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5 不对哦(求月票)

作品:《长安好

    这一声“总教头”,方巢喊得心服口服,且自惭形秽。

    他维持着抱拳行礼的姿态许久,直到校尉正式宣布常岁宁胜出。

    四周的喝彩声铺天盖地,如一把火,将这个除夕夜点燃,使它注定会烙印在诸人的记忆中,难以忘却。

    作为手下败将的方大教头,也并不曾觉得这喝彩声刺耳,或是令他感到难堪,因为,他同样接收到了善意。

    得以被善意卷顾之人,很难生出尖锐的戾气。

    他此刻甚至要比那些围观者,更加真心实意地认为,这些喝彩声,是那位女郎应得的。

    看着那道抱拳行礼而久久未动,似同凋塑的身影,肖旻同常阔感慨道“常娘子厚德”

    她虽输掉了最后一比,但却赢得了更多无法通过“赢”字来赢得的东西。

    而对方那声“总教头”,要比从他这个便宜主帅口中说出来,来得更加有分量。

    这代表着,常娘子日后作为这十七万大军总教头,所发号令,必会畅通无阻。

    人声鼎沸间,惭愧垂首的方大教头,看到那少女踩着鸦青色的长靴向自己走来。

    同时围过来的人还有很多,但方巢此刻只能看到那一人,她抬起手,将他虚扶起“今日多有得罪,方大教头勿怪。”

    “不该赔不是的是方某才对。”方巢直起身,歉疚问“不知方才是否伤到常娘子了”

    常岁宁一笑“小伤而已,无碍。”

    见得这个笑容,方巢愈发惭愧难当,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看看人家,再反观自己,他输的又岂止是表面这些

    只能羞愧道“是方某手下失了轻重”

    “切磋之下,技不如人,无可厚非。”常岁宁道“我力气薄弱,日后还望方大教头多多指教。”

    此刻四周已经围了好几圈人,少女的声音不低,坦荡又清亮,丝毫不回避自己的不足,不吝于认可抬高他人。

    或者说,常岁宁从一开始便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她不是要与人意气相争,她要的只是打碎那些对自己不利的成见。

    所以,打碎成见就够了,不必要打碎旁人的尊严与嵴骨。

    对方不是她的敌人,至少眼下不是。

    眼下他们是同袍。

    在她这里,从来没有待同袍赶尽杀绝的道理,日后也不允许有这般道理,所以更要以身作则。

    且此番切磋,是她激怒对方而促成的,从某个意义上来说,她站的位置角度更高些,她能窥见全貌与结果,而对方不知。

    她既占了先机,便也当输与对方一局,若不然的话,也太不做人了。

    至此,有些教头们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那自知力气薄弱不如人的少女,却执意要比最后一局的用意。

    “先前我等一叶障目不识泰山,言辞多有得罪还请常娘子见谅”

    “”

    他们都向那个少女低头赔起了不是。

    人心各异,无论他们是发自真心,还是跟随方大教头的脚步,亦或是为权衡日后利弊不得不低头,但无论如何,常岁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含笑抬手“不打不相识,多谢诸位抬爱,日后共事之时,还要烦劳多加提点照料。”

    “常娘子言重了”

    “是我等要劳烦常娘子了,愚拙之处,还请常娘子包涵。”方大教头声音粗哑,面上愧色未消,有对比方见高低,方才那一场演战,让他明白了当初和州之所以能击退徐氏大军的真正原因。

    他们如今领着的兵的确是一盘散沙,不堪大用。

    但两百士兵好练,十七万大军要里里外外重新整肃一番,却非易事。

    常岁宁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更要上下一心,共同努力,如此,同来日的下属们结好善缘,处好关系,便很有意义了。

    她当即给予了未来下属一些关心,也为顺便满足自己的好奇“方大教头今年是本命年吗”

    她看着方巢被她割破的衣袍之下,露出的暗红色棉衣。

    方巢一愣之后,看了一眼,有些讪然“正是。”

    “方大教头若早些告诉我,我该将那红色羽箭让给方大教头的。”常岁宁诚心道。

    挤到最前面的金副将闻言“哈哈”笑道“若是如此,方大教头说不定便能赢了”

