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 村口

    天还没亮，颜攸便被柳春丽张秀玉两人唤醒。

    一齐接近村口时, 牛车已经坐的半满。

    “攸攸, 这边。”郁禾遥遥坐在车上向她挥手。

    啊大家怎么都这么早的颜攸睡意朦胧的跟着抬起手, 晃晃手电筒。乱摇的光束示意她已经听到了。

    郁禾抹黑起了床，跟郁妈一起拿好干粮背篓就过来了。

    等到天刚擦亮一线的时候, 她目光止不住地往路的那头望去。

    直到车上越来越热闹, 高高低低的喧闹响个不停，郁禾才远远看到了颜攸的身影。

    颜攸似乎很久没那么早起了, 睡眼惺忪, 打着呵欠从黑暗走到黎明。

    颜攸蓬松的短发也有些凌乱。郁禾恍惚间想要伸出手揩拭颜攸眼角的泪珠, 却惊醒还离那么远呢。那泪珠应该是她臆想的。

    再仔细一看。颜攸身旁好像还有两个人，但半隐在黑暗中, 很不起眼。

    “攸攸, 攸攸我在这边——”颜攸再过来一点，郁禾又手伸过头顶招呼。倒像生怕被错过似的。

    “过来啦”颜攸清亮中带着懒洋洋倦意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像是随时又要睡过去一般。

    比起颜攸的声音，更夺目的是她手上的电筒光。车上大妈大婶的目光都给它吸引过去了。

    “费不少电吧。天都快亮了呢。”有个大妈忍不住喃喃道。

    “颜知青可真阔气啊, 城里人真好。”大妈旁边的小姑娘也满是艳羡，她们都是摸黑赶过来的呢。

    “也就颜知青家里条件才好, 你看知青点其他知青, 过得还不如我们呢。”

    “唉，也——颜知青你早上好啊。”

    “早上好，”颜攸打起精神一一打过招呼, 坐到了郁禾旁边。

    “大冬天天亮的晚，颜知青平常都是天亮才起的吧，困得快走不稳路咯”

    大妈们调侃了几声颜知青，颜攸只唔唔地瞎应几声。

    见人困成这样估摸也听不进耳，大妈们便很快转移话题了。

    “困么，趴我肩上睡会”郁禾接过手电筒，低头看着颜攸，眼角果然有一点泪意。

    郁禾几乎是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俯下脸，用手指轻轻擦去。

    有一瞬间，郁禾头昏目眩，居然产生亲上去的欲-望。

    一定是这样的颜攸太像童话中睡美人的缘故，看上去太美好了。

    郁禾想在清晨摘一束蓝白相间的花放在颜攸床头，俯身用吻唤醒她。像故事里侍女唤醒公主时的情景一样。

    但身边人太多了。

    她们无法理解她对颜攸感情的真挚纯粹，大惊小怪吓着她心爱的朋友就不好了。

    “睡吧睡吧，还要过一会才开车。”睡吧睡吧，以后再睡到我身旁，我就可以给你一个睡前吻啦。

    颜攸睡意朦胧地看了近在眼前的郁禾。

    近看果然很像个住在森林里不染尘埃的仙女啊，白得发光的脸，灵透的眼中满是不自知的情意。

    颜攸揽住郁禾的肩膀，趴上去，含糊嘟囔着：“那我睡会，要记得叫醒我。”这样的声音，可真有几分孩子气哩。

    郁禾只感觉肩上一重，轻轻的吐息喷在脖子上，有点痒。

    颜攸说话像是吻在她肌肤上说一样。她心里也跟着麻麻痒痒的。

    这一定是心灵相通的感觉吧。郁禾坚信道。

    她是正为颜攸对她的信任依赖而感动呢。心脏都跳得好快了。

    这种形容，这种心情，不是跟故事里那个侍女见到公主一样了吗。

    她们将来也一定会成为公主侍女那样亲密无间的挚友的。

    ……

    这年头农村的路都不好，需要很仔细才不至于开沟里去了。

    郁老三赶了那么多年牛车了，还是等到天亮到能瞧清楚路，才敢说一声：“走咯，都坐好哦——”

