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于

作品:《养夫

    裴金玉一直觉得她爹是神一样的存在。

    并不是说她爹像神那样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而是像神一样无法揣度。

    你若说他是正人君子,他偏偏可以做出鸡鸣狗盗之事。你若说他是卑鄙小人,他却自有他一套准则,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他从未将世家的规矩、礼教的束缚真正放在眼里,但对于那些固执己见的学究却又无比的尊敬。

    他会口出狂言,却从不爱仗势欺人。

    他对楚氏从一而终,却又从不掩饰对美人的热衷。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有很多的朋友。

    这不,刚过完年没多久,裴天舒的那帮朋友以刘通为首,上书皇帝。说是武陵公主府快落成了,武陵公主也册封快满一年了,可是就这样住进去名不正言不顺啊。毕竟武陵公主又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凭什么又当公主又赐府邸又有食邑的,这不是给天下的苍生一种误导,其实公主是很好当的,说不定人人皆有机会,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得赶紧想办法解决了。

    庄宁问知道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名不正言不顺,册封公主的时候怎么不说啊,这不是明摆着在给公主的爹要官做嘛哼,得罪了他庄宰相还想当官,想的倒美。

    于是,庄宰相跳了出来,故意说,你们什么意思,皇上没有子女,认个闺女怎么了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能看皇上顺心。

    文臣们这边一瞧宰相带了头,也顾不上内讧了,一致对外,颇有些要和那帮子土鳖武将们斗到底的架势。

    这就吵起来了。

    争吵中,有人被扯了耳朵,有人被扯了发冠,有人挨了一脚,尼玛还有人吐口水。

    吐口水的那个,你这么卑鄙,你爹知道吗皇上知道吗

    坐在高座上的林青峦一直没有表示,直到有人惹了众怒,未免血溅宝殿,他才清清嗓子道“此事暂压,明日再议。”

    第二日,接着吵,好多人都在找昨天吐口水的那个。

    哦哦哦,你说那个土鳖方小将啊,他今日请假没来

    算他识相。

    唉,尼玛,小心,又有人吐口水啦

    如此这般吵足了半月,文臣们眼看就要全体歇菜,武将那边个个还跟斗牛似的,谁出声就顶谁,不服顶到你服,服了也得顶到你丧失所有战斗力。

    庄宁问有些扛不住了,也弄不清皇上到底怎么想啊,就将主意打到了他另一侄儿皇太弟的身上。

    这日早朝之前,庄宁问见了林峻游,还没有通气,这货就正义凛然地道“姑丈你且放心,看我的本事。”

    激动的庄宁问连声道“好,好。”老林家可算还有一个好人啊。

    到了朝堂,皇太弟林峻游果然上了折子,内容还略长。

    只是庄宰相听了第一句,胡子就撅了起来。

    这三十多岁的熊孩子,奏折里说的全是裴天舒立下的军功。

    宝光读完了奏折,殿内突然很安静很安静。

    武将们是感动啊,皇太弟是储君,未来的皇上,能不问出身,如此善待有功之臣,哪怕终有一日战死沙场,该有的功勋依然能够封妻荫子,他们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文臣们是醒悟了啊,连皇太弟都跳了出来,还有谁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呢虽然他们也没少干跟皇帝作对的事情,但这一次不一样啊,万一皇上一生气说“就从众卿家中挑选一位有才之人,率兵打仗镇守边关”什么的,该推谁出去好呢

    听说北方尼格多格日的军队刚打完了月氏国,正在向大文的边界集结中。

    庄宁问恨得头晕目眩,却仍不死心,拼死进谏道“皇上,一门无两侯啊”

    只见高座上的林青峦点头道“宰相说的是”

    还故意卖了个关子才道“那就封裴天舒做忠义王吧”

    这就一锤定了音。

    庄宁问惊愕地张大了嘴,转身想寻找有力外援。

    可为什么他身后的那帮文臣都用一种“哦,原来宰相已叛变”的轻蔑眼神将他望着

    事情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他就是苦苦纠缠也再无转圜余地,不如思虑其他对策。

    庄宁问忍着心头的一口恶气,好容易熬到了下朝,蔫蔫地往外走,才出了宝殿门前,就见林峻游“呵呵”地对着他笑“姑丈唉,姑丈,你别走那么快啊”

