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

    家里的佣人站在该站的位置上,一言不发。弥漫在空气中的压力感,简直要令人喘不过气来,刚才这儿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两位主人上楼，剩下他们的儿子独自坐在沙发上。

    小主人，虽然才十八岁,但气势不输男主人。佣人们站得笔直，没人敢往傅景斯的方向看一眼，大厅里的气氛陷入了窒息的安静。

    忽然，一点天蓝色的身影,在众人的余光里动了。穿着南中校服的傅景斯，走到液晶电视前,打开了电视。

    修长的手指持着遥控器,细碎刘海下的眸子毫无波澜，傅景斯按着遥控器上的按钮,开始调台。

    佣人们觉得有点奇怪,自打她们来到傅家后,就没看见小主人打开过电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出众，冷静自持，有着一种别于同龄人的成熟。

    “南城卫视是几号？”

    正在她们疑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傅景斯的问题。

    电视需要调频,每户人家的台数顺序都不一样,作为佣人，又不可能打开主人家的电视。小主人问她们，她们也不知道啊。

    得到了佣人们的回答，傅景斯也没说话。他坐回了沙发上，手里依旧拿着遥控器，一下、两下、三下地按着按钮。

    电视上的光线倒映在客厅里，随着电台的变动，一闪一暗。客厅里除了电视的声音，再无其他的响声。

    仆人们心想，的亏傅家的房间隔音好，不然正在气头上的两位主人要是发现了小主人在看电视，肯定会更加生气。

    终于，傅景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屏幕上的画面映入他眼底，穿着白衬衫的苏华晔眉眼精致，苏华晔微笑时，傅景斯冰冷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熟悉的声音，开始响在耳畔——

    “我们处在无限的轮回中，但我知道，终有一日会窥得曙光。”

    “活着的意义，就是和你们在一起，有酒有肉，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佣人们不明白，少爷为何要看这个节目。

    她们唯一能够发现的事情，就是厅内压抑的氛围减轻了很多。少爷，心情好像好了一点。

    苏华晔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的声线很清澈，有种少年特有的明朗感——

    “快乐是一百块钱，你说你有五分的快乐，他有一毛的快乐，我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总该有个十块了吧？”

    “十块钱，在以前，还能买四听冰可乐。现在能换来队长一个吻，要不要？”

    傅景斯的视线一直落在少年身上，恍然之间，他发现那人愈加耀眼起来。

    可惜，这个节目里，关于苏华晔的部分很短。傅景斯一直在等，等苏华晔继续出现，终于在初赛结果公布的时候，镜头又跳转到苏华晔那里。

    他的少年，穿着白衬衫，微微挽起的袖口处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许是喜欢，苏华晔的一切落在傅景斯眼里，都能牵住他的心情。

    录播剪辑的节目终于结束，傅景斯从桌上拿起手机，想给苏华晔发短信。

    解锁后，打开短信，一行字赫然落入视线——

    苏华晔：[你也早安。]

    这条消息，傅景斯没有回复。

    和其他人发短信，除非有要事商量，否则根本不会在乎对方什么时候回复。和喜欢的人发信息，哪怕等待回复的时间只有一分钟，也觉得漫长。

    你回复一条，我回复一条。就连回复的字数和条数，暗恋者内心都有小小计较。

    昨天，傅景斯发了晚安短信后，苏华晔没有回复。

    今天，傅景斯本来不准备给苏华晔发短信，却又耐不住内心的思念。纠结了十几分钟后，才发了简短的两个字：[早安。]

    收到了苏华晔的回信后，傅景斯想了想，最后决定不回复了。

    嗯，傅景斯觉得，他总算扳回一局。

    他没发现，他这样的行为有多幼稚，他只知道，喜欢上一个人，他可以为那个人做很多。

    打开短信编辑框后，从没被题目难倒的傅景斯，却栽在了写消息上。

    苏华晔赢了，他到底要怎么恭喜苏华晔？

    ——是“苏华晔，你很棒”？

    ——还是“我看了节目，你演得很好”？

    转瞬之间，已有十几条短信的内容在他脑内生成，最后傅景斯只发出了简短的三个字：[阿晔。]

    独属于他的称呼，让他心底漾起了丝丝喜悦。

    发完过去，傅景斯又陷入了等待里。猛然间，他的手机一震，屏幕紧接着亮起，傅景斯那双黑色的眼眸仿佛也跟着亮了起来。

    ——[阿景，阿景，阿景景。]

