是他想除去的目标,于是将计就计,绊司徒敬一个跟头,然后立马抽身。

    他的决断比皇帝痛快太多,以至于江府众人离京的时候,皇帝一点警觉都没有。

    “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江家刚好有重阳登高的习惯。”怀玉道,“不然这么多人一起离京,皇帝说什么也得拦一拦。”

    江深听得愕然,又皱眉“陛下好端端的,何故要除去三弟三弟是他恩师,也效忠朝廷多年”

    话说到一半,他住了嘴。因为面前这个人正指着她自己的鼻子。

    “我呢”怀玉勾唇,“我是他亲姐姐,从他继位开始就在为他操劳,你看我是什么下场”

    江深“”

    “你们该庆幸啊,江玄瑾有脑子,不然被困京城,你们一个也跑不掉。”怀玉道,“他家法挨得重,二公子有空也去看看吧。”

    说罢,扭头拉着徐初酿的手,温柔地道“以后有机会了,我再来找你。”

    “好。”徐初酿乖巧地点头。

    李怀玉起身要走,后头的江深才回过神,皱眉喊了一句“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走”

    她不是最心疼三弟了吗以前没事儿都喜欢哄着,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反而不留在他身边了

    头也没回,怀玉举手摇了摇,也没有要多解释的意思,很是潇洒地就走了。

    江深阴沉着脸,兀自生了会儿闷气,才问旁边的徐初酿“你若是她,会原谅三弟吗”

    “不会。”徐初酿答得毫不犹豫。

    若是她怀着身子去救自己的爱人,被他反手送进大牢,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理他。

    世人都说丹阳公主心胸狭窄,可初酿觉得,怀玉的心胸已经很宽广了,她甚至站在君上的角度。替他也想了,没有一味地责怪他,也没有偏激地复仇,只是以最平和的姿态,面对这段已经死了的感情。

    她胸中有的,不止是儿女情长,还有山河大海。

    徐初酿知道自己成不了怀玉这样的人,但她很憧憬,憧憬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她那般洒脱。

    江深原以为她要回答“会”,结果她的“不会”来得又快又直接,噎得他好半晌都没能接上话。

    “为什么不会”他皱眉。

    徐初酿笑道“您还是先去看看君上吧,女儿家的心思,您不会懂的。”

    瞎说,他阅女无数。还能有他不懂的女儿心思江深嗤之以鼻,但看徐初酿这反应,他莫名的也不想多问,黑着脸起身出门。

    李怀玉同白皑清弦他们走到山下马厩的时候,就见里头只剩下紫阳君那辆马车了。

    “怎么回事”白皑转了两圈,问旁边看马车的人,“刚驶来放着的那辆车呢就停在这儿的。”

    看车人低头小声道“有几位贵客下山,驾走了。”

    “那是我们的马车,他们凭什么驾走”白皑怒了,“你怎么看车的”

    吓得两腿发抖,看车人道“小的也不清楚啊,那贵客说山上都是一家人,车随便谁驾都是一样。”

    “一家人是吧”白皑点头,掀开紫阳君马车的车帘就朝身后的人努嘴。“扶殿下上去。”

    李怀玉哭笑不得“真上这一辆”

    白皑点头“用辆普通马车换君上宝驾,不亏”

    左右也没别的马车了,怀玉点点头,扶着清弦的手就上车,做贼心虚地朝外头的赤金喊“快点快点”

    赤金把行李递上去,跟着麻利地蹿进车厢。

    “驾”白皑扬起马鞭就走,看车人也没拦,眼睁睁瞧着他们驶出马厩,一路往西而去。

    御风从马厩旁边的棚子后头出来,望着那越来越小的车影,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君上怎么就知道,这群人一定会自己抢了马车走呢

    “主子,您这是在干什么”见御风回来复命,乘虚很是不解。“夫人要走,您不是生气呢么怎的还给马车”

    江玄瑾犹自黑着脸,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御风将乘虚拉过来,小声道“夫人身子弱,祁锦医女说的,一定不能让她太过颠簸疲乏,主子让个马车也是正常。”

    “你是没看见他方才有多生气。”乘虚连连摇头,小声道,“我都以为主子要派你去追杀夫人了,结果好么,竟是让你去做这事儿。”

    “主子的心思一向难懂,你还非想猜个透”