    庄宰相理也不肯理他,径直出了皇宫,一回家倒头就睡,可再醒来的时候,为什么半边身子麻痹不能动了

    日理万机的庄宰相这回又病倒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被新晋忠义王裴天舒给气的。

    裴天舒表示自己很冤枉,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庄宁问的好嘛

    忠义王和王妃的官服是在武陵公主乔迁这日,直接送到了武陵公主府。

    这日,公主府正在大宴宾客。

    楚氏老娘祭酒夫人也在,手捧着她女儿的诰命服,激动的眼泪直流。

    不为别的,只为当初自己将女儿嫁了那么个人,遭了多少人明地暗地的耻笑。哈哈,如今,她可得积极参加宴请,好好的四处打脸了。

    这是高兴的。

    那厢裴老娘也哭了。

    她的心情更加复杂,说好的打压老三,怎么越打压他就越能耐了呢

    这是承受不住突然打击的。

    总之,有人哭有人笑,武陵公主府的这场宴席是格外的热闹。

    闹到月上枝头,这才各自离去。

    夫妻两人洗洗上床,沉浸在喜悦里的楚氏还想拉着裴天舒好好说几句话,裴天舒个笨猪却是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楚氏好好的心情,添了份堵。

    裴天舒媳妇别闹啊,为夫的假期正式结束,明天就得打卡上班了啊

    以后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是他余生的真实写照。

    别说了,说的人好想抱被痛哭一场啊

    职场中的难事其实都不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任务。

    譬如庄宰相病的只剩半边身子可以动了,需要换个宰相什么的,这些早就是人家内定好的事情。

    作为新晋职员的裴天舒,只需要在别人争论的最热烈的时候,“呵呵”两声,表示自己虽持有不同意见,但选择保留的立场。

    于是,继诞生了新晋忠义王不久,又诞生了新晋宰相,没有任何悬念,宰相之位落在了成王的老岳丈、皇太弟的准亲家肖恩禄的身上。

    肖恩禄,原任太常一职,且伺候了两朝的皇帝。也就是说卫单当皇帝时,他是太常,到了林青峦当皇帝,他还是太常。原以为他会在太常的位置上寿终正寝,谁知道真是感谢裴天舒气的及时,感谢庄宁问病的到位,感谢你们以及你们全家。

    从太常到宰相,这个跨越是历史性的。

    肖太常,哦不,肖宰相表示有个好女儿即可一步到位,且步子迈的并不大,还没扯到蛋。

    他对着皇帝“咣咣咣”磕了无数个响头,深情并茂地表示自己一定会鞠躬尽瘁,一定不会辜负皇帝的期望。

    同他一样站在列首的裴天舒表示,升职什么的很弱,升上来的人可能是他的死对头也真是弱爆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凡人们你们知道吗

    最重要的是今天已经二月初九,眼看清明将至,什么事情能比的过大老板的身体更重要呢

    若说裴天舒从未将林青峦当做过朋友,这是不准确的。毕竟出生入死的情谊,千金也难换。

    可若说裴天舒将林青峦当做知己,这也是不准确的。皇帝是孤家寡人,连对生生的子女都不一定有真爱,更何况是异性之交他还没傻到要将那样立于高位俯瞰众生的人当做知交。

    饶是如此,一想起林青峦很可能快要挂了,裴天舒的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惆怅。

    风云变幻,世事无常。裴天舒是很信命的,既然他命该如此,谁又能替他改写天命呢

    早朝之后,裴天舒如往常一样回了武陵公主府。

    忠义王没有府邸,所有的公文也都是送到公主府前的“特别办公室”里,等待他的批示。

    至于,那几个跟着他瞎混的熊孩子,裴天舒也在公主府的前院给他们留出了一间特别的教室,紧挨练武场,还特地请了两位颇有名望的老师,且一文一武。

    他们学累了,可以去武场上练几圈,练累了,就滚回教室继续学习。这是将课程安排的满死,以免少年人精力旺盛,总是老想着骚扰他女儿。

    还有他女儿的教育问题,其实他有一个不怎么敢实施的设想,就是想将女儿来个女扮男装,也混在前院里学习。

    为啥不敢实施

    倒不是怕少年们骚扰,而是裴天舒害怕楚氏会用眼泪淹死他。

    算了,新官上任需要捋顺的事情太多,他女儿的事还是稍后再议。

    裴金玉是不知道她爹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她,只顾着庆幸房子大了,有这里、那里等等好多个清净的地方可以选择,实在是太美妙了。