    傅景斯勾了勾唇，素来平直的嘴角弯出一个浅笑的弧度。

    阿景，阿景，阿景景。

    他仿佛听见苏华晔这样喊他。

    《逃杀日》的台词里有这样一段话：“快乐是一百块钱，你说你有五分的快乐，他有一毛的快乐，我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总该有个十块了吧？”

    他没看过这部电影，但他喜欢苏华晔念的这段词。

    如果快乐是苏华晔的话，苏华晔对他笑一下，他有了快乐。

    这次，他舍不得不回复了。

    [阿晔，阿晔，阿晔晔。]

    他将消息这样发过去。

    

    苏华晔真没想到，姜博砚出门居然不看天气预报。

    俗话说，六月的天，孩子的脸。那南城的天气，一年四季都可能是孩子的脸。只要是在南城生活的人，出门都会习惯性地带一把雨伞。

    不过想了想，苏华晔还是回了一条短信：[要不要改个日子，只要我有时间，一定去。]

    上次月考结束后，他收到了三位好友的信息。除了姜博砚，其他二人的邀约，他也算是间接同意了。

    苏华晔明白，友情需要维持。许多曾经以为会一辈子的友谊，最后都敌不过时间和距离。

    高考结束后，他和很多高中同学就也没了联系，有的人，甚至上辈子再也没有见过面。大学更是如此，进入娱乐圈后，人情关系更为复杂，友谊变得小心翼翼。

    能够重回高中，体会纯粹的友谊，苏华晔还是很珍惜的。

    他又和姜博砚聊了几句，最后将时间和日子定下来。

    周六晚上，苏华晔正在家里写数学题，蓦然间，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目光瞥到一旁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姜博砚”三个字。

    按下接听，姜博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你下来就行了。”

    苏华晔有些惊讶，他扫了扫桌上的闹钟，还没到六点半。

    “不是说好七点半，你怎么现在就过来了？”他问。

    “……”姜博砚一时沉默，黑色的摩托车停在他的身边，衬得他气质更冷。

    他顿了顿，道：“……好像是我记错时间了，不好意思。”

    总不能说，他急着要见到苏华晔，所以来这么早。

    记忆，算是一个万能借口，姜博砚说起来，丝毫不心虚。

    苏华晔：“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没事情，既然你来了，我们就提前出发。”

    姜博砚：“好。”

    苏华晔：“我还要收拾一下东西，你要不要先到我家坐坐？”

    月明星稀，秋风将苏华晔的声音送进姜博砚耳里，温柔的少年音仿佛漾在了姜博砚心底。仅仅听着声音，姜博砚的心跳就快了许多，如果单独在一起，如果他进了苏华晔家，如果他看到了苏华晔的卧室……

    姜博砚不敢想了，英俊的少年垂下眼帘，道：“……不用了，我在楼下等你就好了。”

    苏华晔继续劝说：“今天温度有点低，楼下等着会不会很冷？”

    “……”姜博砚一口气回绝，“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

    冷风，正好有助于他清醒。

    过了大约十分钟，苏华晔下楼了。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蓝色的牛仔裤将少年的腿型衬得笔直修长。

    姜博砚的视线落在了苏华晔身上，定睛看了三秒后，又快速移开眼。

    “来，上车。”

    他骑上摩托车，转动把手，发动机响起来“嗡嗡”的声音。

    苏华晔跨上座位，问道：“我的安全帽呢？”

    发觉后座一沉，姜博砚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周围所有的声音仿佛瞬间放大起来，苏华晔的呼吸声，苏华晔的说话声，姜博砚感觉全身的血似乎都冲进头脑，一时间他竟忘了回答。

    “我的安全帽呢？姜博砚？你别说忘记带了啊。”苏华晔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满十八了吗，有驾照了吗？”

    “……”

    还是沉默，校霸拿起了挂在车头的安全帽，向后伸着手，递给了苏华晔，没回头。

    “你不会真没驾照吧？”

    “……有。”姜博砚低声回答，“坐稳了，我要开车了。”

    “嗡——”

    摩托车加速疾驰，苏华晔一个未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抱住了姜博砚的腰。

    姜博砚一愣，又加快了速度。

    苏华晔：“开慢点啊！”

    姜博砚：“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苏华晔：“慢一点！慢一点！”

    姜博砚：“一点点？你要喝奶茶？”

    苏华晔：“……”

    月色撩人，校霸觉得一切都好，就是他的耳尖有点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