    方巢无奈失笑,莫说区区红色羽箭加持了,今晚纵然他太奶太爷十八辈老祖宗都来给他助力,他也赢不了。

    不过,说到这些玄乎之物,方巢倒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过了这个年,他满了四十八,先前临出征之际,他家老娘便亲自为他缝制了红色棉衣棉裤,让他于除夕夜时务必穿上,老娘再三交待,只要他人还活着,到时就必须得穿上。

    只因他娘找了道人给他算过,他这四十八岁,会有一道坎儿,让他切莫争强好胜,该低头时要低头,若是跨过这道坎儿,之后便有贵人相助,日后尚能有机会建大功业。

    他对此半信半疑。

    可此时此刻,方巢看了看自己的红色棉衣,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

    总不能他这个坎儿,和这个贵人,都在这儿了

    方巢心有思索。

    “荠菜大姐还有没有饺子了”有教头朝走过来的荠菜几人笑着大声问道。

    荠菜扫了一眼四下气氛,见常岁宁脸上挂着笑,她便也露出爽利笑意“既然都喊大姐了,没有也得有啊”

    她又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别的她不懂,但谁对女郎客气,她就对谁客气。

    反过来,谁敢对女郎不客气,她的嘴和她的刀,可都不答应

    四下众人都大笑起来,气氛一时融洽。

    很快又有热腾腾的饺子端过来。

    常阔和肖旻也未回营帐,趁此气氛,围着篝火与众将士共饮。

    “真香,这饺子和俺娘包的一样香”

    “俗话说的好饺子配酒,越喝越有”

    祝教头端起酒碗“常娘子,属下敬您只当赔罪了”

    便有教头殷勤地要给常岁宁倒酒。

    常岁宁笑着婉拒“多谢,我不能饮酒。”

    众人只当小姑娘酒量不佳,刚要劝她只饮一口也好,便听那小姑娘解释道“我酒品不好,喝醉了会抓人来打的。”

    “”众人微惊,寒毛不觉竖起。

    方才的比试犹在眼前,让这句话格外具有威慑力。

    果然,无人敢劝第二句,倒酒的那名教头连忙悬崖勒马,将碗也一并收回,一滴都不敢叫她尝着。

    “我可以作证的”紧挨着常岁宁坐着的阿点还怕别人不信,举起手来“小璟就被唔唔唔”

    元祥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巴。

    阿点不解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元祥咧嘴笑问“点将军,您猜猜这饺子是什么馅儿的”

    见阿点的眼珠子转了起来,元祥才松开手。

    阿点仰起下巴“我知道是饺子馅儿的”

    元祥惊喜地竖起大拇指“点将军真乃神童也”

    阿点得意极了。

    四下便又响起善意的笑声。

    常岁宁不饮酒,遂以茶代之,与众人共饮。

    要敬她的人倒果真不少,一个接着一个,旁人灌了一肚子酒,她则灌了一肚子茶水。

    将士们也未有过分放纵,到底是行军在外,虽是除夕,也不可失了警惕。

    留足了守夜巡逻的士兵后,余下的人先后回了营帐歇息。

    方巢是最后离开的,临走前,他忍不住向常岁宁开口求证“方某有一事不解常娘子骑射刀枪皆卓绝惊人,除却天分之外,私下必然也需常年苦练既如此,那为何常娘子的力气会如此薄弱”

    他身为经验丰富的大教头,又与常岁宁反复交手,对此等事要比常人更加敏锐,想了又想,也没想出答桉来。

    “功夫是苦练出来的,至于力气有欠缺”常岁宁边走,边道“那是因为,去年春时,我曾生了场大病。”

    方巢了然“原来是这样”

    大病会让人力气消减,但学牢的招式不会因此丢失,这样便说得通了。

    “无妨,如常娘子这般天赋异禀,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将力气练回来的。”方巢宽慰道。