    “我都猜不透,那夫人更是猜不透。”乘虚叹息,“既然这么担心人家。做什么不说两句软话”

    还指望紫阳君说软话御风唏嘘,这位爷有再好的心思,说出来的话也是硬邦邦的,没救。

    “你们说够了吗”床上那看似睡着了的人突然开了口。

    乘虚和御风齐齐吓得原地一个小跳步,然后躬身行礼“君上息怒”

    半睁开眼,江玄瑾冷声道“有空碎嘴,不如去准备上路要的东西。”

    “都准备好了。”御风道,“已经让老爷子他们先行,您身上有伤,先休养两日”

    “不必。”江玄瑾道,“东西收拾好了,即刻动身。”

    “这”乘虚看了看他的背,“传旨的太监还扣着,京都那边暂时还收不到消息,您不必这么着急。”

    江玄瑾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执拗。

    “属下明白了。”

    没人拗得过君上,还是乖乖领命吧。

    临江山离紫阳边城还有五十里路,不过好在这马车走官道十分平稳,怀玉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快到了。

    “殿下。”白皑笑道,“咱们运气还真不错,方才经过一处驿站,有官差在盘查行人,本以为要打上一场,谁知道他们直接就放行了。”

    揉了揉躺得有些僵硬的脖子,怀玉坐起身笑道“哪里是运气好,这马车顶上立着铜麒麟呢,官差除非吃了豹子胆,别的是都不敢拦的。”

    原来如此,白皑挑眉“那咱们这车还真是抢对了。”

    掀开车帘看了看前面,已经隐隐能看见高大的城门了。怀玉正想笑,可冷不防的心里一阵恶心,趴在车辕上便干呕起来。

    “殿下”驾车的赤金吓了一跳,连忙勒马。

    “不用停,我没事儿。”怀玉摆手,示意他快赶路,“这两日总觉得恶心,初酿说是正常的,怀着身子都这样。”

    这一大车的男人,哪个怀过身子啊看她小脸煞白,吐得要死要活的,都紧张得很。

    “要不在前头那凉亭歇会儿”

    “别,先进城去找陆景行。”怀玉皱眉,“你们想让我少难受点儿,就走快些。”

    一听这话,赤金也不敢再耽搁,驾车一溜烟地进城。

    城门口的护卫看见这马车,一时也没上来拦,犹豫之中这车就冲过去了。

    “站住”护卫低喝两声,连忙跟了上去。

    为了甩开这些人,赤金驾车在这边城里七绕八拐,路过一处巷子口,怀玉当机立断“下车”

    车厢里的人齐齐隐进巷子,赤金就继续带着后头追上来的护卫兜圈,抓着机会把车往街口一扔,自己也隐进了人群。

    “该往哪儿走啊”看着这陌生的地方,白皑犯了难,“陆掌柜也没告知落脚点。”

    穿过巷子,怀玉往街上看了两眼,笑道“找别人不好找,找陆景行最简单了。”

    不算繁华的街道上,陆记的灯笼盈盈地亮着。

    白皑咋舌“怎么哪儿都有陆记”

    “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是京都第一富商”轻哼一声,怀玉提着裙子就进了一家铺子。

    陆景行提前打过招呼了,这里的伙计一见她,都不等问话就道“姑娘快往隔壁街陆记药堂走,东家在那边。”

    这都多久了,还在药堂怀玉皱眉“烦请带个路。”

    陆景行这个人吊儿郎当习惯了,眉眼里始终藏着三月的春风和醇香的美酒,一把南阳玉骨扇春夏秋冬都不换,往身前那么一展。就是一片光风霁月。

    然而眼下,这人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凤眼紧闭,脸上一片惨淡,单衣上血色犹自在渗,怎么看都是狼狈。

    “陆景行”怀玉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漆黑的睫毛轻轻颤动,陆景行半睁开眼,还没看清床边这人,唇角就先勾了起来“你命也真是大。”

    听他声音都沙哑得很,怀玉轻吸一口气,喉咙有些发紧“我命大,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运气不好而已。”他眯眼,“我没料到你家皇弟已经狠到了这个地步。”

    他回京找人,皇帝竟直接在沧海遗珠阁设埋伏等着他,想活捉。那么大的阵仗,想也知道他一旦被捕,就成了牵制丹阳的筹码。

    好歹姐弟一场,丹阳本也没打算再插手皇族中事,结果他还这般咄咄逼人。

    轻轻摇头,陆景行道“真不是个善类。”