    郁朵本来想一上车就坐到颜攸身边的。但她弟也嚷着要来，耽误了时间。她好悬没得车坐，更别提挑位置了。

    车上吵吵嚷嚷，颜攸又睡了，郁朵想搭话也没法。

    郁禾听到要开车的话，有些犹豫，到底舍不得吵醒颜攸。

    她一手用力环紧颜攸，一手死死固定住身体。

    颜攸还是颠簸醒了。

    她眼皮艰难地张了张。

    黑黢黢的山村景观，鼻尖一股乱糟糟的味道还有牛身上的骚味。颠簸颠簸着，冷风刺啦刺啦拍在脸上。

    颜攸于是头全埋在郁禾脖子里，终于好受一点。

    “你抱我好紧啊。像是想把我揉进身体一样。”像是终于清醒，颜攸有心情开玩笑调侃郁禾了。

    什、什么揉进身体……

    郁禾的脸刷地红透了，手就要慢慢松开。

    “不要松手，就这么抱着吧。一路抱着，”颜攸的头发蹭得郁禾的脖子很痒，“好舒服。”

    冬天大家都穿的厚实，抱起来软软的，很踏实。

    郁禾的身体都僵硬了，心脏狂跳，手不知道往哪放。

    颜攸睡着时，她没发现自己的手放的地方不对劲。现在颜攸一动，郁禾才惊觉手中异样的弧度。

    “攸攸我们换个姿势吧。”郁禾低声哀求。

    “不，我不想动，就这样吧。这车太辛苦了，我会吐的。”

    “那、那好吧。”

    一路僵硬到镇上，郁禾脑袋彻底放空，两眼无意识地停在半空某个点。颜攸在她怀里睡的正香。</p>

    “到咯——”直到郁老三苍凉的声音拉长响彻小道，郁禾才回转神来。

    颜攸又睡了一觉，彻底精神了。

    她神采奕奕地抬起头，脱离郁禾的怀抱。

    “你脸怎么那么红啊”颜攸手碰了碰郁禾的脸，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不会是又忘了涂雪花膏冻坏了吧”

    “不是。”郁禾更窘迫，却舍不得躲开。

    颜攸的手温温热热的，触到冰凉的脸上，感觉很明显。

    “先下车。”

    颜攸先跳下了车，伸手接住郁禾的手，带了一下。

    “来，我的围巾也像它的主人一样，希望你能暖和起来呢。”颜攸接下那条淡紫色柔软的围巾，裹在郁禾脖子上绕几圈，将她脸都埋了一小半。

    郁禾露出来的两只眼睛亮晶晶地凝视着颜攸，满是害羞的笑意。

    确定东西都拿好了的郁妈转头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笑了。

    闺女跟颜知青感情可真好啊。她对郁禾昨晚对她说的事更多几分信心了。

    “小妹，你和颜知青要好好处啊，妈先走啦——”郁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不等郁禾回答就同着邻居大婶一块儿走了。

    郁禾&颜攸：“……”

    “什么嘛，真是混蛋。”被粘人的弟弟缠着问个不停的郁朵，一扭头就看到颜攸的围巾待在郁禾身上了。

    这围巾……郁朵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当时她只知道贵，现在可才明白贵到什么地步。

    羊毛纺织的围巾，后世也很不便宜哩。

    这么大方，颜攸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呢。

    要颜攸是个男人，她就不会嫉妒她。相信哪怕嫁不成，郁禾现在享受的这好处，她也能分一杯羹了。

    郁朵心里更是愤愤不平，可惜被她难缠的弟弟绊住了手脚。

    郁老三牵着牛去一处地方等着，颜攸和郁禾则牵着手随人流走。

    现在已经一月底，农历接近过年了，大家的年货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但毕竟物资紧张，能多抢到一点实用的东西是一点。