    她可以一天换上一个地方,确保没人可以打扰到她。

    至于她要干些什么

    无非就是弹弹琴,看看书,日子过得不用操心,也没什么非得实现的梦想,不过就是闲散度日,做一个高贵的米虫。

    裴金玉本以为她会将这种日子一直过到死,冥冥之中却在元会六年的二月初十这日起了微妙改变。

    这日,她爹同前一日一样起得比鸡早,打卡上班去了。走之前,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话,譬如今日有友到访。

    倒是楚氏特别叫人来交代,让她上午什么都别干,要给她量体裁衣。裴家不论以前还是现在,衣服做的都很精细,初春的衣服早在去年冬天就已经做好,这是要做夏裙了。

    裴金玉在这些小事上面,从不会忤逆她娘,用过了早饭,就径直到了她娘那里。

    楚氏的身型几年不变,也就是挑了几个今年时兴的花样布匹做几件新样式的衣裙。倒是给裴金玉量身时稍微费神,按照她现在的身高又稍稍放大了几许,且有几套是放大个一寸,便另有几套放大个二三寸。毕竟夏长有几月,小孩又时不时的猛蹿一头,这是为了保证她时时都有得体的衣裳。

    尽管如此,母女两个还是很快量好了。

    楚氏又不像别家的主母,得伺候家婆,管理小妾,她闲啊,便提议“金玉,跟娘去赏花吧”

    反正怎么着都是闲散度日,那就去吧

    只是如今不过初春,牡丹未开,蔷薇不艳,倒是桃园那边开了满树的红粉桃花。

    母女二人结伴而去。

    吃吃茶,看看景,如此消磨了两个多时辰。正要回转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外头来了个乞丐,非要硬闯公主府。

    楚氏是个良善的,只道“既是个乞丐,你给他些银两,打发了他就是。”

    她的话音将落,就听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不远处的桃树上响起,“嫂嫂说的外话,小弟不要银两,就是来瞧瞧我大侄女的。”

    原来不是非要硬闯,而是已经闯入。

    丫头们赶紧叫人,几个贴身保护的侍卫也赶紧上前捉拿。

    楚氏和裴金玉被丫头们护在了中间,她有些愠怒,道“哪个是你嫂嫂,你赶紧下来,自出府去,若不然”

    她还没想好若不然怎样,那桃树上的人几个跳跃已经到了跟前,嘻嘻一笑,抱了裴金玉就跑。

    裴金玉没有看清这人的样貌,可隐约觉得是他爹认识的人,但他脏啊,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就和躺泥坑里没什么两样。

    她高声唤“裴筝。”自打上次她发现了裴筝那个小动作,就不大愿意让他贴身伺候了。他总让她想起故人,可故人的样貌并非如此。她懒得去猜测那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索性离得远一些,眼不见为净。

    可下意识里,她觉得裴筝是会武的。

    果然,她的声音才落,裴筝就突然蹿了出来。

    那人抱着她却根本不肯与人过招,反而是跑跑跳跳,引得整个公主府鸡犬不宁。

    恰逢,裴天舒下朝赶回府。才到门前便有人来报,不好了,公主被个乞丐劫持啦

    裴天舒一听,大怒,d,什么人连他女儿都敢动,是活得腻味想给阎王当小鬼了吧

    又听人说劫持之人被围在了后院,他“嗖”的一下就直奔后院而去。

    这时候,正跳上一棵槐树的“乞丐”问裴金玉“大侄女,好玩不”

    你要是洗的香喷喷的,再把这一头飘逸的乱发束好,外加如果你有一张像她爹一样的美颜的话,那么她就可以勉强原谅你

    裴金玉不喊也不哭,只用一双饱含嫌弃的眼睛将他凝望着。

    乞丐正在纳闷,这孩子淡定的太不像孩子了。

    那边裴天舒赶到,指树大呼“我女儿要是少了根头发,老子也不杀你,就拔掉你身上所有的毛,还养着你,等你毛发张齐,再拔同理,我女儿要是磕破了点儿皮,老子就打断你的胳膊,管接,接好了再打断。周而复始,始而复周。”

    尼玛,这就是有杀爹的仇,也得报了

    那乞丐却“哈哈”大笑,腾出一只手指着树下的裴天舒道“你小子,几年不见,怎么还是这般阴损”

