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铃你真的不跟过去看看么云婉华似乎伤得不轻。”好姐妹语气小心地道。

    何曼铃心里很慌, 却不肯服软地嘴硬道：“谁叫她不躲开的。活该。”

    同班一个常常和何曼铃不对付，也完全不怕何曼铃的女生听不下去了:“你这球摆明了冲她去的，师妹倒是躲得开啊！你喜欢章会长，章会长又娶过云师妹的事，大家也都知道。只是人家师妹都离婚开始新生活了, 就你揪着过去的事不放。平日里就没少听你骂云师妹, 你敢说你刚才那球不是故意的”

    婉华和何曼铃之间的牵扯, 一年级还真有许多人不知道。

    她们本来以为何曼铃是不小心的, 怕师姐自责难过，还在犹豫要不要过去安慰几句。结果听到何师姐骂婉华活该受伤，又听另一位师姐道出了二人之间恩怨纠葛。

    这下事实就很清楚了……何师姐就是故意的！

    婉华人长得漂亮，待人又温温柔柔的。虽说在班上只与同桌的胡子珊走得近些，人缘其实很好。

    于是一年级的女生们望向何曼铃的目光渐渐不满起来。

    平日里与何曼铃形影不离的几个女生怕被连累名声似的, 都装作不经意地离何曼铃远了些。

    瞬间变成众矢之的的何曼铃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 崩着张臭脸厉声道：“本来就不是故意的！”说完就昂头挺胸气势汹汹地穿过人群朝教室的方向走去。

    “故意伤人可是大过！何曼铃你等着被学校处分吧！”

    身后传来那个女生幸灾乐祸的声音, 很高很尖，刺得她耳朵疼。

    何曼铃回到空荡荡的教室坐着想了很久。她不想被学校处分开除, 更不想被文心报复。文家在文心祖父母和父母过世后，其实远不及从前的风光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的文家因着文心的三爷爷和二叔，也还是强过她们家的。更别说文家那些世交姻亲，学校里大家都在传文心和林曜的关系不同寻常，如果因为得罪文心而间接得罪快要转正的林副议长家……

    明面上得罪文家她从来都是不敢的。以前也就仗着文心性子好，在背地里偷偷使些小绊子, 文心也从来没跟她计较过。没想到这次文心会为了云婉华跟她翻脸。

    “帮我叫一下文心。”何曼铃随手拦住一个一班的女生道。

    正在抓紧时间做作业，想把放学后的时间通通用来陪婉华的文心听说何曼铃找她，美好的心情瞬间变差了许多，不过还是笑盈盈地向帮忙传话的女生道了谢。

    “何小姐有事吗”文心走到倚在阳台上望着远处操场发呆的何曼铃身边，半点笑意没有地问道。

    “嗯。”何曼铃收回视线，内疚不安地看着文心道：“云婉华运动课上受伤了。我想着你们每天放学都是一起走的，怕你等不到她着急，就来告诉你一声。”

    “婉华受伤了你怎么知道的”文心第一反应是何曼铃在撒谎，于是疑心满满地反问道。一来经历过上次的事后，她对何曼铃的为人很是信不过。二来她不愿意相信婉华真的受伤了。

    “我们上一节运动课是和她们班一起上的……”何曼铃咬了咬唇。明明道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她看了眼四周来来往往的同学，就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这下文心真的担心了，本来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瞬间写满了焦灼与心疼。“那她现在人在哪儿伤得重吗”

    何曼铃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老师已经送她去医院了，经常和她在一块儿的那个女生也跟着去了。”

    都送去医院了那肯定伤得不轻！

    文心根本没心情上最后一节课了，只想马上奔到婉华身边。她转身冲向教员办公室，想跟老师请假赶往医院，跑了两步忽然停下来，转身望着何曼铃感激地道：“那个……谢谢你特意过来告诉我”

    “我——”何曼铃支吾着，道歉的话又一次到了嘴边。“我是不小心的……”

    她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虽然很小声很小声，可对于极少对人服软的她已经是极限了。

    只是心急如焚的文心早就跑远了，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也不知云婉华在医院怎么样了……鼻子的血有没有止住

    不过想想云婉华都能抡书包吓唬她，应该只是看起来柔弱，流点点血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么一想，何曼铃心里才踏实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决定等放学了背着几个姐妹去医院瞧瞧，私下给云婉华道个歉，拜托她不要把自己作弊进京西的事情说出去。云婉华如果气不过要她赔钱，只要数目不是太夸张，她也都愿意给。

    以前她很鄙视云婉华为了点钱把章家害成那样，而现在，她居然盼着云婉华真的贪财，可以用钱买通。

    文心用最快的速度骑车赶到医院，找护士问出婉华所在的病房在三楼后，气都来不及喘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跑。

    运动课老师和胡子珊站在病房门口，正低声商量着到底要不要通知婉华的父亲。

    “我觉得还是应该通知云同学的家长。”老师经过一番思考过后语气谨慎地道：“我也知道，云同学晕倒前嘱咐过咱们，她父亲身体不好，不要把她受伤的事告诉家里。要只是小伤，咱们帮她瞒也就瞒了。可你刚才也听医生说了……”

    此时文心红着脸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师姐！”胡子珊刚哭过，眼睛红红地把文心拉到身边。

    文心看了眼老师灰色运动衫上大片的血迹，心突突跳着，声音发颤地问道：“婉华怎么样了”

