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60 章 邹子见齐侯

作品:《狗洞谋士

    田向撩开车帘。

    俞嬴笑着行礼“相邦怎么今日转到这边来了莫不是来体察民情吧”

    田向微笑道“上大夫给向找了那么大一个麻烦,向不该来见见上大夫吗”

    他既然直说,俞嬴也懒得再装,笑道“是不是麻烦,不在俞嬴,而在君上。”

    看着她,田向道“别在路边站着了,来车上坐吧。”

    俞嬴挑眉。

    “怎么,不敢”田向微笑。

    “到底是相邦,随意说话就用上了激将。”俞嬴道,“说起来,俞嬴还着实有些不敢”

    说是不敢,俞嬴还是上了车,坐在田向对面。

    田向看着她。

    “俞嬴倒不是怕相邦劫持,只是”俞嬴无奈一笑,“我上了相邦的车,若让有心人看见,不得又说两国联姻吗怪尴尬的”

    田向笑容淡下来“敝国上卿年岁大了,他的话,上大夫不用放在心上。”

    俞嬴点头。

    田向吩咐御者“便在附近转一圈吧。”

    车缓缓沿着街道走起来,田向的贴身侍从默默在车后跟着。

    俞嬴笑问“相邦还有什么要问俞嬴的”

    “向只是好奇邹子周游列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近些年只退居邮棠专心著书立说,教授学生。像上大夫这样的年轻人该大多是看他的文章知道他的才对。向也拜读了邹子文章,讲仁义中庸,俨然宽厚长者,看不出这位先生的端方严肃、令人敬畏来。上大夫要找谏诤之士,怎么会想起邹子来或许上大夫还知道”田向停住口。

    俞嬴哈哈一笑“大儒们不都端方严肃、令人敬畏吗”

    “也不尽然。向从前认得一位大儒,是子西先生弟子,性子最是平和不过了。他的弟子调皮捣蛋,他也只叹口气,不会说一句重话。”

    俞嬴看着他,他说的是阿翁。自己与田向认得,是在阿翁的最后一年。他在阿翁面前装得谦谦君子模样,阿翁每次见他,都和蔼得紧。

    “便是俞国从前的相邦,子守先生。上大夫知道吗”田向问。

    俞嬴略微笑一下“先姊之师,俞嬴自然知道。”

    田向没再说回邹子的事,只是有些随意地问俞嬴“上大夫也是儒家弟子,不知师从哪位贤者”

    俞嬴淡淡地道“俞嬴不才,为师门蒙羞,不说也罢。”

    田向眼睛里带了笑意,声音也柔和起来“那向便不问了。上大夫这样的性子想来令师如子守先生一样,也宽和仁厚得很。”

    俞嬴看着他,恍然回到从前两人情浓的时候。自己性子要强,不知收敛,他也只是看起来性子好。两人虽然有情,却也常有口角。每次不理他,他便是这样故作宽容、有些亲昵又有些抱怨地来哄人。俞嬴受不得他装委屈,冷脸便往往绷不住了,“勉强”原谅了他。

    俞嬴垂下眼“若没有旁的事,相邦便让御者

    回转吧。俞嬴该回去了。”

    田向“嗯”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车转过弯儿去,往回走,车里两人只默默地坐着。

    一月后,邹子带着众弟子随公子畅来到临淄。

    邹子近七十岁的老者了,却精神矍铄,体力也好,这样长途跋涉而来,只略修整,便去见齐侯。齐侯降阶相迎。

    齐侯客气地问候邹子一路辛苦。邹子道“老夫不过是行路之苦,一路却见多了民生之苦。沿途所见面有饥色者有之,卖儿鬻女者有之,四处流亡者有之。不能使黎庶饱暖,安其田宅,田氏虽得大位,安可稳哉老夫为君上忧之。”

    一见面便这么说齐侯终于明白田向说这位邹子“端方太过”是什么意思。

    齐侯耐着性子,行礼道“先生说得是。不能使民安乐,此寡人之过也。请先生教寡人富国安民、守固战胜之道。”

    邹子道“富国安民,当薄赋敛,不与民争财;当严吏治,抑兼并民产;当少攻伐,少徭役,使民休养生息。民安则守固,则不战而服,此王道也。至于攻伐征战,小道也。老夫未曾见依靠攻伐征战可使国家持久昌盛者。”

    齐侯抿抿嘴“多谢先生以王道教寡人。”

    邹子看他一眼,又道“先前老夫曾见先君。虽于政事上,先君未纳老夫之谏,然先君克勤于邦,克俭于家,谨于修身。1今观君上,冠垂明珠,履践金玉,如今已近夏末,君上还在殿里用冰,又听闻君上爱马爱犬,常常田猎于禁苑,还望君上勤修自身”

    又说了一阵子,邹子方才说完。齐侯谢邹子的谏议,又说已经为邹子及弟子们准备好了宅第,请老先生安居于临淄,早晚以教寡人云云。

    邹子道“观君上神色,不似要纳老夫之谏,老夫亦不敢受君上之宅第财货,老夫更愿居于泮学之中。若君上愿意与老夫讨论济世治民之道,老夫不敢辞。”

    齐侯很多年没被人这样当面责备过了,尤其是“面刺”之后,自己还要强忍,强忍之后,还被拆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又拿什么神色对邹子。

    邹子行礼,与齐侯告辞。

    齐侯已经忍了那么久,不好前功尽弃,礼贤下士的样子做足,再次依礼相送。

    邹子出宫门,见其弟子。弟子问邹子与齐侯议政之事及齐侯为人。

    邹子摇头叹气“非纳谏之君也。不过是想把我当个幌子用罢了。”

    其弟子道“当今之世,能行王道的君主又有几个呢老师来之前不是便有所预料吗如今齐侯正在招贤纳士,若得与当今众贤者相聚一堂论道,我们也不算白来一趟临淄。”

    邹子点头。

    邹子未曾见别的大贤,倒是先见到了上卿田原。

    田原依旧是那副傲慢的样子“原曾经见过先生。先生年七十,自谓怀经邦济世之才,奔走诸国几十载而不得用,只得退居鄙野,原实在想不到会再见先生。”

    邹子样子比他还要傲慢“老夫也还记得足下。足下德行不修,才智平平,老夫也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还会在齐侯宫门前见到足下。”

    田原勃然色变,却又不能真拿邹子怎么样,只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