    李怀玉抿唇,看了看他衣裳上渗的血,问旁边的招财“刀伤”

    招财点头“三处刀伤,没伤着要害,但失血过多。”

    “药呢喝了吗”

    “已经喝过了。”

    问完这些,怀玉沉默了,盯着被子上的花纹,眼珠子微微动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招财觉得奇怪,一般来看病人的人,多少都会叮嘱两句,哪怕是废话,也显得对病人关心不是可这位主子,跟他家公子关系那么好,怎么话就这么少呢

    陆景行看着她,轻咳两声低笑道“招财,你先带他们出去见见就梧。”

    “哎”

    门一开又一合,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陆景行好笑地道“你愧疚个什么劲儿”

    “很明显吗”怀玉扯了扯嘴角。

    陆景行叹息“祖宗,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傻兮兮地咧着嘴笑了笑,怀玉道“也是,你都不知道给我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了,每次我都麻烦你,不是害你破财就是害你遭难,你每次劝我,我都觉得自己想的才是对的。”

    越说声音越小,她觉得鼻子和喉咙都酸成了一团“可我错得真离谱啊,从怀麟到江玄瑾,我没一个人信对了,还把你连累成了这样。”

    她一直不敢去仔细想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不敢,恍恍惚惚地混着日子,就当自己在做梦。

    可陆景行衣裳上这红色真刺眼,刺得她回过了神。

    昔日她最疼爱的弟弟,杀过她一次,正在想方设法地杀她第二次。昔日她最深爱的男人,不信她的话,将救他的所有人都送进了大牢,那些人,都是她出生入死的挚友。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这一辈子,又到底是在活什么

    “丹阳。”陆景行皱眉,“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啊,你知道的,我最冷静了。”怀玉乖巧地点头,眼里的泪珠却是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床沿,“我只是有点难受”

    难受得要不能呼吸了。

    在大牢里她还能分心去想怎么逃,怎么救人,可现在她坐在这里,满眼只有陆景行身上的血。

    所有被压着的痛苦都硬生生地翻了过来,她想逃都逃不了。

    丹阳是个祸害,李怀玉是个骗子。她是个笑话。

    自以为能匡扶社稷,保住幼主,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地背着黑锅,还说什么“坏人比好人容易当”,她谋划这么多年,甚至舍了自己的姻缘,为的也不过是李怀麟能成一个明君。

    可怀麟说,她杀了他的父亲。

    伸手捂着眼睛,李怀玉笑出了声“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看我不顺眼真那么不顺眼,一道雷劈死也就罢了,何苦这般费心”

    她爱之人皆恨她,她求之事皆溃塌,她壮着胆子赌一个花好月圆,也不过半载年华。

    是犯了多大的过错,才会得这样的惩罚

    陆景行叹息着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别哭。”

    “我哭的时候,你别说这两个字。”眼泪流得更凶,怀玉拿手背一下下地抹着,咬牙道,“越说越难受”

    “那该怎么说”陆景行勾唇,“骂你两句”

    怀玉点点头。

    还真是头一回遇见这么奇怪的要求,陆景行想了想,毫不留情地启唇“你真是个不长眼睛的傻瓜瓢子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差,说你你还不听,脑子喂猪了”

    李怀玉“”

    陆景行理直气壮地接着道“你这人就是蠢,自个儿弟弟是个什么性子,竟然还不清楚他朝你撒娇,你就真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啊亲兄弟明算账听过没更何况你还是在帝王家”

    “说实话。你哭起来的样子特别丑,像个长歪了的倭瓜。我这儿还受着伤呢,你能不能善良点儿”

    深吸一口气,李怀玉把刚刚的悲伤都咽回了肚子里,眯眼捏了捏拳头“你想不想看看真正长歪了的倭瓜是什么样”

    不着痕迹地往床里头挪了挪,陆景行痛苦地道“你有没有人性自个儿让我骂,骂了又想欺负我这毫无还手之力的病人”

    “我看你这说话的样子,不像是有多难受啊,舌头很利索”怀玉咬牙,“让你骂你就真骂这么狠”

