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母带上房门离开后,房内又余下了安静。

    苏华晔视线落在插座上，盯着电脑插头看了片刻，拔下插头。做好了这些，他又习惯性地起身,收拾课本，随后才想起了母亲要帮他请假,让他好好休息半天。

    持着书本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苏华晔余光随意一瞥,就能发现屋内的装饰摆设，都充满了父母的心意。

    他将书本放回桌子，人坐在椅子上。苏华晔食指轻点太阳穴,揉了揉。

    他铁定是想走表演这一条路，如果父亲坚决不同意，怎么办？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母亲的声音落入苏华晔耳中：“晔晔，我能进来吗？”

    “能。”

    苏母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一杯牛奶,她将牛奶放在桌上,又从门外搬了一个椅子,和苏华晔面对面坐着。

    “今天是不是没喝牛奶？”苏母这样问。

    “妈，你怎么知道？”苏华晔眸底闪过一丝惊色。

    就像大部分家长一样,苏母也喜欢让苏华晔睡前喝一杯牛奶,不过令苏华晔疑惑的是,每次他忘记喝，苏母都能发现，就如今天一样。

    苏华晔本以为母亲又不会告诉他，没想到苏母姣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语气里甚至还带了一点得意：“因为妈妈有办法啊，我们家冲泡牛奶都是袋装，昨天9袋，今天也是9袋。”

    昨天9袋，今天9袋，袋数没变，就是没喝。这么简单的母亲式的算法，却令苏华晔心头微酸。

    他握起桌上的杯柄，指尖无意间碰到杯壁，却没被烫着，牛奶温度竟然刚刚好。

    苏华晔小口喝着牛奶，母亲也没说话。

    此时，安静再一次袭向房间，像是无形的墙，隔在母子二人中间。好像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小时候粘着父母，等到稍大些，有了自己的主意，就会与父母产生分歧，甚至离开。

    “晔晔，你骨子里其实和你爸一样，若是打定了主意，就绝不会回头。”

    苏母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苏华晔没说话，某些画面却在此时快速划过脑海——

    七岁的小苏华晔，踩着小皮鞋，哒哒哒地跑到正在打电话的苏父旁边，抱着苏父的胳膊不撒手：“爸爸，陪我打游戏。”

    听见了儿子的声音，苏父敛去了眼里的怒色，换上了温柔。他揉着苏华晔的头发，小声道：“晔晔，乖啊，爸爸正忙呢，等爸爸忙完，陪你打游戏好不好？”

    小苏华晔眨巴眨巴着眼睛，点点头，答应了。一副我超级乖，超级听话，所以你快忙完来陪我玩的模样。

    苏父看见儿子的样子，也没之前那么生气了。谁知，这时候，电话那头传来吼声：“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晔晔想想啊！假如你做生意失败了，张美和晔晔怎么办？你是用母子二人喝西北风吗？”

    小苏华晔被声音吓到了，他听出来那是爷爷的声音。小小的他，不明白在平常笑容慈祥的爷爷为何要凶爸爸。他拽住爸爸的衣袖，轻轻地拉了一下。

    “爸爸，晔晔没事。”

    他软糯糯地说完，小身子顿时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爸爸为何突然抱住他。事情太复杂，他的小脑袋想不出来，于是便学着妈妈哄他的样子，试图拍拍爸爸的背，结果发现自己小胳膊太短了，最后只能拉着爸爸的胳膊，以示安慰。

    ……

    这段记忆，时光太久远了，久到苏华晔几乎都要记不清楚，如果不是今天的事情，可能这记忆永远都不会从他脑内跳出来。

    可他偏偏想起来了，甚至能够想起来当时父亲的表情，父亲的声音。父亲和爷爷说的话，仿佛穿越了层层时空，来到了他耳畔——

    “爸，我不小了，有家庭也有孩子，做任何事情肯定会先思量。我想给张美还有晔晔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你信不过我？”

    苏华晔垂下眼帘，他恍然间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当时父亲的心情，可父亲，还记得他曾经的那种感受吗？

    彼时的父亲，不顾爷爷的反对，坚持要做生意。父亲的坚持，使他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即使09年生意失败，但他们家也过了将近十年的好日子。

    许是苏华晔陷入沉思太久，苏母以为这孩子是被他爸吼的伤心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晔晔，你爸也是为你好。你们班学艺术的，早就去学习了，不是吗？现在去学表演，已经跟不上进度了吧？你今天成绩进步那么大，班主任打电话给你爸时候，可把你爸高兴坏了。你知道我们今天为何回来这么晚吗？”

    为何爸妈回来这么晚？难道和他有关？

    一瞬间，苏华晔脑海内转过许多个念头，可他终究没能从混乱的线索中捕捉出关键性的一点，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吐出一句：“不知道。”

    “我们今天——”

    苏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父推门进来打断：“张美，劝什么劝，你再劝我也不会改变主意！”

    苏华晔心情顿沉，随之却觉得苏父手里抓着的某样东西，闪到了他的眼睛，仔细一看，原来苏父手里拿着几把钥匙，银色的金属制品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

    苏父一直站在门边，没进来。他狠狠瞪着苏华晔，手却将钥匙紧紧攅着，一点一点，想将钥匙完全藏进手里，不被发现。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都给老子滚去睡觉！”苏父板着脸生气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凶。

    然而苏母却毫不畏惧，站起来，来到苏父面前，摊开手，道：“拿出来吧，钥匙。”

    苏父表情一凝，浑身肌肉一僵，道：“什么钥匙？”

    言语神态间，一副不知情，不明白的模样。

    “就是你拉着我，花了一晚上时间，给晔晔挑的自行车的钥匙啊。”苏母说得极为自然，好似压根没看见苏父不自在的模样。

    “……”苏父试图后退，可他发现再往后，就是房门口，于是暗暗将右手背过来垂在手侧，藏好钥匙。

    他觉得一切都没问题了，ok了，于是继续板着脸，可严父姿态还没摆好，右手就被自家老婆拽住。

    张美竟硬生生从他手里夺走了钥匙，然后补刀：“对了，你还说要挑白色的，你比我细心，居然还发现晔晔偏好白色的数码产品。”

    苏父：！！！

    他的老婆，拎着亮晶晶的钥匙，对他公开处刑问：“说，刚才你是不是在门外偷听？”

    苏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