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而旖捂着嘴, 咳嗽到眼角都浮上一层水汽。直起身，不自然地偷瞄了眼其他人，举着手机往寝室外边走。

    乔乔捅了捅另外几人，努着嘴示意大家看向陆而旖的背影, “这还用瞒着, 是谁的电话, 不用猜也知道了。”

    程纪年听着听筒里止不住的咳嗽声，皱眉问到：“昨晚喝药没有还是生病了”

    强压下喉咙的不适感, 陆而旖揉了揉眼睛说不是，“喝豆浆呛到了。”

    程纪年看了眼手里拎着的粥，故作无意地说了句, 你吃过早饭了啊。

    陆而旖细心地捕捉到语气里的异常，赶忙跑向走廊的窗口, 探出身子往下望，果然看见程纪年提着个纸袋子，在寝室楼外边站得笔直。

    他的声音通过信号传导过来, 更显低沉，像杰出音乐家手下的大提琴。

    是坚定稳重而又隐藏锋芒的, 也像他这个人。

    “现在倒是会老实吃早饭了”隐隐藏了些笑意。

    他提步要走, 陆而旖一时情急, 喊了声“你站住”。这一声在校园的清晨尤为响亮，让楼底的程纪年都闻声看上来。

    陆而旖不自然地用咳嗽掩饰自己的小尴尬，“都拿到这了，还往回走”

    程纪年维持着那个姿势, 隔了五层楼的距离和她对望，“不是说吃过早餐了”

    陆而旖扭捏了一下，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没吃饱。”

    电话那一头的人笑了笑，满面的笑意陆而旖透过框架眼镜看得清晰。“那就下来。”

    陆而旖大抵是一路跑下来的，一张小脸上泛着跑步之后的红晕。还要努力绷着，出了寝室楼，骄矜地把步子放慢。

    程纪年看得好笑，顾及陆而旖脸皮薄，忍着不说破。

    程纪年手一抬，陆而旖看清楚纸袋子上的店名，这家粥铺没有外卖配送，打包都只能到店取餐。

    陆而旖一直喜欢这家的皮蛋瘦肉粥，但也不会一大早绕那么远的陆去。

    来回就是开车也要一个小时，清早为了个早晨大费周章，实在是有些不值当。看着程纪年，忽然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骂他傻。

    程纪年注意到陆而旖的表情，能猜得到她心里的想法，把袋子往她手里一塞，“喜欢就好了，不用想那么多。”

    陆而旖没应，纸袋子的质感很好，指尖下意识地在上头摩挲。

    以前也偶尔有那么一两次，程纪年会因为她，浪费大把时间换得她一个惊喜。

    小姑娘没化妆，鼻梁上架着副玫瑰金边的眼镜。身上披了件加拿大鹅的长羽绒服，一件衣服直接包到脚踝，看起来格外乖巧。

    程纪年看她站着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召她回神。

    “回去喝粥吧。”

    陆而旖抿着嘴，犹豫了一会儿，没把到嘴边的那句话说出口。

    陆而旖往寝室楼走，到门前照例回头看他。程纪年大方地和她挥手示意，陆而旖顿了一下，也朝他挥了挥手，而后迅速地闪进楼里。

    程纪年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小姑娘别扭的样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死倔着不肯低头，脸上却写满了“为什么还不来哄我”。

    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发着脾气高傲地仰着脑袋，没一会儿还要趁人不注意，小心翼翼地看对方一眼。

    而后接着嘴硬，“你千万别哄我，以后都别管我了。”

    程纪年也是直到最近才发现这点，他在之前，确实没有过多地注意陆而旖的情绪。

    陆而旖和他提分手的这段日子，他这才明白过来，他的小姑娘是真的期望自己能够被他在意。她偶尔也会想要程纪年向她表达感情，而不是藏在心里，什么也不说。

    他也曾想过就这么算了，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但每次见面，他都能感觉到陆而旖的难过。

    直到昨天晚上，他在操场前找到陆而旖。拥她入怀里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如果没有陆而旖，他一生都只能波澜不惊地活着，不会因为男女关系而有感情上的丝毫起伏。

    因为对彼此的喜欢，不是随便就能给猫猫狗狗的喜欢，没有办法放下，只能去追寻。

    哪怕要翻越一重重山，最终风尘仆仆的，也要赶到对方面前。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程纪年解开锁屏看消息。

    lu：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程纪年失笑，昨晚就发送了添加申请，她现在才点了通过。

