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宋云娘看到眼前高大的男孩，不由微微愣了愣, 不过一阵子未见, 肖富贵如今已经跟她一般高了。

    “孩子可真是见风长, 我上次见你还只到我耳朵, 这才多久，都比我还要高了。”宋云娘感叹, 从前没有这种岁月流逝的感觉, 身边多了孩子之后, 就特别的明显。

    肖富贵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憨憨的来一句：“我吃的比较多。”

    说完这话，又担心什么，连忙又道：“我虽然吃得多, 可我现在能干很多活, 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白白浪费粮食的，而且我还能自己从家里带干粮。”

    收徒一般都会包食宿, 肖富贵说这话也是担心自己食量大，会被嫌弃。

    宋云娘看他现在哪里还有从前小霸王的派头，变得沉稳了许多, 也没有从前那么冒进。这次到县里, 也不用家里人送, 自己跟着车就跑过来了, 完全没有二世祖的娇气。

    宋云娘之前明知道他有天分，也没有收下他，也是想多观察观察。之前他的性格还是太容易惹事了, 她自问不是一个会人的人，只会传授手艺，她也害怕对方在她手下惹事不说，回头没把孩子教好，罪孽可就大了。

    现在看来，肖富贵从前也就是孩子心性，本质还是好的，现在随着年纪的成长，也越发沉稳了起来。

    而且他依然充满了干劲，整个人朝气蓬勃的，宋云娘自觉心态有些过于老成，甚至有些暮气，身边就需要这种敢想敢做的人。

    “我看了你炮制的紫草，比起我离开环河县的时候，有了很大的进步，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说起这个，肖富贵顿时挺直腰杆，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我一直是按照你的法子炮制，时间长了，就觉得这些草药也是有灵性的，跟人一样各自有不同。你教的法子只是大概的方向，具体怎么操作还是得根据每一棵草来进行调整。我越喜欢它们就越了解它们，和别人只是为了应付，炮制出的药材肯定也就有所不同。”

    宋云娘没想到肖富贵小小年纪，就能参透这些，道理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可真的做起来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大量的工作，且工作中一直带着思考，才能真正的做到，否则也不过是空谈而已。

    肖富贵是个有天赋的，而且有一股常人没有的韧劲。加之可能是家境比较好，肩上没有什么责任和担子，可以专心去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就能比普通人更加投入。

    一个天才再优秀，也是需要经济作为基础。

    在这里，生存的难题是实实在在的摆在眼前。在另一世，大家叫嚣着没法活，要饿死也不过是嚷嚷而已，在这里却是真的有可能会生生饿死。

    不过事物都是有两面性的，像肖富贵这样的也容易因为没有生存压力，对一件事情的投入也就没有那么尽力。毕竟这一行也是非常辛苦的，肖富贵的手明显都比从前粗糙了不少。

    肖富贵却完全不在意，说明是真的非常喜欢，才会觉得别人看着是辛苦的事，他却觉得做起来非常的快乐。

    “你现在是否还研究那蟾酥”

    肖富贵顿了顿，眼神有些躲闪。

    站在一旁的宋桃儿道：“被妄图说谎，你那点事谁都瞒不住。”

    肖富贵顿时气弱，期期艾艾的开口：“我，我确实还没放弃，可我真的没有乱来！”

    肖富贵就差举手发誓了。

    “那你做了什么”宋云娘表情严肃，让肖富贵心中更加忐忑。

    “我，我就是养了很多癞。不是都说这玩意是农家人离不开的好伙伴，我想着以后要是做蟾酥，肯定要杀死不少癞，这样一来可就不妥了。于是我就想着，野生的就让它们守护田地，我养的就专门用来做蟾酥。而且亲自养大，天天看着，也能更加了解它们。”

    肖富贵说完，连忙又道：“我真的没有偷偷做些什么，只有一些不小心给死了的，我才会试试，而且每次都非常小心，没有再跟以前一样，会溅到眼睛。”

    宋云娘沉默不语，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肖富贵心中忐忑不安，完全没有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宋桃儿想要开口，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很清楚自己干娘别看柔柔弱弱的，主意却正着呢，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改变了想法。

    宋云娘之前就说过，让肖富贵不要再想做什么蟾酥，得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来。可肖富贵就是不听，真是让宋桃儿急死了。

    她狠狠的瞪了肖富贵一眼，肖富贵自知理亏，垂头丧气的完全不敢说些什么。

    原本以为今日能拜师，现在看来怕是没戏了。

    “那你有什么心得”

    肖富贵愣住了，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我干娘在问你话呢！”宋桃儿催促道。

    肖富贵这时才反应，连忙开口道：“我现在终于琢磨出蟾蜍是从哪里来和怎么取出了，只有耳后和皮肤下才有那白色的浆液。这些浆液都是有毒的，抽取的时候一定得小心。”

    肖富贵见宋云娘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又将自己如果提取白色浆液的过程道出。虽然没有人指导，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观察和试验，他已经能掌握到了大概的技巧。

    作为一个只是看过几眼的人来说，能自学到这般地步，已经非常的厉害了。

    即便是宋云娘自己，都不敢说如果没有当年爷爷的传授，自己会做得比肖富贵更好。

    “你现在养了多少只蟾蜍”

    “大约有上千只吧，我养在林子里，不过是简单的围起来，有的会跑掉。若非家里人不同意，我还能养更多。”

    宋桃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家里人不同意，你倒是会使唤人。”

    肖富贵这个小霸王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虽然一方面是很钻研，另一方面，也很会指使村子里的小孩给他干活。从前也经常欺负别的孩子，否则也不会有‘小霸王’这个绰号。

