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订的外卖，麻小。

    江云间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跟程鹏面对面吃夜宵, 甚至是在事后, 连剥虾的动作都不熟练了。

    “不会剥”程鹏说着, 把刚剥好的虾肉放到他面前。

    江云间摇头“会的, 我自己剥, 不麻烦您。”

    程鹏没说话, 他摘下塑料手套, 顺手把面前的电视开了，随便调了个平时收视率最高的娱乐电视台。

    面前的人出现在电视里，穿着节目组发的简装，双手背在身后, 站在众明星最边缘, 笑容恰好，虽然站的位置不显眼, 却还是一眼就能让人看见。

    江云间猝不及防在电视里听见自己的声音, 怔怔转过头。

    他一直不习惯看荧幕里的自己，有些羞耻, 每次电影首映会都让他坐如针毡。

    程鹏却放下遥控器，看上去是不打算换台了。

    “不然换个台吧”江云间道, “这个综艺都是剧本,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程鹏却问“几年前在农家乐，也是剧本”

    江云间剥虾动作一顿“您还记得”

    程鹏笑“我记忆没那么差。”

    可您并不记得我的名字。

    江云间在心里这么想, 却没在意。能记住那次的综艺拍摄，也够让他受宠若惊了。

    几年前的农家乐当然有剧本, 当时在他们隔壁包间就有节目组安排好的“素人”。但他一到农家乐就看到在走廊抽烟的程鹏，到了游戏环节，他便擅作主张的走向了程鹏所在的包厢，何随然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两个嘉宾齐齐朝那个包间走去，节目组一下也没反应过来。

    后来导演见包厢里的男人一个赛一个好看，为了节目效果，也就放任他们去了。

    “有的。”江云间回神，“不止有剧本，还有人设。”

    “人设”程鹏挑眉，“你是什么人设”

    江云间说得特别不好意思“农家乐的时候是傻白甜。”

    程鹏听笑了，他看向屏幕“现在也还是”

    “现在不是了。”江云间实诚道，“因为最近在拍几部现实题材的电影，所以得转型，人设改成了暖男和运气王不过今年开始就不接综艺了，这是我拍的最后一档。”

    程鹏看了眼右下角的宣传语“今晚收官”

    江云间点头“对。”

    程鹏若有所思，片刻，突然站起身来。江云间目光不自觉随着他移动。

    程鹏从冰箱拿了两瓶罐装啤酒，打开瓶盖后递给他，跟他碰了碰杯“恭喜收官。”

    江云间愣了愣。

    “不想喝啤的”见他没反应，程鹏道，“吃麻小配啤酒可能会好一些，或者我去拿瓶红的。”

    “不，不是。”江云间双手捧着酒杯，又跟程鹏碰了一下，杯身上都是冰箱柜带出来的凉意，冻手，“谢谢您。”

    吃饱喝足，江云间很自觉地收起塑料盒。

    “最近，有没有想要的资源”身后的人声音懒懒，问他。

    江云间动作一顿。

    他都忘了，他们是不正当的男男关系。

    程鹏这段时间虽然忙，但还是抽空看了眼江云间的资料，毕竟是放枕头边的人，哪怕只是个情人，他也要摸个底。江云间的情况跟他想象无差，确实很红。程鹏倒好奇，是什么样的资源，能让江云间宁愿冒险都要到他身边来。

    江云间沉默了好一会。

    程鹏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没关系，野心大点儿是好事。”

    江云间现在的感觉很怪异，心脏酸酸涨涨的，又像躺在棉花上。

    他想了想，报出一个导演名儿“我想进他的剧组。”

    导演是名导，每年各项大奖都有他剧组里的演员，不少影帝影后都是在他的电影里挑出来的。

    确实是个大资源。实际上，江云间早就跟导演谈好了合作，就差签合同了，他知道程鹏只会把事情交给助理去办，所以也不担心他会知道其中的细节。

    身后的人没说话。

    江云间忙补充“不行也没关系，我自己再努力。”

    “知道了，我会处理。”程鹏应。

    这下，这件事就算谈妥了。

    收拾好餐盒，江云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他总不可能坐下来跟程鹏一块看自己出演的节目吧。

