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一章

作品:《得罪过的皇子登基了

    窸窸窣窣,苏宜丹隐隐听见有风摇动树叶的声响。

    可即便努力睁眼,也只能看见一片昏暗的屋内,四周青烟袅袅。

    她正倒在男人怀里,二人凌乱的气息交织,如同盛夏午后蒸腾的暑气。

    男人乌发束冠,冠上缀一枚青色玉石。

    刚触及时泛着凉意,但很快便被她摸得发烫。

    她有些神志不清,甚至大着胆子扯下男人的玉冠,用灼热的脸颊蹭着那如瀑般的乌黑长发,又伸手去扒人家的衣襟。

    最后只摸到一手结实滚烫的肌肉,她迷迷糊糊地用力

    男人的腰封掉了,长袍散开,一直敞到劲瘦的腰腹。

    正要继续,手却忽然被捉住。

    四周翻涌的青烟随之散开,她终于看清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正是前不久登基的北魏新帝,萧寂言。

    男人面色如霜,尤其低垂的一双凤眼漆黑,好似进不去一点光,就那般沉沉凝视着她。

    他开口,嗓音低哑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苏宜丹哪知道。

    她闭上眼,只知道自己像那话本里被狐狸精勾了魂的呆书生,晕晕乎乎地一路往下、往下

    男人粗沉的喘息宛如闷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随着她的冒犯,那双凤眼乌云翻涌、隐隐有风雨欲来之势。

    仿佛饿狼要吃人一般。

    “”

    苏宜丹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又梦到了前年的旧事。

    太可怕了。

    本来这件事她快忘干净了,可兴许是一个月前新帝登基的缘故,这梦是越来越频繁,连梦里萧寂言的脸都越发清晰了。

    一想到那个被她蹂躏轻薄的男人成了能左右生死的新帝,她就紧张得心里直打鼓。

    好在院里几个下人都挤在围墙下,踩着板凳探头探脑,没人发觉她的异常。

    仲春三月,正是草木欣荣的时节。

    清明连着三天细雨,将整个京城都浇透了,院里陈旧的大水缸都被洗出锃亮的深青色。

    水缸里养着苏宜丹的三尾红鲤鱼。

    她倒没有养鱼的喜好,是去年中秋府里采买团圆菜的时候,鱼市老板大手一挥赠送的。

    红鲤是好彩头,苏宜丹便养着了,想着兴许真能添点福气。

    可现在不说福气吧,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倒霉呢

    天气晴朗,暖融融的春日洒满整洁的小院,少女却神色郁郁地歪着头、窝在檐下的藤编吊椅里。

    层叠的荷绿色裙摆散开,似深春里一扇青翠欲滴的银杏叶。

    旁边则搁着一只尺高的橡木桌,桌上放了一碟五颜六色的各式糕点,是苏宜丹最喜欢的七彩拼盘。

    一想到方才的梦,她仍是心有余悸,捏了个糕点塞进嘴里。

    可还没嚼,扒在围墙上听声儿的丫鬟脆桃突然气得直跺脚,那板凳便跟着她的动作晃了晃。

    “小姐你听接姚家父女的人马真从咱门前过啦”

    这院里就属她和大小姐最亲近,也就属她敢这般大呼小叫,心里藏着事儿的苏宜丹终于慢吞吞转头往外看了一眼。

    今天是姚曾柔回京的日子。

    萧寂言登基为帝的第三十八天,终于还是迫不及待将这位青梅竹马的白月光接回了身边。

    当年萧寂言作为皇长子却并不得宠,据说是因为生母身份格外卑贱、见不得光,因此先帝早年甚至想将他送养。

    只不过毕竟没有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的道理,所以养到八岁之后,先帝才以拜师之名将他寄养在五品姚家。

    到十八岁被先帝外派出京为止,萧寂言整整十年都在姚家度过,说他与姚曾柔青梅竹马倒也不错。

    只可惜两年前阴差阳错一场闹剧,姚曾柔被迫外嫁,姚父也被贬至朗州。

    这对青梅竹马本再无可能。

    但一个月前皇长子萧寂言于崇英殿祭坛上昭告天地、荣登大宝,改年号为永安。

    开朝第一天,他便下旨赐姚父姚存玉正一品太傅衔,以示不忘十年师恩。

    太傅虽是虚职,但一应规格待遇可与亲王、公主比肩,可见新帝对姚家的情谊深厚。

    姚家父女今天进京也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

    丫鬟脆桃气得拳头都攥紧了“明明从东城门进的京,不管面圣还是回姚家都有近得多的路,怎么偏要从咱门口走乌泱泱一堆人围着这是生怕咱们不知道她姚曾柔回来了”

    “奴婢看啊,对方知道您是咱北魏的凤命所在把您视作对手给您下马威呢”

    旁边的下人便吓得七手八脚去捂她的嘴。

    脆桃是个急性子,一半天生、一半是苏宜丹脾气太好惯的。

    但脆桃的心总归是向着她这个小姐的,何况说得也没错。

    十六岁那年,钦天监那位老监正仙逝之前留下密语,非说七品小官之女苏宜丹是北魏下一任皇后。

    小小的苏家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卷进了京城的明争暗斗之中。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苏宜丹的心便往下坠,好似坠进了冰窟窿,拔凉拔凉的。

