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0章 说砍就砍

作品:《长门好细腰

    元尚乙这一摔,再没醒来。

    就连端太后,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冯蕴去长信殿看过她两回,精神比那日更为不济,好像神志都散了,呆呆看着冯蕴进来,半晌没有反应。

    “太后可有清醒的时候”她问。

    宫女躬着身子,道“殿下昏睡时多,偶尔醒转,只叫陛下乳名,旁的话,都说不出来”

    冯蕴叹息一声。

    “好生汤药侍候吧。”

    两个宫女齐齐福身。

    “喏。”

    冯蕴看过去。

    长信殿侍候的宫人,已经换了一批。

    昔日端太后身边的旧人,包括林女史,一个都没有了。

    冯蕴走出长信宫,看着宫闱红墙,坐上肩辇,在二月的春风里,穿过长长的甬道。

    风很大,她觉得身子一片寒凉。

    这深宫,属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怪不得元尚乙不肯当皇帝。

    往常她入宫,还有许多禁忌。

    如今,这座宫殿,她已是来去自由。

    她那张脸,比什么腰牌都要好用。

    无人敢不敬雍怀王妃

    眼看肩辇就要出宫,冯蕴突然出声。

    “停。”

    仆从微顿。

    便听辇上的女主子,吩咐道

    “去缇骑司。”

    韦铮大婚后,冯蕴后来又见过骆月两次。

    是她抱了麟儿过来裴府认亲,满脸是笑地教孩子叫“姨母”,浑然不露半分忧色。

    冯蕴看出她眼底的憔悴,也只当未知,给孩子派了红包,又塞一只布老虎或是小布鹿,送他们母子离开,只叮嘱常来。

    骆月身上的锐气,丢了。

    冯蕴有些遗憾。

    又不能逼她。

    遇到不顺心的事时,总得花一些工夫,才能自淤泥里拨出来,勉强不得。

    她今日来找韦铮,不是为骆月,而是为了元尚乙。

    当日永寿殿事发时的宫人,全都看押在缇骑司。

    冯蕴从裴獗那里得知,这些人概不交代,便想亲自过来看一眼。

    她怀疑徐永。

    在永寿殿还没有出事以前,她就觉得这个大太监居心叵测。

    别的宫人或许无辜。

    徐永,只怕就是罪魁祸首

    韦铮身着缇骑司锦袍玉带,迎出门来,整个人看上去笑容满面,如沐春风

    冯蕴眉梢下意识扬起。

    “我观韦司主步履轻盈、神采焕发,看来是得遇贤妻,裨益良多啊。”

    她笑容不改,说得随性,没有半分尖酸刻薄,可韦铮就愣是从她的温声里,听出了讥讽。

    韦铮朝冯蕴深深行礼,“后宅之事,一地鸡毛,让王妃看笑话了。不知王妃今日驾到,有何赐教”

    他以为冯蕴是为了骆月来找麻烦的。

    自从他大婚,那妇人便不肯让他再入她的院子。

    还美其名曰,主母刚刚过门,夫主当要陪伴,莫让妾分走宠爱,惹主母不喜。

    韦铮服了她。

    也害怕她。

    每次她说要去裴府走亲戚,韦铮就胆战心惊

    这不,亲戚自己走来了。

    冯蕴瞥他一眼,“我今日入宫看陛下,龙体不康,便想来问韦司主,嫌犯到底招了没有他们不肯说,缇骑司便没有办法了吗”

    韦铮苦笑,“王妃有所不知,缇骑司是日审夜审,不敢有半分懈怠啊。可这般鳖犊子,嘴巴愣是像缝了线似的,撬不开口”

    冯蕴眯起眼,注视着他。

    “不会是韦司主新婚燕尔,只顾着后宅新妇,疏于问案吧”

    韦铮额际突突直跳,压低了声音。“王妃饶了我,韦某岂敢耽误大王交代的差事,实在是这些人概不承认,也是无奈”

    冯蕴问“可否让我一见”

    韦铮直起身,“这”的一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有律令在先还请王妃见谅。”

    冯蕴“我明白了。”

    她给了韦铮一个眼神,转身离去。

    刚走出大门不远,就看到裴獗,站在风口上,默然而立。

    他在等她。

    冯蕴走过去,朝他一揖。

    “大王。”

    裴獗道“你去缇骑司做甚”

    冯蕴嗯声,“得闻永寿宫嫌犯,不肯招供,我便想来看看情况”

    裴獗道“暂无人证实,陛下摔倒,是有人故意为之。”

    冯蕴“这么说,大王也认为阿元是自己摔倒的”

    裴獗看她一眼,沉默。

    “是,确实不无可能。”冯蕴点点头,看着他道“可即使阿元是自己摔倒的,在他身边侍候的人,也难辞其咎,正该一并处置。”

    裴獗眉头皱了皱。

    平常冯蕴最是宅心仁厚,对府里下人也十分和气,从不肯过多苛刻。

    怎么突然强横起来

    裴獗微微眯眼,“要是冤了他们”