    常岁宁笑着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她曾经的东西,她都会找回来的,不止是力气。

    而现下,她要去见一见她曾经的阿点了。

    另一边,肖旻刚从常阔帐中出来,他方才送了常阔回来,当然,倒不是常阔吃醉了酒,而是为了方便议事。

    常岁宁与阿点的营帐,分别在常阔大帐左右,此刻肖旻恰就碰到了常岁宁。

    常岁宁抬手“肖主帅。”

    “常娘子。”肖旻走来,拿钦佩的语气道“常娘子今日实令肖某大开眼界。”

    至此,他才算捞着一个说话的机会,此前常岁宁身边围满了人,他这个主帅为了保持威严之感,倒也不好端着饺子往前挤。

    此时得了机会,便不再掩饰感叹与钦佩,大夸特夸一番之后,末了又叹息道“幸有常娘子天资卓越,方不至于叫先太子殿下枪法失传”

    常岁宁隐隐意识到他大约是听到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说法,是以只点头,不多言。

    肖旻也不再多说“常娘子必然也累了,快快回去歇息吧。”

    常岁宁便抬手相送“肖主帅慢走。”

    肖旻在身侧一名副将的陪同下离去。

    走出了一段路之后,那名副将叹气道“主帅何苦自降身份,对一个小女郎这般殷勤”

    肖旻脚下一顿,皱眉看向他“此话从何说起”

    “属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您若长久如此待之,怕是会让常家父女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现如今军中人心本就偏向他们父女二人,您若也这般纵容高捧着他们假以时日,谁还会记得主帅姓肖,而不姓常”

    看着那副将凝重的神情,肖旻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发问“董副将是不是喝醉了”

    否则何以口吐癫言

    董副将怔了一下,又要开口“主帅,属下”

    “好了,我心中自有分寸,你既喝多了,便回去歇息吧。”

    言毕,肖旻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抬脚离去。

    董副将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一时只觉摸不透。

    他若摸得透,那便会知晓,肖旻每日必做之事,便是睡前三省吾身。

    今日足够上进否

    今日面对常大将军与常娘子,吾听劝否

    今日言行心态是否有失,可有迹象重蹈李逸覆辙否

    反复确定一切都走在正道之上,而不曾误入歧途,他才敢安心盖被闭眼睡下。

    他这便宜主帅是站着捡来的,功劳么,是躺着立下的,自己什么都没干,便想要威望要人心,这么能想,怎么不上天呢

    哦,前头有个这样的,这会儿已经在天上了。

    肖旻自认大本领没有,只胜在有自知之明。

    若非逢此时机,朝廷无人可用,女帝轻易不与人交付信任,他何来机会任这主帅之职

    又何来机会同常大将军这般真正的人物同行呢

    至于常家娘子,年纪虽轻,眼下却也威名已扬,也是个实打实的人物了。

    他有幸与这般人物同行,已是命中造化,趁机长进还来不及,何谈针对呢那种吃力不讨好又费命的蠢事,谁爱干谁干,他不能干。

    肖旻回了营帐,继续三省吾身去了。

    在常岁宁过来阿点帐中之前,在此陪着阿点的是元祥。

    阿点今夜精神格外抖擞,等常岁宁回来的间隙,不忘教育元祥“我就说了小阿鲤能赢的,元祥,你下回可不要再这么无耻了”

    元祥听得哭笑不得,连声应下。

    “我可以给你一次改正的机会。”阿点有模有样地道“这次就先不告诉小阿鲤了但下不为例哦。”

    元祥挠了挠头“那就多谢点将军了。”

    这时,阿点终于打了个呵欠。

    元祥见状,便告辞回去了,约定好明日再来寻阿点。

    元祥走后,阿澈便劝阿点睡下,阿点摇头,依旧盘腿坐着,边打呵欠边揉眼睛“不行呢,我要等小阿鲤忙完正事的。”

    但眼皮却有些不听使唤,他坐在那里,开始点头犯起了瞌睡。

    不多时,他察觉到有一双微凉的手,从他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阿点一个激灵,立时清醒过来。

    “猜猜我是谁”女孩子的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我当然知道,小阿鲤”

    然而,那道熟悉的声音却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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