    重新把陆而旖的备注改成“621”，手指快速地点着输入法键盘，敲出一行字，点击发送。

    “课表发我看看。”

    程纪年很快收到陆而旖的回复，内容只有一个问号，包含的意思是——你要我怎么我就怎么

    闹别扭陆而旖不好商量，任程纪年怎么说，陆而旖偏不如程纪年的心意。

    最后程纪年无奈道：“那我去问你辅导员了。”

    陆而旖想起新上任的辅导员就有点头麻，他管得可不是一般的宽。程纪年问到辅导员的面前，指不定辅导员有什么反应，辅导员就是把她叫来谈话，也不是不可能。

    莫名受到威胁，陆而旖瘪了瘪嘴，直接把课表截图下来发给程纪年。

    程纪年心情甚愉悦地回复一个ok，陆而旖皮笑肉不笑地，戳了戳屏幕上程纪年的头像。

    阴恻恻地小声嘀咕，这就开始威胁我了，你等着。

    上午第二节有堂大课，因为不是专业课，大部分人都显得兴趣寥寥。直到上课前五分钟，还有大半的人没有到。

    陆而旖一个寝室去得早，占了个摸鱼的绝佳好位置。

    早餐吃得太饱的后果，是陆而旖一早上哈欠不断，春困在她身上体现了个完全。

    一个哈欠刚打完，边上来了个人，人高马大的杵在那，挡住了大片的光线。

    陆而旖懒懒地抬眼，见到对方的瞬间，眼神变得愈加冷漠。

    关元青却不在意，嬉皮笑脸地献宝。把精致的盒子往陆而旖面前一摆，“你吃早饭了吗，我给你买了奶茶和蛋糕。”

    早餐喝了一整份的粥，陆而旖现在看见食物就有些反胃。

    陆而旖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礼貌地道了个谢，拒绝了他的好意。

    关元青眨了眨眼睛，“你是觉得我为你花钱不好意思吗”

    陆而旖随意地翻了翻书，“不是，不想收你的东西而已。”

    这话说得直接，乔乔扯了扯陆而旖的袖子，觉得她太不给人面子了。陆而旖不在意这些，翻着书打发时间，并且疑惑为什么还不开始上课。

    关元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口：“你和程纪年不是分手了吗”

    陆而旖手下的动作一顿，终于正视着他。关元青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眼神有些闪躲。

    半晌，陆而旖似笑非笑地反问：“不能复合吗”

    程纪年从后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一个大男生对陆而旖的主动示好，破坏了程纪年维持了一整个早上的好心情。

    把脾气压住了朝陆而旖走过去，坐在陆而旖后排的位置，宣示主权。“陆而旖你坐过来。”

    陆而旖回头看看程纪年，觉得他今天似乎有些过于悠闲。

    “不。”简单地回答，完全不给程纪年面子。</p>

    程纪年的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抬眼时对上关元青的视线。关元青站在过道里，程纪年虽是坐着，气势上却不输分毫。

    他和关元青之间没有硝烟的战场，已经让班上不少人注意过来。陆而旖不想参与，回过头接着翻书。

    好在任课老师很快进入教室，让大家安静下来准备听课，关元青再不情愿也只得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程纪年一人独占了一整排的位置，无所事事地趴在桌面上，揪陆而旖衣服的毛领玩。

    陆而旖起先还沉得住气，任由程纪年闹。后果是，她的放任导致了程纪年的变本加厉。

    她猛地回头，险些撞上程纪年的脸。

    程纪年嘴角勾出一抹清浅的笑，说你差点就要亲到我了啊。

    他的瞳仁的颜色，一如既往的深，搭配着他此时轻佻的语气，有一种让人无理由沉迷的能力。

    陆而旖稍稍往后退，打算撤到一个安全的距离。

    不防后颈被一股力气控制着，使她没有办法继续后退，程纪年凑上前，蜻蜓点水地在陆而旖的唇上落下一吻。

    明明是清水得不能再清水的一个亲吻，陆而旖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不能思考。

    同时也错过了程纪年看向关元青的眼神，满满的挑衅和炫耀。

    关元青的脸色沉了沉，把脑袋别开了，不再看这两人。

    程纪年眼底的笑意加深，仿佛打了一场胜战。

    想宣示主权是一方面，想亲吻陆而旖也是真的。

    程纪年揉了揉陆而旖的发顶，“怎么愣住了”

