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寝室还能去哪呢,程纪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陆而旖不得不承认，她当时确实有过一瞬间的动摇，觉得程纪年提的建议也不是不可行。

    用声音哄得她理智全失，程纪年有这个本事。

    大概是脑子里残存的一丝清明,死死拉住了她。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眼神避开。

    程纪年了然,唇抵在她的眉心,好一会儿才拍了拍她的后背,“回去吧。”

    陆而旖心上震了震。

    其实她的每一个表情,他都会仔细解读,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她的心思。

    陆而旖怕他不高兴,揪着他衣角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撒开。

    程纪年面上淡淡的，亲昵地和她额头蹭着额头，“回去吧,你再不走,我怕我待会儿就不让你走了。”

    这句话给人的信服力很低,他向来不是强迫人的人。

    陆而旖下了车,狠掐着自己的手心，不允许自己回头看程纪年。她怕自己只要看程纪年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因为心里有惦记的人，夜里的温度她一点儿也没感受到。

    一路进了宿舍楼的门,在拐角处没忍住偷偷停下脚步看他。他把车窗降了下来,嘴里咬了支烟,也看着这边，良久才开着车离开。

    说不上来心里头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只是那一天，陆而旖切切实实感受到，程纪年于她而言是一种不一样的存在。

    一向自由的风，也会有牵挂。

    回寝室卸了妆，洗完澡收拾好之后躺在床上，居然没有了困意。翻了几个身，愈发地清醒。

    乔乔在和他的男朋友打视频，她每回和男朋友通话时，总是不自觉地把声音放得很轻。和平时的她，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陆而旖忽然有点想知道，程纪年这时候在做什么。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实在算不得多，只有两人都闲着的时候才会说上几句。所以陆而旖对程纪年的喜恶、习惯一无所知。

    解开手机的屏幕锁，点开和程纪年的微信聊天界面，指尖在请求通话的按钮上方悬着，犹豫着是否要给他打个视频通话。

    最终还是没有给他打视频的勇气，拨了个语音。

    程纪年很快把电话接起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话筒里的杂音有点儿大。

    陆而旖没开口，程纪年就没说话，但是谁也没主动挂断电话。程纪年听着陆而旖的呼吸声，陆而旖听着他那头的风声。

    陆而旖没憋住，嘴角一个劲地往上翘，怎么也压不下来。

    “你在做什么？”

    程纪年的声音，在一片杂音中听得有些遥远。陆而旖有些恍然，除了有事情要联系之外，这好像是他们俩的第一次通话。“没什么，就坐着。”

    程纪年答完之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总是这样，见面的时候话也不多，即便是开口说话，大多也是互怼。

    陆而旖翻了个身，脸在枕头上蹭了蹭。有点后悔没有听程纪年的，把他车上的毯子带回来。毯子上有很淡的洗衣液的味道，和程纪年衣服上的一样，盖着他的毯子睡觉的时候，居然莫名很安心。

    陆而旖想，下次见面或许可以问问，他的洗衣液是什么牌子的。

    室友听见陆而旖窝在床上打电话，问电话那头是哪个狗男人。

    一个寝室的人，互相口无遮拦惯了，陆而旖也不在意，大方承认，“能有哪个男人，当然是我男人啊。”

    室友嘴里“啧”了一声，摇摇头，调侃陆而旖说她恋爱之后就是不一样，居然开始公然在寝室里撒狗粮了。

    大概陆而旖和室友的对话，全都收进了话筒里头。

    程纪年低声笑着。

    分明是秋天，陆而旖却觉得自己目睹了春天初雪消融。

    干净的，清冽的。

    程纪年不主动说话，她是拨电话的人再不说话，好像不太好。

    “我刚才回寝室卸了妆洗了澡洗了衣服，现在躲在被窝里了。”实在想不到该说什么，陆而旖索性报了个流水账。

    程纪年的笑从那一头传过来，“是不是想我了？”

    问题直指重点，陆而旖也在心里头盘问了自己，忽觉程纪年说得似乎也没有错。想知道他在做什么，应该也算得上是想吧。

    她极轻地“嗯”了一声，不确定程纪年能不能听到。正思索着要不要重新应一声的时候，程纪年又说到，“那就下来。”

    陆而旖怔愣住，没听懂程纪年说得是什么意思，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下楼。”

