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华进了卧室后只把门虚掩着, 并没有关上。

    她对人说累了也不完全是借口，舞鞋穿久了脚确实难受，贫血症也让她容易头晕乏力。因此等文心上来的功夫, 她把舞鞋脱了光着脚丫在松软的床上趴了一会儿。

    忽然感觉脚心被人挠了挠，十分怕痒的婉华笑着缩回脚丫一骨碌坐起了身。“来了呀”会挠她脚心的除了文心也不会有别人了。

    “嗯嗯。生日快乐”文心动作自然地把手里抱了半日的墨绿色礼盒递给婉华，笑着道了祝福。等婉华接过礼盒后, 她到床边坐下，捧过婉华的脚帮她捏起腿肚子来：“累坏了么”她力度拿捏得刚刚好，不会太轻太痒, 也不会太重太疼。

    “还好。”婉华警惕地看了眼门口, 见房门从里面别上了，心里才踏实下来。她解开礼盒上帮着的绸带子，打开盒盖看到里面躺着的玉镯子的瞬间, 露出了笑容：“好漂亮的镯子。怪道你一直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是怕和别的礼物混在一起，被不小心磕碎掉么”

    文心弯着眼点了点头, 有些紧张地道：“本来想过送你脚踏车, 又觉得咱俩有一辆就够了。我知你许久不戴玉了, 这镯子也不是什么名贵玉料打的，不过有些年头了……”

    “雁雁”婉华见文心一个劲儿解释似是怕她失望的样子，笑着将镯子套到手腕上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这是我姥给我妈, 我妈又给我的。”也数不清传了多少代才传到她手里。文心不是婉华那样容易害羞的人，然而此时她从脸到脖子根甚至包括耳朵都红得不像样子，手上捏腿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低下头不敢望着婉华似地道：“让我以后做嫁妆。”

    爸妈因为那次意外很早就离开了她，镯子的事还是二叔告诉她的。妈妈当年生她时有些难产，怕自己熬不过去就嘱咐过家里人说：“尽量保小。我要是没了，帮我告诉雁雁，留给她的那些嫁妆里别的都不重要，那个古玉镯子是她姥家一路传下来的，一定要再世世代代地传下去。有闺女传给闺女，没有闺女传给儿媳。”

    当时通过孕相，已经差不多确定了她是女孩，小名也是出生以前就取好了的。

    那次难产妈妈吃了许多苦后最终熬了过去，然而妈妈还是没能等她长得再大一点，亲口告诉她关于这只镯子的嘱托。

    婉华感觉手上的镯子顿时有千斤重，红着脸低头抚玩着镯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果然让你有压力了么”文心见婉华并没有很开心，有些慌张也有些失落去摘镯子道：“那我再换送你别的。”

    “你这人！”婉华躲开文心过来摘镯子的手，红着脸娇嗔地瞪了她一眼道：“哪有把已经送了人的东西再要回去的道理”

    收了这个镯子，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文心私定终身了呀

    婉华想到这里脸更红了，瞬间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会不会太快了点她和文心认识都不到半年，要不要等感情更稳定一点再……或者至少等章立丘的案子过去。

    “嗯嗯。不要回来，送给你的就是你的。”文心露出幸福安心的笑容，牵住婉华的手道：“婉华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我只是想把最宝贝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你，不管它以前是作为什么存在，现在就只是一份生日礼物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丢了碎了也都不要紧，我们不会有孩子，它不会再往下传了。”二叔不会要妈妈娘家带来的东西，以后她的小侄女用来压嫁箱的传家宝，会是奶奶娘家传下来的玉镶金的梳篦。

    听说没有别的意思，婉华松了口气的同时竟然有一点失望。“我们差不多该下去了。”她小心取下玉镯放回盒子里，往床边挪了挪道：“今天来了许多我哥家的长辈，我消失太久了不好。咱们晚上回家再慢慢聊，礼物我也打算拜托益哥哥帮忙送家去和你一起拆。”

    “我今晚恐怕不能过去陪你了。”文心不开心地瘪着嘴，弯腰拾起婉华的舞鞋帮她穿上道：“二叔要我今晚无论如何回家住。可能是觉得你们宴客本来就辛苦，我再过去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婉华从床边站起身，笑着帮文心整理好乱掉的发丝道：“宴客又不用我和爹爹做什么的。可能叔叔只是想你了，你这些日子为了照顾我，回家确实太少了些。叔叔不是给你房里装了电话么咱们晚上打电话是一样的。”

    “打电话哪能一样我想陪你拆礼物，给你喂药，哄你睡觉怎么办嘛”文心还是不开心。

    婉华像哄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软声软气地道：“礼物我都留着等你过来再一起拆。药我会按时好好吃的，补血的汤也会好好喝。至于哄我睡觉我最近容易入睡得很，一沾枕头就能睡着，不用哄的。你在回家多住几天，安心陪陪叔叔。他把你从小带到大，这么多年你一直在他身边，忽然间不在了，叔叔心里肯定很难受的。”

    文心想起二叔在家独自吃饭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的寂寞样子，心里酸了酸，发愁地道：“所以我总劝他别老是忙着工作，也抽出时间谈谈恋爱嘛”