    裴天舒愣了愣神,又走近几步,仔细瞧了瞧那乞丐。

    他倒也配合,特地撩撩头发,露出了脸。

    裴天舒你td王八蛋,还知道回来啊

    怒吼“林枞,给老子滚下来。”看老子会不会揍残了你。

    林枞这个名字很是耳熟。

    裴金玉一抖,忽地想起来,就是这个人千里追击,斩了卫单,却又不领功勋,云游而去。

    一时间,还真是百感交集。

    林枞抱着她跳下了树,才将她放在地上。

    楚氏就飞奔上来,左右看看,确定无事,这才止住了眼泪。

    林枞嘿嘿笑着对她行礼“对不住了嫂嫂,我和侄女闹着玩哩”

    楚氏还在生气,碍于丈夫不好发作,白了他一眼,揽着女儿悻悻退走。

    临走的时候,裴金玉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林枞一眼。

    林枞见她看来,咧嘴一笑,又伸了伸手,示意要不要再抱抱。

    裴金玉头疼不已,不是一般嫌弃地对他道“你还是先洗干净吧”

    此话一出,林枞哭笑不得。

    裴天舒却是笑声震天。

    要说林枞此人,本是林青峦同族。却是同族不同命,从小便过的甚是凄惨。

    先是母亡父丧命,再是叔婶夺产,且设计要灭口。

    而后他杀叔斩婶,浪迹天涯。

    流浪到武陵与裴天舒相识之时,也不过区区十八。

    因着他矫勇善战被林青峦赏识,却又受着林氏其他族人的排挤。

    裴天舒和颜学庆皆劝他,“不如你改名换姓”毕竟顶着个杀神的名号,实在不雅。

    他却是个无所谓的,只道自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端的是我杀之人皆该杀,与世人何干,又与族人何关别人聒噪,我不理。别人指责,咱们拳头底下见真章。

    有本事一起上啊

    这就是个比天还狂妄的人。

    当然,这些过往并不是裴金玉能够完全知晓的,她不过是想起了卫单,和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她一直都知道卫单和他们那个皇帝爹一样,并不是个好皇帝,却一向以为他是一个好弟弟。

    可笑的是,他那个好弟弟居然打着让她隐姓埋名,深藏后宫的龌蹉心事。

    还真是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是夜,裴天舒与林枞喝酒畅聊。

    与此同时,一个人喝酒的林青峦拆开了案几上的密信,上书两字已回。

    他将信投进了燃烧的炭盆中,转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宝光忍不住相劝“皇上,少饮暖身,多饮却是要伤身的。”

    林青峦摆摆手,沉默不语。

    天已初春,他所在之处却仍需燃烧炭盆鼎炉,他自己的身体他最清楚,他早就嗅到了泥土的腐败。

    于是,他仓皇将裴天舒推上了高位,还借机除了庄宁问,又千辛万苦逼回了林枞,他为了林峻游顺利继位做完了他该做的所有事,这尘世之中还有什么是他留恋的呢

    他饮下杯中最后一滴苦酒,醉倒在这空荡的大殿之中。

    远处仿佛传来了谁的娇笑声,也仿佛是有歌舞在升起。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金盆洗手止风雨。

    不恋红尘,却难舍回忆。

    每一段都有你。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

    多年不减你深情。

    江山如画又怎能比拟。

    你送我的风景。

    柳下闻瑶琴,起舞和一曲。

    仿佛映当年,翩若惊鸿影。

    谁三言两语,撩拨了情意。

    谁一颦一笑,摇曳了星云。

    纸扇藏伏笔,玄机诗文里。

    紫烟燃心语,留香候人寻。

    史书列豪杰,功过有几许。

    我今生何求惟你

    元会六年,三月初一,元会帝林青峦薨,享年三十七岁。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许嵩和黄龄的惊鸿一面,用在这里觉得很符合皇上的心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金盆洗手止风雨,不恋红尘,却难舍回忆,每一段都有你”然后是“史书列豪杰,功过有几许。我今生何求惟你”。

    还有我觉得,皇帝一死,乃们都高潮了。

    以下是惊鸿的歌词,调子也美,喜欢的可以去听听。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金盆洗手止风雨。

    不恋红尘,却难舍回忆。

    每一段都有你。

    年少初遇,常在我心。

    多年不减你深情。

    江山如画又怎能比拟。

    你送我的风景。

    柳下闻瑶琴,起舞和一曲。

    仿佛映当年,翩若惊鸿影。

    谁三言两语,撩拨了情意。

    谁一颦一笑,摇曳了星云。

    纸扇藏伏笔,玄机诗文里。

    紫烟燃心语,留香候人寻。

    史书列豪杰,功过有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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