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尾巴，从一场暴雨之后，是接连不断的艳阳高照。

    这座火炉城市，持续高温。每天的天气，好到让人怀疑是否使用了驱云弹。

    军训新生们，每天都因为要在烈日底下训练，而唉声叹气。

    一连军训了十天，期间没有休息过一次。

    地球不爆/炸，学生不放假。

    好不容易挨到中秋，白天也依然要训练。

    大部分人面对军训的态度，“上训慢悠悠，下训一条龙”。

    也就是十五连的教官脾气好，在总教官没发现的时候，容忍她们磨磨蹭蹭地上训。

    陆而旖是爱磨蹭的那一批新生里面的典型代表，也不是她做事情速度慢，是一想到要军训就忍不住拖延时间。

    最容易被教官惦记上的也是这类人。

    在正经训练的时间里面，就爱盯着陆而旖那伙人，看动作有没有做到位。

    训练中间的休息时间，也会抓着这群人打趣开玩笑。

    不是陆而旖娇惯的毛病多，实在是遭不住楼上寝室的姑娘闹腾。

    估计是遇见了什么让她情绪崩溃的事情，一整个中午都在哭。

    如果是单纯的哭，还不至于有多么影响人，楼上的姑娘连哭带喊的，陆而旖寝室的门窗紧闭，也没挡住她的声音。

    陆而旖午觉没睡好，整个下午都是恹恹的。

    平时一到休息时间，就和周围一圈的人闹个不停。今天却是连站军姿的时候，眼睛一闭就要睡过去。

    教官对新生最基本的要求是“令行禁止”，教官没说休息，方阵里没人大着胆子发出声响。

    十五连训练的场地分配在篮球场，其他年段的人在那打球，可没人管。

    每每陆而旖眼睛闭上没一会儿，旁边打球的人就投篮成功，几个人鼓掌叫好，吓得陆而旖暂时来了精神。

    不多时，陆而旖昏昏欲睡，又被吓一跳，如此循环反复。

    陆而旖站在靠边的位置，心里窝着火。碍于教官在前边盯着，才忍着没转头看看是哪群弟弟。

    她那点小心思全写在了脸上，教官从前边踱步下来，就看见陆而旖咬牙切齿的模样。

    佯装着被吓到的模样，“哟”了一声，“没睡醒呢这是”

    陆而旖收敛了凶狠的表情，对着教官傻乐呵了几声，“呵呵呵呵。”

    教官也假模假样地对着她呵呵，下一秒就翻脸。

    “给我站好。”

    陆而旖马上就老实了。

    本以为这一下午，打篮球那些人也就噪音折磨折磨她。

    偏偏篮球也来作怪，从哪个人手中脱手而出时，其他人没截住。球直接往这边飞来，陆而旖毫无防备，生生地受了一下。

    球好死不死地从侧面撞上陆而旖的腿，陆而旖本就昏昏沉沉，困得要死，一时之间没顶住暴击，直挺挺地往下跪。

    整个过程不出几秒钟，等到大家反应过来，陆而旖已经跪在地上了。

    不仅是自己这一连，附近的几个连都目睹了这起“事故”，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

    丢人还是其次的。

    陆而旖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尴尬，而是凶神恶煞地看向作案人。

    一堆人在那杵着，陆而旖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但她认识里边的一个人。

    程纪年。

    真是令人惊喜呢。

    旁边的人忙着扶陆而旖起来，陆而旖弯腰把那颗篮球抱着，站直打报告。

    “报告。”

    教官直觉陆而旖要整个幺蛾子来，“说。”

    陆而旖面无表情，“我想把球还一下。”

    教官也想看看陆而旖要闹哪出，点头同意。

    让一群新生在这看热闹不太好，几个教官喊各自的兵老实站好。自己却以监督新生们站军姿为理由，一边踱着步，一边看陆而旖那边的状况。

    十五连的教官冲着隔壁男生连的教官，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意思很明显，教官直觉这场男女之间的较量，最后一定会以女生胜出，而告终。

    陆而旖还没走出几步，球框底下跑过来一个人，想接过球。

    正巧撞枪口上，陆而旖的第一波怒气就往那人身上撒，“滚。”

    那人被骂得愣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穿戴整齐，符合标准，除了她脚上的鞋和别人不一样。

    也大概是这双高帮1970的原因，军训服穿在陆而旖的身上，反倒穿出私服的即视感。

    没化妆的小脸白白净净的，笑起来，甜过初恋。

    离打篮球那些人几步远，问人的态度也温和的，却依旧是抱着球不撒手。“请问，这个球刚才是谁丢出来的呀？”