    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也该休息了。

    “那程总，您如果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程鹏道，“开车来的”

    “没有，坐车来的。”江云间拿出手机，“我用叫车软件打车就好。”

    江云间走后，程鹏关上电视回卧室。

    大床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程鹏不禁失笑，看来他刚刚折腾得还不算狠，江云间甚至还有精力帮他整理床铺。

    他拿起手机走到窗前，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程鹏道，“吴叔，没打扰您休息吧。”

    “听说您新戏要拍了，还有赞助商的位子吗。”

    “是，”他低头，笑了声，“瞒不过您。我这有个小孩儿想进您组里。长得不错，性格好演技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叫江云间。”

    五天年假，江云间在家里宅了两天，其余三天都是在程鹏家过的。

    第一天是他厚着脸皮开的口，后面两天正逢周末，都是程鹏发消息来，让他过去。

    第一次的短信内容是有时间吗。

    第二次的内容就变成了东西用完了，来时顺便买点，报销。

    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江云间在年假后工作的第一天，哈欠连连。

    “江哥，怎么了”化妆师关心道，“昨晚没睡好”

    江云间道“没有，昨晚睡得很早。”

    他没撒谎，跟程鹏荒唐了一天，十点到家到头便睡了。

    好在今天工作不繁重，只是拍个杂志封面，大约一个早上就能拍完。化完妆，趁工作人员还在调整最后的布景，他拿出手机来，没怎么犹豫就给程鹏发去了消息。

    这种事做过一回，再做就没这么难了。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界面一变，博镇的来电接了进来。

    “小间。”博镇声音难掩兴奋，“你身边有人没”

    江云间环视一圈空荡荡的化妆间“没有，怎么”

    “我收回之前的话。”博镇道。

    江云间莫名“什么话”

    “说你不需要资源，没必要跟程总之类的话。”博镇激动道，“你下一个腕表代言定下来了。”

    听到博镇报出来的牌子名字，江云间也怔住了。

    “国内还从没谁拿下过这牌子的代言，甚至之前那位影帝，也只是出演微电影，宣传他们某季新款。”博镇难得有这么不镇定的时候。

    这也正常，在他接到程鹏助理的电话之前，他都没想过这个牌子会在国内招代言人。

    “你现在还在摄影棚吧”博镇问，“怎么不说话高兴坏了”

    江云间回神“没，还在棚里。”

    “那我过去找你细谈，顺便接你回去。”

    挂了电话，江云间犹豫片刻，还是打开和程鹏的对话框。

    江云间谢谢您。

    江云间谈下这个代言会不会很麻烦

    程鹏不麻烦，他们跟公司有合作。

    江云间谢谢。

    程鹏你的腰带昨天落在我家了。

    “”江云间一怔，怪不得他今早起来半天没找着腰带。

    他的衣服都是高定，不存在不合身的状况，很多时候，腰带都只是个装饰点缀，没有服装师在一旁提醒，的确很容易被他遗忘。

    江云间对不起，应该是我忘了带走，我今晚过去拿，可以吗

    程鹏不用道歉，是我解的，下次我提醒你戴。

    江云间登时口干舌燥。

    接下来一条消息，又把他打回原状。

    程鹏这几天没时间，你不用过来，腰带我让助理给你送过去。

    程鹏的助理来时，江云间刚跟搭档拍完一组照片，正要去换下一套衣服。

    “江先生，我是程总的助理，这是您的腰带。”助理把袋子递给他，双手奉上自己的名片，“江先生，以后如果有任何方面的需要，尽管联系我。”

    助理跟在程鹏身边十二年，这是他第二次对江云间说这句话。

    一字未改，语气都没变。

    江云间接过袋子，抿唇“谢谢，名片就不用了，你的联系方式我还存着。”