    这回陆而旖听得清楚，惊得直接从床上弹起来，下了床裹上大衣就往外跑，甚至没来得及到窗户边确认一下，程纪年是不是真的在。

    陆而旖的宿舍在五楼，下楼的过程中满脑子都是，“程纪年喊我下楼”。

    跑到一搂的时候，陆而旖突然跳脱地在想，程纪年会不会是在逗她玩，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可不低。

    出了宿舍楼，遥遥看到程纪年的背影，他站在树底下抽烟，烟尾巴的火星子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

    程纪年一抬头看到陆而旖就笑了，小姑娘的头发乱七八糟的，长棉衣从头裹到脚。这个月份穿棉衣，其实是不太合时宜的。W市人的习惯，十二月初才会看见有人穿棉衣出门。

    程纪年朝她伸了双手，陆而旖跑到他面前，直接往他怀里扑。带着一身甜甜的味道，跳进程纪年怀里，程纪年双手在她腰上一扣，锁住了往上一托。

    轻声在她耳边问，“这么热情？”

    小姑娘的发质很好，程纪年用手替她理了理，又是柔顺的模样。

    她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软软地应了一声，听得程纪年心里头很熨帖。

    这个时间点，在学校里头走的人不多，偶尔也会有一两个人路过，朝着两人投来目光。

    程纪年不在意行人的注视，却不得不替陆而旖在意。把陆而旖的帽子往她脑袋上一盖，将她完全遮住了，说现在见到了，满意了吗？

    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一说，更多的是惊喜。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有一个很想见到的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想见这个人时，立刻马上就能见得到。

    鼻翼间充斥着熟悉的，程纪年身上的味道，因为抽烟，又多染上了几分烟草气味。

    陆而旖搂着程纪年脖子的手，收紧了一些。女人总是很容易被感情左右行为，她罕见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很想很想你。”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程纪年愣了一会儿，笑着拿下巴蹭了蹭陆而旖的发顶。

    他把车停到对面的停车场之后，漫无目的地走回来，等到回过神，已经站在六号宿舍楼的底下。大概是缘分吧，他刚给自己点了支烟，陆而旖的电话就过来了。

    互相牵挂，大抵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将两人拴在了一起。

    陆而旖里边只穿了睡衣，程纪年放陆而旖下来，让她站好了替她拉上棉衣的拉链。

    她一贯的穿衣风格，都偏冷淡一些。大部分是潮牌，偶尔穿穿裙子也是黑白灰的基础颜色，少见她的衣服是粉色。

    眼下一身粉嫩的睡衣，虽说裹在黑色长棉衣里头颇有些滑稽，却也不得不说，陆而旖穿粉色的时候真的显得很乖。

    因为没化妆，脸上白白净净的，一改白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像是个邻家好好学习的高中生妹妹。

    陆而旖偏爱宽松的衣服，帽子盖在她的脸上，衬得她一张脸愈发的小巧。

    她伸手，想去摘了程纪年咬着的烟，被程纪年偏着脑袋躲开。他径自把烟取下来，在垃圾桶边上按灭了丢进去。

    陆而旖看着他一连串的动作，又朝他张开了手臂。程纪年和陆而旖在一块儿，笑容总是格外的多，就好像把平时的笑全都攒一块了，就为了面对陆而旖时展露。

    程纪年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探过去摸她的脚脖子，隐约沾上了点夜里的凉气。陆而旖蹬了蹬腿，说你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小姑娘的脚踝差不多是皮包骨头，程纪年正准备说什么，隔了老远有人喊他的名字，程纪年和对方挥了挥手，表示打招呼。

    陆而旖转了脑袋去看，被程纪年捏着下巴转回来。陆而旖不乐意了，挣扎着想从他怀里跳下来站好。

    程纪年把她搂紧了，说你让我抱一会儿别跟我闹。

    就这一句话，陆而旖不再闹了，任由他抱着。

    程纪年过了许久才说，“刚才接到通知，明天有个会要开，十天后回来。”

    十天，将近小半个月了。

    才确定关系半个月，约了一次会，没见几次面，就要异地恋小半个月了吗。

    陆而旖心里头堵得慌，每次话都到了嗓子眼，又被她咽了回去。

    程纪年轻轻嗅了一下，陆而旖身上沐浴露和身体乳混在一块儿，有点甜甜的。

    “我想你乐得自在，应该是不会想我的。”

    陆而旖听出这是句反话，顺着他说你知道就好了，干什么还要放到台面上来说。

    她的脸贴在程纪年的肩膀上，其实不是很希望和程纪年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