    站得近的人犹豫着，指了指程纪年，这小姑娘别不会想趁机泡程纪年吧。

    陆而旖的笑容更甚，立在原地，左手抱着球，右手拍了拍球面。

    不知为什么，在场几人顿时感觉自己的后颈一凉。

    程纪年承认自己心眼小，他可是记着有个人投诉他态度差。

    正巧了他下来打球，大老远就看见人群里边，太阳一照，皮肤白得要发光的姑娘。

    远远看见陆而旖困得要睡着，就抢球投个篮，弄出点声音吵醒陆而旖。

    手段极其恶劣，通过这种折磨精神的方法进行报复。

    但程纪年确确实实没有想过，队友会没接到他传的球，也没想到那个球会直接砸中陆而旖。

    这些都在意料之外。

    程纪年心里的小算盘打起来，好像该道个歉。

    陆而旖走近，甜甜地说，“程纪年，我有话想跟你说。”

    妥了妥了，就知道是想表白程纪年的。

    程纪年不觉得面前的人是这种温柔甜美型的，心里头警铃大作，疑惑着把头低下去。

    陆而旖一把揪着人家的衣领子，匡威踩上联名款球鞋，动作迅速。

    “你信不信，再有一次，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陆而旖的个子和程纪年一比，就衬得娇小。娇小归娇小，她踩在脚上还是有些分量的。

    而后松开，后退，又是一个微笑。

    把球递出去，其他人要接过的时候，她反手把球往远处没人的地方丢。

    既不会砸到人，也不会有人帮着捡回来。

    是谁说的甜过初恋？

    开玩笑？

    陆而旖耍完横就跑，留着程纪年无奈撇嘴。

    其他倒还好，就是刷鞋麻烦了点。

    想了想她刚才摔的那一下，算了扯平。

    十五连教官遥遥朝着隔壁男生连的教官，笑得满是骄傲，仿佛打了一场胜战。

    嘴里低声念叨一句，“不愧是我的兵。”

    陆而旖打了报告归队，教官在一旁，云淡风轻地提了一句，“又穿自己的鞋？”

    陆而旖瞬间僵直了脊背，教官笑笑没说什么，接着往前走。陆而旖都以为教官要放过她的时候，教官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下训后，检讨准备一下，不多就两千字。”

    留下陆而旖欲哭无泪，怎么耍了个横还要遭个报应。

    陆而旖那时候是真的窝火，自己做了什么事，也没想到后果。

    不过谁能知道再一次的见面，会来得这么快。

    当晚陆而旖上了H的二楼，还没找到那群朋友在哪里，就先看见程纪年那张欠打的脸。

    H是离学校这边较近的一个清吧。

    里边的光线不甚明亮，二楼楼梯口这里，为了防止客人摔倒，倒是开了盏灯。

    程纪年就站在那打电话，带了个黑色的鸭舌帽，嘴里咬着一根烟，懒懒散散的模样。

    帽沿压得很低，陆而旖看不清他眼睛里，是不是像下午时候那样带着调笑。让她即使报复成功，也没觉得自己赢了什么。

    陆而旖下意识地去看程纪年的鞋子，已经不是下午她踩过的那双。

    两人对视一眼，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也没友好地和对方打招呼。

    楼梯道不宽敞，程纪年往边上让了让，陆而旖错身走过时，听到程纪年在扯鬼话。

    “开台你自己找人开去，我在家不想蹦。”

    陆而旖抿了抿嘴，暗自吐槽。

    这里音乐放得这么大，谁会相信他在家里。

    陆而旖走到最里边的卡座，才找到她的朋友，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摇骰子玩。

    陆而旖下了训就回寝室收拾自己，没吃晚饭就过来了，抱着“养生”的心态，没直接给自己倒酒，手机扫码点了个意面，边等餐边看他们玩。

    学校里有门禁，晚上十一点准时上锁。

    一般陆而旖来这种玩到半夜，甚至是通宵的局，乔乔不放心，是一定要跟来的。她不喝酒，如果陆而旖喝醉了，她还能帮着照顾一下。

    服务员把意面放下，靠外边坐的男生朋友，一边把意面往陆而旖面前推，一边嫌弃。

    “咦惹，要怎么说你噢，跑来酒馆吃面。”

    陆而旖斜眼睨他，明摆着瞧不起人，“闭嘴啊弟弟，等会让你今晚吐死在这里？”

    陆而旖喝起酒来不要命，反正喝醉了就吐，吐完接着喝，让好几个男生看了都怕，自叹不如。

    男生朋友转身，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在搜寻什么。

    于是陆而旖又一次，听见熟悉的名字。

    “程纪年哪儿去了，我还不信了，今晚没人喝得过你？”

    陆而旖手下一顿，差点把塑料叉子给折断。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

    不是仇人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