    这下轮到助理惊讶了。怕江云间尴尬，他刻意没提以前的事，没想到江云间却比他坦荡得多。

    助理走后，江云间拎着袋子回化妆间，他前脚刚进去，随后就有人跟了进来，并抬手反锁了门。

    江云间回头看了眼，是他今天拍摄的搭档，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鲜肉。

    “云间哥。”小鲜肉压低音量，瞪大眼问，“刚刚给你送东西来的，是不是程鹏的助理啊”

    江云间面色一变，原本温和的面孔在几秒间化成冰，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不是。”

    “不可能，我认得他”小鲜肉说完，才反应过来江云间在想什么，“哥，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江云间压根放松不下来，他脑子已经开始迅速运转，要是小鲜肉把这件事说出去，他该怎么才能把程鹏摘干净。

    “我以前见过他。”小鲜肉说，“啊，就是那个助理。我和程鹏男朋友是同一个大学的，那助理来我们学校接过他。”

    “”江云间握着袋子的手松了一些。

    “真的，我同学叫陈安，不知道您听过没不是圈里的人。”

    江云间敛眼，控制着语气“我不清楚，也不认识你说的名字。”

    他是真的不认识，只见过脸，不知道名字。

    小鲜肉以为他不信，拿起手机使劲儿翻了半天，才终于在朋友的好友圈里翻出一张合照“喏，你看，就是这个男的。”

    江云间想打住这个话题，闻言，还是忍不住侧过脸去看。

    白皙稚嫩的脸庞，是几年前坐在程鹏身边的男孩。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真不认识。刚刚来的是我朋友，我知道他的工作是助理，但我不清楚他是在哪里打工。”

    小鲜肉恍然“哦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江云间说。

    小鲜肉忙摇头“没什么。”

    江云间把袋子放到角落，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之前说，在学校见过我朋友他经常被老板派去接男朋友放学吗”

    平时不八卦的人突然问起八卦，那是非常能激起人的叙述欲望的。

    小鲜肉道“是啊，不过你朋友不常来，很多时候都是程鹏自己来。据说一星期五天课，程鹏最少都来两趟。”

    江云间哦了声“就不怕被你们发现”

    “他是大老板，又不是明星，当然不用看别人眼色啦。”小鲜肉笑了，“不过陈安倒是挺怕的，但他也藏不住。我跟他不是同班，都听说这些事儿了。”

    江云间“我还以为大老板平时都挺忙。”

    没发现江云间不对劲，小鲜肉哈哈道“那对男朋友肯定不一样嘛。”

    小鲜肉的化妆师过来敲门催他。小鲜肉打开门锁“哥，我先去补妆了。”

    “等等。”江云间叫住他，“那陈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鲜肉“啊”

    江云间笑“突然有点好奇。”

    “我跟他没怎么接触诶，人品方面我不太清楚。不过他长得还不错，你刚刚也看见了，白白嫩嫩的，就是矮，还瘦，人畜无害的，说白了就是幼齿，特嫩，跟初高中生似的。哦对，他还有点结巴。”小鲜肉说完一惊，“这么一说那大老板口味是有点儿危险哈”

    博镇到摄影棚的时候，拍摄刚刚好结束。

    江云间坐在椅子上发呆，腿上抱着个袋子，脸上妆卸了，有股苍白感。

    “路上堵车，你等久了”博镇快步走到他面前。

    “没有，刚结束。”江云间回神，站起身来。

    博镇满脸高兴，一路上都在说关于代言的事儿“那边说话特别痛快，广告大片、杂志拍摄、各种渠道官博宣传，都有小间，你”他转头刚要继续说，看到江云间的表情，一顿，“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江云间沉默片刻，突然问，“博哥，我是不是老了”

    博镇莫名其妙，疑问四连“老了谁说你老了你二十五岁生日都还没过这么年轻就红成这样，不知道多少人嫉妒你呢怎么，你又上微博大号看那些黑子评论了”

    “都二十五了”江云间哑然。

    “都”三十多岁的博镇差点喘不过气来，“怎么了你”

    都二十五了。

    白白嫩嫩、幼齿、瘦、矮，他一样沾不上边。

    要不是小鲜肉今天提起，他都快忘了，他已经过了几年前风华正茂的年纪。

    早已经不是程鹏喜欢的类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