    陆而旖回过神来，嫌弃地用指尖狠狠地擦过自己的嘴唇。目光里尽是严肃，“谁允许了”

    活脱脱一副猫咪奓毛的样子，和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程纪年软了语气，顺她的毛，“抱歉，情不自禁。”

    愈发让陆而旖感到脸上发热，强撑着瞪了程纪年一眼。转回身，不动声色地把外衣的拉链往下拉开一些，试图通过降温，让自己的脸不要红起来。

    程纪年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地笑。

    陆而一定不知道她刚才那一眼，娇嗔的意味有多明显。

    这节课的任课老师，是个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的中年男老师。

    w市的方言和普通话掺杂在一起，听起来颇有些好笑，让大家勉强留有听课的兴趣。

    室友林婷消化系统优秀，课上了一半就开始嘴馋，对着陆而旖面前的蛋糕盒子虎视眈眈。

    陆而旖惊讶于她恶狼盯上猎物一般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你真饿了”

    林婷使劲地点头，陆而旖叹了口气，把蛋糕盒子往林婷面前推。

    几个室友没一会儿就把一盒子的蛋糕给瓜分了，陆而旖没加入的原因是，程纪年在后边不停地扯她的毛领。像极了小学时候，后桌的男同学，变着花样的招惹小姑娘。

    正好下课铃响起，陆而旖一拍桌子站起来，“程纪年你幼不幼稚”

    程纪年仰着脑袋看她，不敢吱声的无辜模样，倒像是陆而旖在欺负人似的。

    关元青经过陆而旖身边时，被陆而旖喊住了，关元青喜出望外地朝着程纪年笑，像是报复似的。

    程纪年挑了挑眉毛，安静地看着陆而旖要做什么。一边挽着袖子，大有要和关元青干上一架的架势。

    “你把微信点开。”

    关元青美滋滋地调出微信名片的二维码，递到陆而旖的面前。

    眼见着陆而旖点开微信的扫码功能，程纪年警告地喊陆而旖的名字，“陆而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陆而旖回过头，奇怪地看了眼程纪年，“你在想什么”

    而后接过关元青的手机，退出微信名片的页面，径直点开收付款。

    扫了码之后，给关元青转过去一百块，道了声“谢了”，绕开他和程纪年，离开教室。

    关元青惊愕地愣在原地，林婷朝他举了举手中的空盒子，“谢谢你啦。”

    程纪年目睹全过程，不厚道地笑出声，似笑非笑的眼神和陆而旖如出一辙。

    关元青气愤地踹了一脚边上的桌子。

    陆而旖有意放慢了脚步，程纪年只是快走几步就跟上她。

    她斜眼瞥着程纪年，“你今天挺闲”

    程纪年忙起来的时候，就是连十分钟都抽不出来，更不要说这样一整个上午。

    程纪年和她并肩走着，说得云淡风轻，“请了假。”

    三个字像是敲在陆而旖的心上，让她整个人都震了震，从没想过有一天程纪年会为了她而请假。

    “很多事情我都能做得到。”

    陆而旖脚步放慢，最后索性停下来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给你机会解释，就向你提了分手。还觉得我们分手，是因为你之前那段时间过于忙，以至于没有时间多关心我。”

    她偏了偏脑袋，扬着嘴角笑起来。

    “你之前说喜欢我，问我为什么彼此喜欢还要分开。那你告诉我啊，喜欢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内容是什么呢我最喜欢的天气是什么我们是哪一天在一起的”

    “你能回答出哪个问题呢”

    程纪年向着陆而旖伸手，一点一点地把她的手攥进掌心。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陆而旖一个人。

    他说，“你最新朋友圈在吐槽w市的天气太冷，你最喜欢的天气是下雪天，十月二十六号在一起的。”

    陆而旖的印象里，程纪年不喜欢刷朋友圈，也不会记住所谓的纪念日。这些问题挨个儿被程纪年回答出来，倒是让陆而旖措手不及。

    “我知道你难过于，你对我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那你怎么知道，我又未必不是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我将近二十年的生命里，能让我执着的事情不多，爱慕你是其中一件。

    以后不要以为我，直接来问我，好不好”

    陆而旖不知道程纪年攒了多久的温柔耐心，才能说出这些话。

    但确实足以让她心生热望。

    万物凋零的秋冬终将过去，无数的绿叶和繁花正在沉默地来到。

    就好像她想要的，都在向着她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跑去过生日啦，就没有更新，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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