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没关系。”云老爷子听婉华说这次没有考上, 赶忙安慰道：“京西本来就不好考。”

    “嗯嗯。”婉华轻轻点了点头道：“这次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她吹了吹手里的热茶, 平静地望了眼一旁的盛哥儿问老爷子道：“爹，我哥考上没有啊”

    她盼着盛哥儿能考上。盛哥儿为了照顾她和爹爹耽误了太多, 明明和章立丘差不多的年纪，却足足晚了章立丘两届，这还是章立丘考了两次的情况下。盛哥儿这次要是没考上，又得耽误一年。她对盛哥儿的兄妹之情在前儿夜里就烟消云散了, 但还剩下感激之心。

    盛哥儿在婉华视线望过来的瞬间猛地提起了精神, 他以为婉华生完气终于愿意理他了。可是下一瞬间婉华就移开了视线，明明话题是关于他的, 婉华却宁愿问云叔也不愿意直接问他。

    “你哥考上了。”云老爷子开怀地道：“第一名！搁从前就是状元郎呢！”

    “真的吗”婉华笑着向盛哥儿道了喜。她是由衷地为盛哥儿感到开心，只不过话语间再也找不回从前那样的亲近，倒是客气的感觉更多一些。客气之外还夹杂着内疚和心疼，盛哥儿以前果然是故意考不上的, 是为了留在她和爹爹身边。

    盛哥儿沉着脸心酸地跟婉华回了个笑, 声音沙哑地道：“谢谢。”

    “兄妹之间搞得这么客气干嘛”吴老爷子大笑道。

    婉华尴尬地笑了笑, 在盛哥儿的注视下渐渐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她放下杯子起身道：“我去看看文心忙什么去了……”

    云老爷子看着婉华匆匆离开的身影, 担心地问盛哥儿道：“婉华这两天是不是身子不大舒服，更加受不了消毒水的味道啊从前来了一呆就是小半天, 这两天她在病房里呆不到半刻钟就着急出去。”他怕婉华说收拾行李和去找文家小姐什么的都是借口，其实是受不了医院的味道背着他偷偷吐去了。

    “没有”盛哥儿羞愧地低下了头。婉华不是受不了消毒水的味道，是受不了他。他看得出来，那件事之后对婉华而言, 同他共处一室都是煎熬，更别提说话了。他好怀念可以和婉华一起逛街一起做饭一起聊天的日子，如果时光可以倒回，他宁愿把心事藏好，一辈子做婉华可以依靠的哥哥。

    “你可别帮着她瞒我。她要是不舒服就不要来了，本来身子就弱，食量又小。每天吐个几次还得了”云老爷子越想越心疼。

    吴老爷子在一旁羡慕地听着。云家老爷子在想方设法地不要儿女来，而他是盼也盼不到儿女来。

    文心站在医院的药房前，拧开手上的试用款药膏闻了闻，不禁皱起了眉头。她礼貌地问道：“这个是祛疤效果最好的吗”等婉华伤口结的痂脱落，就得涂祛疤的药了。

    “是的。”药房医生笑着点了点头。“味道是有些刺鼻，不过效果肯定是最好的。”

    文心挖出一小块药膏涂抹在手背上，又闻了一次。她本来以为整罐药的量太大了，味道肯定重，在身上抹匀后味道会淡一点，没准就可以忍受了。

    可是并没有！还是好难闻啊！

    要只是抹脚踝还好，问题是婉华脖子上大片的擦伤。脖子离鼻子那样近，婉华肠胃又弱，闻着这么难闻的药不吐才怪了，恐怕睡也睡不着的。

    “没有味道好闻一点，药效却差不多的吗”文心不死心地问道。

    医生想了想道：“有一款味道淡一些，不过也谈不上好闻。那款药现在没货，价格也十分昂贵，其实我还是建议您选择这款。”他看文心是普通学生的打扮，好意提醒道。

    “太好了。请问大概什么时候会有货呢”文心目光殷切地问道。

    “下周左右。您如果怕错过，可以先预订的。”医生拿出登记簿递给文心道：“您写下名字就好，我会帮您备注药品名称的。”

    “好。我订两罐。”文心填好名字，打开包付了钱。她犹豫了一下，问医生道：“那个药一罐也是和这个差不多大小么”

    “不。要小许多。”医生拿出个类似容量的药膏递给文心道：“差不多这么多。”

    文心看着眼前比大洋大不了多少也厚不了多少的药罐，改了主意道：“还是要四罐吧！”婉华两罐，二叔两罐。

    “雁雁。”婉华找过来见文心正在药房前，上前担心地问道：“你不舒服吗”

    “没有啊！”文心补上钱拿好预订凭据，笑着对婉华道：“来买点祛疤的药，过段时间你和二叔都用得着的。”

    婉华甜蜜地笑了，主动拉住了文心的手。

    文心低头看了眼被婉华牵着的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以前都是她去牵婉华，婉华偶尔还会害羞地躲一躲，而最近婉华常常会主动牵她。