    肖富贵是村子的宝贝孙子，谁也不敢忤逆。

    “我都是付了报酬的！”肖富贵连忙嚷道，“云娘子，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然你可以问问他们。”

    宋桃儿啧了一声：“那些人怎么敢说不。”</p>

    肖富贵顿时有些急了，连忙解释：“天地良心，我这次真的没有强迫他们。我现在炮制紫草能赚钱了，我有钱给他们！每个人都抢着想到我这里干活呢，我没收的都是那些大嘴巴不牢靠的。那些人肯定是因此不服气，所以在村子里胡说八道！”

    自从肖富贵之前出事，家里就管的严了。虽然后来看他炮制紫草越发有模有样，觉得他沉稳了不少，没有像以前一样把他当孩子，可蟾蜍还是不会让他去碰的。

    “你制的蟾酥可是带着了”宋云娘问。

    肖富贵摇头：“您说不让我做那东西，说是有毒的，所以我只是看看那浆液是什么地方流出来而已，并未去收集。”

    宋云娘笑了笑：“你倒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云娘子你说的话有道理，我肯定是要听的。只是我觉得多做些准备总没错，所以才不会完全放下不管。”　　宋云娘挑眉：“那我若说的没道理呢”

    肖富贵愣了愣：“额……”

    宋云娘就这么看着他，明摆着不让他敷衍撒谎。

    肖富贵抿了抿唇，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若是没道理，我，我就跟云娘子你讲道理，云娘子你这么通情达理，而且还这么聪明，肯定能理解的。”

    “你可真不识好歹！”宋桃儿瞪眼。

    肖富贵挠挠头：“不是，我就是觉得既然都没道理，也不能盲从吧。”

    “长辈不可忤逆。”宋桃儿又道。

    “可，可……”肖富贵支吾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嘀咕：“错就是错，就算是长辈，也不能错的变成对的啊。”

    宋桃儿见他这般，不由急了起来；“你这个傻子！”

    肖富贵依然没有辩解什么，执拗的坚持自我，并没有因为这有可能让他拜不成师而妥协。

    “你倒是个明理的，之前倒是我看轻你了。”宋云娘赞赏的点了点头，“只要是人就会犯错，不能因为对方的身份，就能无视这一点。”

    肖富贵原本沮丧的耷拉着脑袋，一听这话，顿时又精神了起来：“云娘子，你也觉得我说得对是吗！”

    “干我们这一行，就是不能盲目相信，要学会质疑，更重要的是学会用事实去辩证，如此才能成为一个好的制药师。否则，只能做一个复制者，而无法创新，终究只能跟在人后面，还有可能会被淘汰。”

    制药从来都不是一件僵化的事，而是一直在不停的创新和进步的。即便是宋云娘有了另一世的记忆，比别人要知晓的东西要多，可若是不带脑子去思考，很快也会被人超越。

    只有不断的学习，去探索新的东西，才能真正的成为一名合格的药师。

    肖富贵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云娘子，我知道了！”

    “怎么还叫云娘子”

    “啊那叫什么”肖富贵一脸茫然。

    宋桃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呆子，还不快叫师父！”

    “师父！”肖富贵扑通脆生生的跪在了地上，看得宋云娘头皮发麻，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这地可是青石板，别给磕坏了。”

    肖富贵傻兮兮的笑着：“没事，我皮糙肉厚的，坏不了。师父，你是真的收下我了”

    “我什么时候胡说过”宋云娘失笑，“不过想要拜我名下，可没有那么简单，你现在只是实习期。若是表现不好，我还是会退回去的。今后要是做了不道德、违法乱纪的事，我会毫不留情的将你逐出师门！”

    “师父，你放心，我好好努力，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肖富贵发誓道，随即又忍不住问：“啥是实习期啊”

    宋云娘笑道：“也就是还在考察待定的时候，若是过了才会过明路。”

    学徒和徒弟还是有所差别的，虽然听着差不多，但是地位是完全不同，能学到的东西也不同。

    学徒更类似打杂的，成了徒弟才能真正的学到东西。

    肖富贵早有准备，不以为意：“我会好好表现的！”

    宋云娘收下肖富贵，又去考核了一下小伟推荐的石头。

    从之前让人查探的消息，石头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为人孝顺又勤快，话不多是个实诚的。

    瞧着有些傻气，可宋云娘跟他聊了一会，就发现这个孩子心里明白得很。让他做事也是个非常细心，且知道动脑子的，于是宋云娘也将石头收下。

    宋云娘收徒的事，很快传遍整个环河县，不少人都带着自家子弟登门想要将他们送到这里来。

    如今谁不知宋云娘靠着自己的手艺，短短时间里就翻了身。现在提起她都说的是能干，若不是和离了，生生还被埋没了。

    虽然也难免有闲言碎语觉得她再能干还不是和离了，想象着她虽然现在成功，可内心极为苦楚。毕竟她这个状况，于女子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可大多数人，心底都非常明白，宋云娘现在活得比从前精彩得多，只不过嫉妒或者其他心里，让他们胡思乱想罢了。

    这不，一听她要收徒，心思立马活络起，到处拖人关系想要将孩子送到这里。

    宋云娘有本事，还没有子孙，虽然有干儿子和干女儿，可到底和亲生的不同。若是能在这里讨好，指不定未来如何。

    即便不能继承什么，能学到手艺，那这辈子也不愁了。

    因此，不光是环河县的人，就是临近的县城得了消息，又知道宋云娘不看家世背景，都纷纷把孩子送过来想要试试。

    其中，不乏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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