    她生无可恋地咽下糕点,悲伤道“快别说了,我都要愁死了。”

    她爹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她娘是个普通商户女,而她自己胸无大志,本来也没想当什么皇后。

    这两年她硬着头皮与那些得势的皇子来往,想着保全家里平安就好。

    谁知道最后登基的偏偏是她得罪过的大皇子

    别说当皇后,萧寂言不记恨她都谢天谢地了

    苏宜丹心如死灰。

    耳朵却听到围墙外的动静渐渐近了。

    此次新帝派出身边近侍迎接姚家父女不说,还配了几十人的仪仗队,一路声势浩大,沿街没有不出来看热闹的。

    这大概便是话本里说的,喜欢一个人便要给她最盛大最风光的荣宠吧

    不知怎么的,苏宜丹忽然有些好奇。

    毕竟她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她便也踩上板凳探头,悄悄地借着老树绿叶的遮掩往外看。

    人走近了,丫鬟脆桃也不敢再大声骂,只气呼呼地看着“小姐您别看了,这肯定是逢场作戏显得陛下有情有义而已奴婢相信您才是咱们北魏的皇后”

    苏宜丹立即把手里的糕点分了她一块,让她闭嘴。

    长街上,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围绕着最中间的一辆华贵马车缓缓而来,一片鲜艳夺目,边上甚至还有专门洒糖和铜板的小厮。

    周围挤满了凑热闹的老百姓,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新帝好、姚家好。

    虽然是大阵仗,但在这富贵如云的京城里倒也不算罕见。

    真正让苏宜丹愣住的,是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玄衣男子。

    即使只掠过半张侧脸,可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正是那隔三差五出现在她梦里、总是黑着一张脸的新帝,萧寂言

    没想到他派了近侍和仪仗队还不够,竟然亲自来接姚家父女

    与梦里阴沉沉的不同,此刻男人的脸沐浴在仲春的日光之中,竟别样的俊美无俦。

    毕竟终于能和心上人团聚,这般春光满面也正常。

    苏宜丹将下巴垫在手背上,难免有些艳羡地看了眼姚曾柔所在的马车。

    可余光里,已经骑马走远的男人不知为何突然回了头,往苏家围墙看了眼

    转过来的脸上,那双漆黑的凤眼又好似与梦中重叠了。

    苏宜丹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跳下板凳。

    半晌才回过神,余惊未消地拍着胸脯。

    脆桃跟着下来,忙倒了杯温水给她。

    又看到已经快被吃干净的七彩拼盘,便蹲下来一边收拾一边叹气。

    她家小姐忧心归忧心,这嘴可是一刻没停

    “哎,小姐奴婢真没想到,那姚小姐都嫁做人妇了,圣上竟然还马不停蹄地敲锣打鼓将人接回来,不会真要让她做皇后吧”

    “那您怎么办”

    苏宜丹用丝帕擦了擦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己那忙碌的贴身小丫鬟。

    那天脆桃不在身边,所以她不知道内情。

    她要知道那天她家小姐对这位新帝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恐怕就顾不上什么姚曾柔,而是哭着喊“小姐你不要死”了。

    想起男人那时阴沉的眼神,苏宜丹后背凉飕飕的。

    恐怕恨不能立即将她这个女登徒子打死吧。

    她忧心忡忡地走到大水缸边,给红鲤鱼洒了点馒头屑,眼睛看向院门口“对了,爹还没下朝回来么”

    即便当了两年凤命之女她爹,苏父如今也只升了一品,是正六品光禄寺丞,仍掌管祭祀宫宴膳食之类。

    其实这两年托凤命的福,也有不少权贵曾向苏家示好,其中最尊贵的便是几位皇子。

    先帝迟迟未册封皇太子,自然就养出了皇子们的野心,一个个都想和苏宜丹这位未来皇后交好。

    他们也曾向苏父许诺过高官厚禄,只不过她爹没出息,死活不肯。

    毕竟他爹是个每月只初一、十五上两都会睡过头,最后被夫人忍无可忍打醒的中年男子。

    真要升到六品以上,那可就得每天摸黑去上早朝了,她爹才不干。

    今日初一,苏父一大早就上朝去了,往常这个时候早该回来了的,还要歇歇脚再去光禄寺那边上工。

    实在有些反常。

    这时,跑腿的小厮气喘吁吁进来“小姐夫人让我和您也说一声老爷他被请到姚家去了,说是要和其他大人一起为姚太傅一家接风洗尘”

    “姚家”苏宜丹奇怪地问,“都有哪些人”

    小厮挠挠头“小的不认识,但看停在姚府外的那些马车有挂柳字牌的、有唐字牌哦还有司徒大将军的战马呢”

    中书令姓柳,信国公姓唐,更不必说司徒大将军,可见去的都是重臣。

    这种场合,和她爹一个六品寺丞有什么关系

    苏宜丹围着大水缸转了一圈,忽然想到她爹平日的职务

    圣上该不是打算,让她爹亲自负责准备姚家父女的接风宴吧

    虽然她爹的确是干这个活的,但逢年过节往重臣府里送菜,那也是以皇帝的名义“赐菜”。

    直接帮别人府里筹备宴席,还是头一回,这不把她爹当下人使唤么

    苏宜丹捏着馒头屑的指尖轻点着水面,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