    梁夫人听说儿子考了第一名，张罗着要好好庆祝一下。她高高兴兴地吩咐完管家，转身问盛哥儿道：“婉华考得怎么样了你怎么不叫她过来吃饭啊”

    盛哥儿无精打采地望着窗外的夜空道：“婉华没考上。”

    “没考上吗”梁夫人脸上的笑容慢慢不见了。</p>

    正在抽烟看报的梁学益微微抬了抬眼，漫不经心地道：“婉华上学的事我会办的，你俩别唉声叹气了。”

    “婉华未必愿意去你开的学校上学的。”梁夫人叹着气道：“上次婉华过来吃饭，同我说过她在京西女中有认识的朋友。何况京西确实是北平最好的中学，难道你忍心送婉华去你那个破学校”

    “我说的就是京西啊！”梁学益懒洋洋地跷起腿，叼着烟把手里的报纸翻了一面。

    梁夫人嫌弃地看了大儿子一眼：“你真是膨胀得不成样子了。京西是什么样的学风考不上想塞钱进去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成功的”

    “那只能说明他们塞得不够多。”梁学益笑着道：“他们校长正求着我给男中捐一批很难买到的实验器材。婉华想进京西容易得很，哈哈哈，就是我妹子的学费稍微贵了一点点。”

    婉华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看文心以前的课本，她感觉脖子刺痒得难受，浑不自觉地用手挠了挠。

    “不可以！”文心做完作业准备上床的时候，正好看到婉华在抓伤口，吓得赶紧叫住了婉华道：“真的挠不得的。留疤还是其次，再抓伤了流血可怎么好”

    “太痒了，忍不住嘛”婉华有些委屈地观察着文心的神色，趁文心不注意又抬手挠了下脖子。她是耐疼不耐痒的人，最怕的就是痒。

    “再痒也挠不得！”文心打开衣柜翻出把绢丝扇，坐到床边给婉华的脖子扇着风道：“这样是不是好多了我小时候出水痘那会儿是夏天，当时也痒得不行，全身都钻心地痒，忍不住想去挠。二叔拿扇子整天整夜地给我扇风才好些了，不然现在肯定满身满脸的疤。”

    “好多了。”婉华伸去拿扇子道：“我自己来吧！”很久以前弟弟出水痘那会儿，她也帮弟弟打过扇，用不了一会儿手就酸得不行了。幸好她水痘出得早，一岁左右就出了，那时懵懵懂懂的没遭什么罪。

    “我来。”文心轻轻给婉华扇着风，一脸幸福地道：“说过多少次了，我喜欢照顾你。”

    婉华红着脸低下头假装看书。

    文心望着婉华羞红的耳根道：“婉华，等你脖子上的伤好了，咱们一起去照张相好不好去相馆照也好，就在家照也好。”其实婉华戴着丝巾也能照相。可是她不想婉华戴丝巾，不想婉华以后看到那张相片的时候，回忆起来的不是和她的甜蜜时光，而是前天夜里那件可怕的事。

    她想婉华把那件事忘掉。以前她总爱玩笑着去亲婉华的脸，现在怕勾起婉华不好的回忆也不敢了。

    “嗯嗯。”婉华想到了文心送给她的相册上空着的最后一页。

    早上文心起了个大早。她一想到今天要和婉华去大希园游乐场玩，兴奋得连起床气都没了。

    “婉华”文心梳洗过来趴在床上轻轻点着婉华的鼻尖道：“起床出去玩啦”

    婉华迷迷糊糊地哼唧着睁开了眼。

    “你赶紧洗漱换衣服啊！我下楼拿早餐了。”文心下了床，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间下了楼。

    文楮穿着警服坐在餐桌前吃早餐，见文心下来了，问她道：“婉华呢怎么不下来吃早餐”

    “她还在收拾。我端上去和她一起吃。”文心见文楮换上了警服，不安地问道：“二叔，你伤还没好就要去警厅吗”

    “嗯。去开个会。”文楮知道文心和婉华要去游乐场玩，神情严肃地嘱咐道：“呆会儿出门记得带人跟着，大希园那边人太多了容易出乱子。建筑物也多，各种弯弯拐拐的，婉华第一次去玩容易迷路，你好好带着她。”他并不想干涉两个小丫头来往，尤其婉华最近很可能遭遇了不好的事，正是需要雁雁这个好姐妹安慰陪伴的时候。

    可他不希望雁雁和婉华有超越友谊之外的感情！并非对与错的问题，而是易与难的问题。除非这份爱能做到超越生死与苦难！不过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好说什么，哪怕他问了雁雁也一定不会承认的。

    “我知道的。”文心灿烂地笑了笑，开开心心地跑去厨房拿早餐去了。

    文楮望着文心雀跃的背影，不禁想到前不久文心难过得茶饭不思魂不守舍的样子。

    如果雁雁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后会是那个模样，他恐怕还是会同意的吧只不过那样他就有两个小丫头要保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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