    郁禾跟着颜攸，两人随人流来到供销社。

    镇上供销社是一个一层的宽敞平房，昏暗的煤油灯映照下，可以看见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

    售货员穿着制服衬衫，在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下，一脸不耐的高声嚷嚷：“排队，一个一个来——”

    颜攸自己没啥想买的东西，毕竟她才来了大半年。当初京城那边寄来这么多东西，她还没用完呢。

    不过……颜攸看了看身侧紧紧抱着她的手、生怕走散的郁禾。麻花辫用两个红色的头绳绑着，这可不太适合她。

    这么灵秀的样貌，应该搭配更加清爽的发饰。发型要是能换换就更好了。

    “我们去那儿。”颜攸指了一处人相对较少的柜台。

    “嗯。”郁禾乖巧点头。

    两人艰难停在那个柜台前。

    “有没有蓝色或白色的头绳”

    “一毛一个。”售货员这边卖的都是雨伞等当下比较不热销的商品，所以比较冷清。

    “大姐，我可以看看嘛”在这种环境下，颜攸口花花也是分人的，此时便是很正经。她可不想因为喊句“小姐姐”被当作耍流氓。

    颜攸这还是第二次踏进供销社，这里的东西她都不缺，自然是兴致缺缺。因此售货员也不能眼熟她。

    售货员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像是在确定她们不是面上光，耍着她玩只看不买的人。

    但颜攸穿的极好、气质出众。售货员一眼就能猜到她该是近来的知青。这边可没听说有这么好气派的闺女哩。

    旁边的郁禾也长得俊俏，围着的那个围巾应该是旁边那个知青的。毕竟她身上衣服虽然没啥补丁，但料子剪裁可远比不上这围巾的。

    但这不正说明两人感情好，那么贵重的东西都能随便借人用。而且颜攸头发短，发绳为谁买的不言而喻了。

    心中下了论断后，售货员严肃紧绷的脸突然像雪般化开，露出笑：“你是英子说的那个颜知青吧。我这就给你拿，不过只许看，不能乱碰啊。”

    衣服那么时髦阔绰，一看就是外国货，脸也白嫩干净，一股子学生气，却出手大方。跟她侄女顾英姿形容的颜知青真真是一分不差。

    见颜攸没开口否认，售货员大姐脸上的笑更热情几分，将几条发绳摆在柜台上任她挑。

    颜攸随口应付几句，低头在仔细挑拣着。

    这个串了一堆亮闪闪的不知道什么玩意，辣眼睛。这个也不行，光秃秃太寒碜。

    “还有别的吗，顾大姐”颜攸拉起郁禾的手，比划两下，“适合她用的那种，颜色要素净点的。”

    “其他的就比较贵了，上海进货过来的，只带了两条呢。”

    郁禾惊得睁大眼：“攸攸，我不用……别。”

    颜攸手指抵住郁禾的唇，“嘘”了一声：“我想看你漂漂亮亮的，当是给我的新年礼物嘛。”

    “拿出来看看吧。”

    售货员被颜攸一副不差钱的豪爽模样逗乐了，笑着转身小心拿出两个用塑料包装袋包好的发绳：“看吧。”

    这俩发绳，一条蓝白相间，一条紫白相间，看着果然秀气多了。

    “都包起来吧。”

    “两个四毛钱。”

    付了钱，颜攸拉起满脸不好意思的郁禾，想要走去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好好哄哄人。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串惊喜的呼声。

    “颜知青”x3

    三重奏成功吸引了颜攸的注意力，她与郁禾回头一看。

    一个赛一个漂亮的三个女孩子手牵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呢。

    颜攸：“……”

    郁禾：“……”

    作者有话要说：　　郁妈&售货员：多么感人、赤诚的友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