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椋醒来的时候, 已经月上中天。

    夜间温度骤降, 他的上半身躺在岸边的石头上，下半身却仍然浸泡在湖水中, 夜风拂过, 肌肤上泛起阵阵凉意，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这让他迅速清醒过来, 他记得……之前湖面上泛起了雾气，所有人的身影都隐没在了雾气中，就连巨蟒也不见了踪影……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就记不清楚了，醒来时已经到了晚上, 那么他是昏睡了一个白天？

    云椋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妖怪体质, 否则一个年轻人泡在冷水里那么久，不生病才怪呢。

    少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开始打量四周。

    不出意外的话, 湖泊仍是他今早踏入的那个湖泊, 然而湖泊周围的景色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木与草地消失得无影无踪，湖边满是嶙峋的灰白色石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周围一片静谧，连虫鸣声都听不见, 让人不禁怀疑这附近是否有生物存活。

    我这是……又来到另一个时空了吗？云椋下意识地想到。

    他没有在附近发现直播球, 也没有发现“殿下”、长荣、白蔓蔓……任何一个的身影, 附近也没有他们被其他生物带走的痕迹。种种迹象让云椋不免怀疑起了自己再次穿越时空的可能性。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 不远处竟然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云椋转头看去，只听见“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翻倒在地上的木桶，木桶旁则是一个衣衫破旧，裹着一条大围巾的小男孩。

    小男孩吃惊地看着云椋，指着他说道:“人……人鱼？”

    云椋:“……？？？”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喜与赞叹。

    出现在湖水中的“人鱼”好看得不可思议，他肌肤雪白，沐浴在月光中泛着莹润的色泽，眉眼五官无一不精致，圆润的眼眸映着潺潺的水波，看过来时差点让他忘记了呼吸。

    真不愧是人鱼啊！

    小男孩心满意足，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一次人鱼呢！

    人鱼？

    半人半鱼的妖怪？还是人与鱼妖的后代？

    没怎么听过童话故事的乡下小熊不知道小男孩口中的“人鱼”为何物，也不知道小男孩心里给他加上了多厚的滤镜，将他当成了某种幻想生物。

    他攀着那块石头离开湖水，“哗啦”一声，水珠从少年笔直修长的双腿上滚落，小男孩将目光移到他的腿上，又是新一轮的惊叹，可能是惊奇他这个鱼精——不，人鱼竟然能变化出一双跟人类一模一样的腿吧。

    云椋发觉自己竟然能读懂小男孩的心思，当然，也可能是对方太过单纯，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你好，请问这是哪里？”云椋问道。

    少年柔软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小男孩愣了一下:“……这里是我们的村子。”

    “村子？”云椋一愣，“什么村子？”

    他记得湖泊周围可没有人烟，所以说他是再次穿越了时空？那么其他人呢？

    “村子就是村子。”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不解其意。

    “那你知道奥拉山脉吗？”云椋询问道。

    他们这一次的活动所在地，也是动物园的后山，就叫做奥拉山脉。

    “奥拉山脉？”小男孩思索片刻，“你是说奥拉山么？”

    他指向远方一片高大巍峨的黑影:“喏，就在那里，我们平时都不敢过去，只有举行祭祀仪式的时候，奥拉山才会开放。”

    祭祀仪式？

    云椋心中一动，妖怪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来到这里，跟这个祭祀仪式有些关联。

    就在他思索时，小男孩扭捏着开口了:“人鱼哥哥，你今晚要不要到我家去住呢？我知道你可以住在水里，但是湖水很快就要结冰了，所以……”

    他看向云椋，眼含期待。

    云椋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莫名来到这里，正好没有地方可去，小男孩所说的村子也算是个好去处，他也可以打听一下祭祀的事情。

    不过……

    “我不是人鱼，你还是不要叫我人鱼哥哥了。”云椋认真地纠正道。

    他的原形可是哺乳动物，跟鱼类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男孩懵懵懂懂地点头:他懂，人鱼都是不想暴露身份的嘛！

