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年,沈绘茵终于从越来越不对劲的心跳中,发现自己悸动的心事。

    她喜欢上了颜攸。

    如果不是已经离得那么近，舍不得冒风险，她将成为狂蜂浪蝶的一员,千方百计谋夺眼颜攸的青睐。

    但现在,她怕失去更多。

    沈绘茵闭了闭眼，头贴着柔软的枕头,却感觉自己浑身僵硬。

    颜攸毫无防备地睡在床上，宿舍只有她们两人,哪怕她做些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

    沈绘茵手中的汗湿透了手表,她的注意力一半分给了时间，一半放在颜攸的呼吸上。

    睡了吗，睡了吗，她到底在干什么？

    快停下。

    沈绘茵松开手表，表面向下倒在床上，动静微不可查。

    颜攸的被子有规律的轻微起伏着，这是她往常熟睡的时间。

    沈绘茵竭力放轻动作，走到颜攸的床头。

    自发觉自己的感情开始，沈绘茵精神受到反复折磨。

    一会恨自己眼光太好,一下爱上不可能爱她的人,为爱情的无望而痛苦非常，一会又为颜攸对她展露的一个笑容雀跃欢喜,甜蜜得不舍得怨怪。

    辗转失眠好些天,沈绘茵终于克制不住了。

    颜攸恬静的睡容,美极，无论何时看都免不了心灵的震颤。

    沈绘茵慢慢坐下，披散的头发是她一点点梳理好的，饱满娇艳的红唇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沈绘茵想，额头就好，一次就好。

    她慢慢低下头，屏住呼吸，不敢直视颜攸的容貌，吻却意外落到唇上。

    感受到异样柔软的触感，沈绘茵的心猛跳一下。

    刚要退出，下一秒，颜攸突然睁开眼睛。

    完了，一切完了。

    沈绘茵心脏骤停，浑身僵硬。

    “骑士会吻上公主的唇吗？”颜攸望向上方的沈绘茵，优美的嗓音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

    “我……”沈绘茵嗓子沙哑，手停在半空不敢动弹。她不知道从何辩解。

    “什么？”颜攸好整以暇地坐起，从床头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睡裙的褶皱也被轻轻抚平。

    这一动作看得沈绘茵眼底微黯，更觉毫无希望。

    说不定，今天过后，她们再不可能友好相处了。她别想得到一个好脸色。

    更甚，颜攸很可能不再看她一眼，说话也成了奢望。

    “嗯，没话说吗？”见沈绘茵久久不语，看在多年陪伴的份上，颜攸愿意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头脑发昏作出这种事，无可辩驳。

    “对不起攸攸，我不该趁你睡着对你做这种下-流的事，我、我喜欢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沈绘茵孤注一掷表白了。

    颜攸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进沈绘茵闪烁着希冀和绝望的眼睛。

    窗外的阳光恰好照亮室内。

    颜攸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在她眼底的倒影。

    沈绘茵作为一个小世界的女主，别的不说，眼眸澄澈动人，浓烈的情感让它显得更美，尤其这股情感全冲她而来的时候。

    颜攸发现，沈绘茵眼中的倒影，竟然比自己在镜中看到的还要美上数倍。

    如果能每天看见……

    已经到嘴边的拒绝重新咽下，颜攸愉悦展唇一笑：“可以。”

    ……

    恋爱后的日子对颜攸而言没有什么改变，但对沈绘茵来说，仿佛一脚踏入天堂。

    飘飘然，总觉得毫无真实感。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回原形。

    沈绘茵只好花更多的时间缠在颜攸身边。

    尤其颜攸毫无变化的态度，让她的心久久踩不到实地。

    颜攸近几年注视镜子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还热衷于寻找自然中各种能照出人影的景象。

    清澈见底的湖泊、光滑如镜的石面、通透玲珑的冰棱……

    沈绘茵每个假期都陪在颜攸身边，颜攸看倒影，她看真人。

    但久了之后，沈绘茵发现不对劲。

    颜攸偶尔也会注视她的眼睛，神情有些奇怪。

    手指虚虚放在她的眼上，感慨：“真美~”

    沈绘茵一开始只顾着害羞，很久才反应过来颜攸是说，她眼中的自己真美。

    沈绘茵：“……”

    对沈绘茵而言，倒影永远比不过真人。

    但在颜攸看来，她比不上一个虚幻的影子。

    沈绘茵千方百计想要颜攸注意力回到她身边。

    幸好颜攸对她的漫画还感兴趣。

    沈绘茵画了一个影子有了神智欺骗反噬主人的故事。

    画风温馨治愈，不看到最后看不出恶意的那种，毫无防备的人见了，绝对能留下终生难以忘怀的阴影。

    然而这么可怕的故事也没吓到颜攸。

    “影子再怎么也比不上看真人，”颜攸笑着道。

    沈绘茵内心疯狂点头，下一句话却直接将她整懵了。

    “如果人与影子互换，终于能永远看到真实鲜活的美了。”