    “自然,你我谁跟谁还客气不成”陆景行状似玩笑地说着,看她的眼神却是十分正经。

    她和他之间,本就是不用客气的。

    李怀玉听懂了他的意思,眼眶更红。

    是不是就是因为身边有了陆景行这么好的人。老天爷觉得她太过好命,所以才给她相应的坎坷以求公正

    这么一想,心里倒是好受了很多。怀玉捏着被子擤了擤鼻涕,再狠狠地抹了把脸。

    “喂”陆景行虚弱地道,“这是被子,不是帕子。”

    “不都可以用来擦脸”怀玉满脸疑惑,“有什么不同吗”

    气得差点背过去,陆景行咬牙“的确没什么不同,好比殿下的脸和这边城的墙,都厚得可以用来御敌。”

    “过奖过奖。”擦干净脸,怀玉伸手就轻轻将他掩着的衣襟掀开。

    胸前横贯捆着的白布已经是被血浸透了,她皱眉“为什么不换药”

    “还能为什么”陆景行抿唇,“疼。”

    他已经换了几次药了,伤口凝结太慢。一直浸湿白布。这一包一拆的实在折磨人,索性就这样了。

    冲鼻的血腥味儿,激得李怀玉一个没忍住,跑到窗边又是一阵吐,将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去。

    “喂,这就有些过分了吧”陆景行直翻白眼,“都没让你看伤口,你吐什么”

    吐舒服了,怀玉端茶漱了口,才坐回床边去“你怀孕也会吐的。”

    “你才怀孕呢,我一个男人”陆景行张口就想骂她。

    然而,话一出口,他好像终于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愕然地抬起了头。

    怀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先前祁锦还说不太确定,但看现在这模样,应该是真的。”

    “江玄瑾知道吗”陆景行皱了眉。

    “应该不知道。”怀玉勾唇,“不然就不会放我走了。”

    本来还只是身上的刀口疼,现在倒是连脑袋也疼起来,陆景行咬牙“祖宗,你明知道这是个坑,还全心全意往里头跳呢”

    知道早晚要出事,怎么能怀上身子

    不,不止怀身子,她压根就不该碰江玄瑾,伤心还不够,还要搭上伤身这怎么看都是稳亏不赚

    “当时情况有些不一样。”怀玉干笑,“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能好好过下去的。”

    “你也曾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李怀麟都会站在你那边。”陆景行简直要气得三魂离体,“你哪次的以为是对了的”

    双手放在膝盖上,怀玉低头,知道自己理亏,硬着头皮乖乖挨骂。

    “怀着身子你怎么不早说啊还在大牢里呆那么久,还一路从京都赶到这里”他撑着身子都要坐起来了,扭头朝着外面就喊,“招财”

    怀玉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按回去“你骂归骂,别乱动啊,伤口还在渗血呢”

    陆景行瞪眼看着她“你还敢说话”

    “”这股子气势实在压人,李怀玉头一次在陆大掌柜面前怂了下来,撇撇嘴,不吭声了。

    招财进来。胆战心惊地问“主子,怎么了”

    “去把堂前的大夫都请过来,再把隔壁的厢房里的被子床单换一换。”脸色有点苍白,陆景行指了指床边这个祸害,“最后把她给我扔进去”

    招财吓了个够呛,看看旁边这位主子,抖着嗓子道“奴才不敢啊用请的行不行”

    有人跟在后头进来,闻言笑道“掌柜的说说而已,你若真敢扔,他定打断你的手。”

    “就梧”看见他,李怀玉跟看见救星似的,起身就道,“陆掌柜今天好凶啊你快来救救我”

    在她面前站定,就梧先行了礼,然后摇头道“换做是我,我也凶。您这是不打算要命了这身子本来就差,您还敢这样折腾”

    怀玉很冤枉“是我要折腾吗我还不是被逼无奈”

    “别说了。”就梧指了指外头,“陆掌柜的伤也不轻,您先放过他,别再气他了,去隔壁吧,等会让大夫过来把脉。”

    “哦”委屈巴巴地点头,李怀玉再看陆景行一眼,见他闭着眼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耸耸肩,跟着就出门左拐。

    “我问过清弦和白皑了。”就梧回头,看着陆景行道,“殿下有孕一事,江家有人知道,但瞒着没告诉紫阳君。”

    陆景行睁开了眼“那他最好别知道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