    “那人鱼……不，小哥哥你跟我走吧？”这么说着，小男孩解下裹在身上的大围巾，将它递给了云椋。

    围巾已经褪色，上面有着许多补丁，却洗得非常干净，云椋愣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他，将它裹在身上。

    醒来后他放在岸边的衣服也都消失了，不想裸|奔的他只能接受小男孩的好意。

    作为交换，他拿起了小男孩脚边的水桶:“你是来打水的对吗？”

    这么晚了，一个人拎着水桶来到湖边，总不能是出来玩的。

    小男孩愣愣地点点头，便看到小哥哥轻松地将盛满水的水桶提起来，说道:“走吧，你的家在哪个方向？”

    小男孩下意识地指了一个方向，反应过来想要接过水桶:“还，还是我来吧……”

    云椋轻松地避开他的双手，弯起眼睛:“不行。”

    他示意般提了提水桶:“里面装满了水，你拿不动的。”

    这个水桶比小男孩的腰还高，以他的身量，装一半的水都超过他的负重了。

    “好了，你都把围巾借给我了，我帮你提一桶水不是应该的吗？”他微笑着，“而且天这么晚了，再不快点回去你家里人会担心吧？”

    小男孩被他说服了，讪讪地放下手。

    ——小，小哥哥的笑容好温暖哪。

    他心里热乎乎的，夜风吹过，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冷意。

    回去的路上，云椋与他聊着天，获得了不少信息。

    小男孩名字叫做布里，家在村子西头，之所以大晚上出来打水，是因为家里的黑实的种子眼看就要干死了，如果种子坏掉，他们一家都会被村长惩罚的。

    “黑实？”云椋捕捉到了感兴趣的字眼。

    布里说道:“村子里每家每户都要种黑实的，把黑实作为贡品呈上，蟒神大人会赐予我们水玉作为奖励的。”

    蟒神？

    不知怎么，云椋突然想起了“殿下”，但是蟒神……那条整天懒洋洋地缠在他身上的巨蟒，怎么想都跟蟒神不沾边吧？

    他敛去自己的思绪，问道:“水玉又是什么？”

    布里解释说，水玉是一种透明的结晶，埋在田里会让植物长得更好，还可以作为燃料，药物甚至是食物，总之，对于村人来说十分重要。

    总觉得这描述听起来有点耳熟。

    不过云椋一时想不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很快，他们便走到了布里的家门前。

    那是一座不怎么高大的石头房子，房子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布里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犹豫了一下，他拿过一盏灯，几下擦亮了。

    一瞬间那盏灯发出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屋子，这光是灯盏中央那块透明的结晶体散发出来的，光芒是淡淡的白色暖光，十分柔和。

    与此同时，整间屋子都变得温暖起来。

    那就是水玉吧？

    云椋注视着那块结晶，越发觉得熟悉了。

    不过没来得及多想，他提着水桶，根据布里所说将水倒进一个大水缸里。

    水缸里的水原本只有浅浅一层，倒入水后，密密麻麻的黑点浮了上来，它们外表圆润，像是一粒粒黑珍珠，看上去竟有几分可爱。

    “它们就是黑实的种子。”布里说道，“三天后我们就要开始播种了。”

    “小家伙，你们可要争气，长得胖一点大一点……”他喃喃道。

    云椋摸了摸他的头，打断了他的呓语:“布里，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

    对方看起来并不像孤儿，但是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还有大哥和大嫂，他们住在隔壁的房子里。”布里忍不住蹭了蹭少年的手心。

    他没说他的父母，大概是已经过世了。

    这么想着，云椋又怜惜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布里:脸红jg

    布里给少年收拾出了一张简陋的床铺，云椋也确实十分困倦，生物钟早已向他发出了警报，于是他一沾枕头，没多久就陷入了酣甜的梦乡。

    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朦胧的日光洒在少年眼帘上，少年唔了一声，没有彻底清醒，半梦半醒之间，不知从哪里传来朦胧的交谈声:

    “你不是……也这么觉得吗？”

    “献给蟒神大人……祭品……喜欢……”

    “别犯傻……本来……选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