    “叔叔是还没遇到心宜的人吧。”婉华在打开卧室门前，松开了文心的手，笑着望向她道：“在你出现以前，我也没想到自己有天会有深爱的人。”她那时心里充满了恨，心里唯一柔软的一小片地方是爹爹。如果爹爹在她遇到文心之前就离开了她，她肯定会被仇恨吞没，离开章家，告别盛哥儿，踏上找那家人复仇的路。

    哪怕根本没有线索。可对复仇的人来说，重要的从来不是线索，而是目标。

    “这几个月过得其实不算安宁。”婉华的手放下后门把上，迟迟没有将门打开，而是仍旧注视着与她并肩站在门后的文心道：“可是雁雁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出现，我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因为有你在身边，哪怕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我绝大部分时候也都是快乐的。”

    文心听红了眼眶，在开门走入人们的视野之前，飞快地在婉华唇上点了一下道：“以后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外面有人敲门。</p>

    <strong></strong>    婉华与文心分开了些才把门打开。

    敲门的是梁夫人。她笑着跟文心问了好，抱歉地道：“文小姐，有长辈要走了，我带婉华去送一送。”

    “嗯嗯。”文心甜甜地笑着道：“我和二叔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多谢阿姨的款待。”

    从梁家回去的路上，文楮沉默地开着车没有说话。

    “二叔你都不知道我多爱你。”文心一脸作出了重大牺牲的表情。“婉华说想把礼物带回家里和我一起拆，我都没有去哦。”她当时太心动了有想过再找二叔求求情的，二叔疼她，她只要红红眼，二叔立马就心软了。不过她并不是那种恃宠生娇的任性孩子，一般都会听二叔的话。

    “嗯。”文楮反应淡淡的。

    “反应这么冷淡。二叔你都不感动吗”文心哼了一声，假装生气地去看窗外的黑夜。

    文楮没有看文心，专心望着前方的路道：“你知道前几天林曜为什么事来家找我么”

    文心没有回头，望着不断从窗边掠过的树影，心里咯噔一跳。

    “为的是章立丘失踪的案子。”文楮见文心不说话，心愈发沉了下去，也渐渐地生出不快来。

    看来章立丘的失踪，不止是婉华做的，雁雁还是知情者！不过到底只是知情，还是为了爱情做了帮凶呢

    他可以接受婉华杀人，本来也决定周末找婉华谈谈，如果婉华是出于自我保护杀的章立丘，他除了心疼自责，甚至不会怪婉华半分，更加不会阻拦雁雁和婉华继续来往。

    其实在查到婉华去过车站的当场，他就想办法把婉华的嫌疑摘掉了。一是对章立丘的人品和他与婉华的过往略有了解，觉得婉华很可能是事出有因。二是哪怕为着雁雁，他也不能做出伤害婉华的事，他实在承受不起雁雁的恨意。

    可他不能接受雁雁也牵扯其中！

    文心觉得一直不说话太过可疑，轻轻“哦”了一声。她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尤其是在二叔面前，她从来没有能藏住的心思，除非二叔没有问起。可是为了婉华，哪怕被二叔看穿她也得硬挺着绝不承认，否则简直是做了定婉华罪的直接人证。

    她想过把一切告诉二叔，然而二叔现在的态度忽然让她不太确定他会百分之百放过婉华了。

    “文雁雁。”文楮放慢车速，扭头看了始终背对他望着窗外的文心一眼道：“对于这个案子。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文心咬着唇，泪水瞬间从眼眶里满溢出来。二叔已经知道了，二叔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在她的小名前添上姓一起叫。所以二叔才会不让她去婉华家……然后呢二叔到底查到了多少真相，有多少证据，又会对婉华怎么样

    文心没有回答，只是偷偷抹掉眼泪，轻吸下了鼻子道：“明天放学我得去婉华家陪她拆礼物。她这几天身子不好，我得在她身边照顾着，可能周末才会回来。”

    “有你的份吗”文楮把车停在了路边，摇开车窗，掏出根烟点上了。他一般不会在孩子面前抽烟的。

    这是个陷阱问题，说有或者没有都是错的。文心看窗外看得脖子酸，转回身低下头道：“很晚了，二叔我们回家吧。”

    “我在问你！章立丘失踪的事有没有你的份！”文楮面色冰冷，语气也很凶。

    文心始终低着头，流着泪装起了哑巴。她不能说没有，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要站出来为婉华顶罪的。也不能说有，这种回答只会彻底激怒正在气头上的二叔。

    她打算先冷处理，再慢慢想应对的方法。

    文楮扔掉迅速燃烧殆尽的烟蒂，重新启动车道：“学校那边我会给你请假，明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在家呆着。什么时候愿意张嘴了，什么时候再和我聊。”

    他其实能从雁雁的反应中看出来，章立丘的事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知情者，但她做好了为婉华顶罪的准备！

    如果说前一个结论稍微安慰到了他，那么后一个结论则让他愤怒至极。

    他把雁雁养大，是要她幸福快乐地享受这趟人生旅途，而不是去做别人的替罪羊！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作下的这个决定，雁雁都是在把所有可能的风险往自个儿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