    胡子珊无助地看向老师，才止住不久的泪水又流了出来。</p>

    <strong></strong>    “鼻子的血勉强止住了。鼻骨有轻微骨折，医生说等血彻底止住肿也消下去了再做复位手术。”老师叹息一声道：“不过情况不太乐观。骨折其实没那么要紧，比较棘手的是云同学流了太多血，现在还是昏厥状态，醒不醒得过来都是未知数，医生对此也束手无策。我们正想通知她家长，万一……”

    “好歹让亲人见到她最后一面。”想到最坏的结果，老师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也不由得红了眼。一年级这学期还没上多少节运动课，不过短暂的师生缘份中，他对这个叫云婉华的小姑娘印象真的特别好。在课上从来不会叫苦叫累，下课后还会默默把运动器械收拾好。

    十几岁的花季，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戛然而止，叫他怎么不唏嘘

    文心把病房轻轻推开了一条缝。婉华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清理干净血迹的鼻子红肿着，胳膊上的运动服袖子挽了起来，手背上赫然插着输液的针头。

    “怎么受的伤啊”文心喃喃地问道。运动课受伤是常事，她也在课上扭过脚，只是婉华鼻子肿得太严重了，她记得婉华说过今天运动课内容还是体能测试，而婉华上节课就测试过了，这节课应该没什么要做的才对。好好呆着的人，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呢

    胡子珊自责地低下头道：“婉华去帮我拿水的路上被排球砸伤的。三班的师姐今天正好练排球。”

    “二年级三班么”文心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何曼铃。真的是何曼铃么特地告诉她婉华受伤的事，原来不是好意而是示威么她将视线缓缓转向老师道：“老师。砸伤婉华的人是谁啊怎么没有一起跟来医院”

    老师回忆了下道：“不小心砸到云同学的好像是何曼铃同学。她应该也被吓到了，还没缓过神来，等放了学应该会过来的。”

    果然。文心的表情沉了下去。别人砸到婉华是不小心的她信，何曼铃

    “幸好血止住了。否则像她这样晕过去，不能用嘴呼吸，肯定会呛着的。”老师也透过门缝望向婉华道：“现在只能盼着她可以平安醒过来了。”他又深深叹息一声道：“你俩和她熟悉，应该知道她家的地址吧我反正要回学校换身衣裳，可以顺便把她父亲接过来。”

    “不行！不可以让云伯伯知道！”文心看着昏睡不醒的婉华并没有失控大哭。她在忍，她要坚强，一定不能哭。婉华现在是最最需要她的时候，只有她知道，以婉华的性子此时此刻会希望她们怎样做。“云伯伯才做过开颅手术不久，现在还是恢复期，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可是万一……”老师有些担心。说得现实无情一点，他担心云先生见不到女儿最后一面会找学校的麻烦。本来人就是在学校受的伤，如果再瞒着不让学生家长知道，最后的局面可能会很难收拾。

    文心也知道老师在担心什么，婉华要是真有什么事，谁也不想担那么大的责任。

    这个责任只能她来担。婉华本来就是她一生的责任。

    “不会有万一的！”文心语气笃定。“哪怕真有万一……云伯伯要问罪，我担着就是了。你们相信我，婉华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我们把她受伤的事告诉云伯伯。”

    胡子珊也抽抽噎噎地帮腔道：“是啊老师。婉华晕倒前特意嘱咐过我们别说的，要是云伯伯有什么事，等她醒了我们要怎么跟她交待呢”

    “……那好吧！”老师左思右想后，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为什么羞愧呢因为考虑这件事时，他预设的结果和两个小姑娘不同。他预设的结果是云同学醒不过来，而两个小姑娘预设的结果是云同学肯定醒得过来。

    “子珊你也跟老师回去吧你回家晚了家里人会担心的。婉华这边有我守着就好。”文心轻轻抱了下胡子珊道：“不哭了不哭了婉华会没事的。谢谢你和老师送她过来”

    胡子珊不想走。可是她家里没装电话，给家里递信很不方便，要是回去晚了爸爸妈妈结合之前别校那位王同学遇害的案子，肯定会担心死的。

    “那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就过来”胡子珊满脸忧色地望了眼婉华。心里祈祷着，一会儿再来医院的时候婉华已经醒了。

    老师和胡子珊都走了。

    文心打电话去云家，说她想回自己家住几天，婉华想陪她也暂时不回去了。

    婉华以前也在文府住过，文心最近在家呆的日子也确实太少，老爷子倒是没有太疑心。

    打完电话后文心独自进了病房，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前，用手心盖住婉华为了输液留在被子外面的右手。

    天气很暖和，可是婉华的手冰冰凉凉的。

    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还是从眼眶奔涌而出。

    她想起曾爷爷帮婉华诊病时说过的话。婉华幼年时便损了根基，幸而这些年没得什么大病，要是得了，以婉华这样弱的身子未必熬得过去的。

    之前一直坚信婉华会醒过来的念头，慢慢开始动摇了。

    一些于常人而言不值一提的毛病，都有可能要婉华的命！

    泪水糊满了脸，绝望之中的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何曼铃上一次欺负婉华的时候，自己不止是威胁就好了。那样婉华就不会受伤了……

    如果早知道除掉何曼铃可以换回婉华平安无事，她会的。道义、法律、良心，这些她一向看重的东西在婉华的生命面前忽然都不值一提了。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婉华一定要除掉章立丘，为什么婉华说自己赌不起那个也许。

    婉华以前跟她讲述幼时的悲痛遭遇时，她只是心疼愤怒，却并未真正的感同深受。所以才会轻飘飘地说：哪有那么多血海深仇章立丘的事只是你的臆想罢了。

    她也失去过挚亲，不过都是因为重病或者意外。天灾不是人祸，人祸是可以防范避免的。

    这个道理，她直到现在，面临失去最爱的人的可能时才真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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