    冯蕴道“也是命。”

    裴獗

    他暗自喟叹,“走吧,带你去见见。”

    冯蕴这才转忧为喜,朝裴獗行礼。

    “愿为大王分忧。”

    裴獗低低哼声。

    冯蕴扫过去一眼,他又将表情收住。

    静默片刻,裴獗道“太医说,陛下重创头颅,救治过来的机会,极为渺茫”

    冯蕴心里一沉。

    “那也不能放弃。”

    裴獗黑眸幽幽看她。

    “蕴娘须得有个准备。”

    冯蕴恍惚一下,沉默。

    韦铮看到冯蕴去而复返,后面还跟着一个雍怀王,哪里敢有半点怠慢,笑盈盈招呼着,赶紧带他们下监舍。

    徐永、林女史等一干人等,全都看押在这里。

    监舍外的木案上,摆放着他们的供词。

    如出一辙。

    都说是元尚乙在得知自己的亲娘随熙丰帝西巡时,曾住永信殿,不顾宫人劝阻,踩着积雪过去,上台阶时,不慎滑倒,滚落下来

    冯蕴眯起眼,看向韦铮。

    “我记得当日,宫中盛传是陛下玩雪,摔倒的”

    韦铮道“徐永交代,说陛下思念亡母,不亲养母,他们怕端太后为此伤心,这才改了个说法。”

    思念亡母,养母就伤心吗

    冯蕴眯起眼,指了指监舍。

    “我可不可以,跟徐公公说几句话”

    韦铮看裴獗不言语,连忙拱手。

    “王妃请便。”

    牢舍里寒冷森森。

    徐永缩在脏污的稻草上,头发蓬松,面色苍白,手背上、脖子上,还露出了条条血痕。

    看得出来,这位大太监下狱后的日子,很不好过。

    冯蕴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摔倒的”

    徐永眼睛涣散,“小人说很多遍了,陛下跑上台阶,滑倒了”

    冯蕴道“他们的口供上写,是跑下台阶。到底是跑上,还是跑下徐公公,你在隐瞒什么”

    徐永愣一下。

    “不可能,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记得是跑上,对,明明就是上台阶的时候”

    冯蕴道“那我问你,当日太后殿下,为何也会在永寿殿”

    徐永道“太后得闻陛下去永寿殿,极不放心,这才令小人等宫仆五人,随同前往”

    冯蕴“然后呢”

    徐永道“太后刚迈殿门,就看到陛下从湿滑的台阶摔下来。当即便不顾仪态,跑了过去”

    冯蕴“那太后又是何时晕倒的”

    徐永道“听到太医说,陛下颅中溢血,恐不得治的时候。”

    对答如流。

    冯蕴盯着他的眼睛。

    “徐公公,你为什么要撒谎”

    徐永看着她,“小人如何敢欺瞒王妃”

    冯蕴道“有宫人交代了,事发时,你就在陛下的背后。就是你欲置陛下于死地。”

    徐永震惊地瞪大眼睛,“胡说八道,是谁在诬蔑小人”

    冯蕴道“你的徒弟,陛下御前侍候的顺子,他说,是他亲眼所见”

    徐永变了脸色,说得几近咬牙。

    “狗东西,我还说是他亲手把陛下推下台阶的呢。”

    冯蕴“你怎么知道,陛下是他从台阶推下去的”

    徐永一怔,“我就是,就是打个比方。”

    冯蕴冷冷一笑,猛地转身。

    “徐永交代了,是他的徒弟顺子,将陛下推下台阶的。”

    众人怔住。

    还可以这样

    很快,顺子在得知自己被徐永卖了以后,大呼冤枉。

    “是徐公公推的,是徐公公推的,与小人无关呐。”

    冯蕴道“狗咬狗,一嘴毛。行了,既然你们已经承认是有人推了陛下,那谁推得不重要,你们都不无辜”

    她猛地转身,对着裴獗拱手

    “禀大王,依属下之见,这里的人,没一个好东西,索性全办了吧。”

    韦铮

    众狱卒

    大家都觉得雍怀王妃有点疯。

    明明就是她颠来倒去,引导那二人指认对方,还要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

    哪里有这样断案的

    这不全是冤假错案吗

    王妃不讲理,更不讲法。

    韦铮不认为雍怀王会这样无脑依从。

    不料,裴獗就一个字。

    “好。”

    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瓜,说砍就砍

    韦铮心下不认同,但雍怀王发了话,杀人的罪过也不用他来承担,自是不会违逆命令

    眼看着狱卒将一众宫人从牢里拖出来,冯蕴面无表情地等着。

    果然

    在得知他们马上就要被砍掉脑袋,连断头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人群里当即爆发出一阵乌央乌央的哭声。

    有人在互相埋怨,互揭伤痕。

    紧接着

    冯蕴就听到一声大喊。

    “小人交代,小人知道实情。”

    裴獗我媳妇说得算。砍了吧。

    徐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唱双簧

    冯蕴可惜,你知,他们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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