    沈绘茵：“……”不、这不是她想要传递的信息。

    眼见颜攸意犹未尽，想拿起那本漫画再回味一遍。

    沈绘茵警觉地抢先一步：“我突然发现有一个很大的bug，我修改完再给攸攸看。”

    说完，沈绘茵站起来，要将画稿锁进柜子里。

    在她转身那一瞬，身后的颜攸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

    果然，此后那本漫画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

    回到现在，

    “攸攸，吃早饭啦~”从食堂的沈绘茵轻轻拍了拍颜攸的背，带回来的早餐放在她桌上。

    “唔~”颜攸抬起头，睡眼惺忪，头发睡乱了。

    没等颜攸手习惯性探入书包，沈绘茵按住她的手，自然地笑着道：“我帮攸攸梳头，攸攸先喝点水，吃早餐啦~”

    颜攸有些茫然的点点头。

    沈绘茵将不知何时又多出的一把镜子，悄无声息的放到自己裤兜。

    保温杯递到颜攸手上，沈绘茵手上多了把小梳子，耐心地给颜攸整理头发。

    后排背单词的女孩子，看着今天的第十页，又看看沈绘茵桌上那袋热腾腾的流沙包。

    沉默。

    她想求沈绘茵做个人，再看下去她男朋友就可以凉了。

    同样早恋，为什么她们可以这么甜啊啊啊？！

    男朋友毫无所觉地刷着题，偶尔喝口咖啡醒神。

    突然，他打了个冷颤。

    回头，是女友在瞪视他。

    男朋友：“……”

    ……

    晚上回去的时候，

    舍友刘安怡走到颜攸她们面前，问：“我今天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宿舍吗？我忘带钥匙了，陈月今晚请假回家去了。”

    这所公立高中校内只有四人寝、六人寝和八人寝，单人间和双人间的豪华学生公寓在校外。

    两人经过商量选择了四人寝。

    后来，沈绘茵无数次后悔这个决定。

    宿舍不方便亲密，太不方便了。

    沈绘茵瞟了一眼面带为难的刘安怡，又看看在旁边等她收拾东西的颜攸，点头道：“我钥匙借你，我和攸攸要去散步，你留个门就行了。”

    “……好吧。”仅仅是“散步”一词，刘安怡脑子里就闪过无数旖旎片段。

    只见她眼神奇怪、面色微红地点点头，“嗯，你们慢慢来，今晚夜色挺好的，我先回去，谢谢钥匙啊~”

    说完，刘安怡转身几步拉住一个经常结伴的女孩子，两人手挽手地出去了。隐约能看到刘安怡激动地低声说些什么。

    “攸攸，走吧~”沈绘茵只是整理一下桌面，很快就搞定了。

    “嗯。”

    路上，两人走到一个隐蔽幽暗的角落。

    月色果然很好，今天是农历十六，即所谓的既望，月光明亮皎洁。

    沈绘茵悄悄打量了半天路才找到这个风景不错的好地方。

    “攸攸~可以亲亲我吗？”沈绘茵熟练地抱住颜攸的腰，仰头问。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白色裙子，把自己整饬得漂漂亮亮的，而且晚修吃了半包草莓糖。

    颜攸低头看去，这边太过昏暗，虽然沈绘茵眼睛带有细碎的光，很美很灵动，但看不清眼底的她。

    这就不够了。还能更好的。

    颜攸心里暗暗摇头：“我们去那边，这里太暗了，我不喜欢。”

    沈绘茵看向颜攸眼神示意的地方，也少有人迹，但月光照下来，颜攸还会看她吗？

    不，到时候颜攸只会命令她睁开眼。

    沈绘茵手向上搂住颜攸的脖子：“……不嘛，我们试试在这里啊，攸攸闭上眼，我来亲你。”

    沈绘茵想，她一定要改变颜攸注视她的眼睛来亲吻她的坏习。

    实在太坏了，居然遭遇了这种事。

    亲吻的不是她，是眼中的倒影。

    然而沈绘茵有些抑郁的心情，一对上颜攸的脸，瞬间消弭。

    “随你~”颜攸无所谓地闭上眼。

    像是在说，既然如此，亲吻没什么好期待的。

    沈绘茵来不及想那么多，直接吻上去。

    直到一束强烈的灯光打到她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