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吻了

作品:《费太太的冬眠季

    费忆南睁着眼搂了她一夜。

    早晨,天际的第一缕光线从幕窗中探入,又睁着眼看她醒来。

    她眼皮掀到第四次,毛茸茸暖乎乎的眼睛就要看过来,他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到她的手指先调皮地动起来,在他眼睑底下轻轻推了推,大概在嘲笑他彻夜未眠所至的黑眼圈。

    “你在笑。”明熙冷酷无情地戳穿了他装睡的本质。

    费忆南唇角始终翘着,呢喃音极轻,“你不是说怕猝死吗,我看了你一夜。”

    “怎么可能。”明熙才不相信他,轻哼了一声,“那只不过是我随口一说,傻子才会当真呢。”

    “如果我就是那个傻子呢。”他语气极认真。

    明熙突然就哑口无言。

    他爱她吗?显然,爱的。

    不然,不会比她自己更担心她的生死,眼睁睁看着她安睡一夜,心里想的恐怕是当年她在医院九死一生的历历在目情节。

    “对不起。”良久,明熙的声音用被子掩着,小心翼翼着发出来,她没有看他眼睛,也没有观察他的脸庞,在听到她这段后的反应,只望着窗外逐渐升起的橘红色晨曦,心中空又静,“我不知道,以前我们在一起是什么样的,你爱我多一点,还是我爱你多一点?你现在对我做什么,我都觉得好难受,想要回报你,又太陌生了,不知道如何回报;就这么视若无睹着,心里又难受,觉得你太可怜了,我自己太坏了。”

    “你想怎么样都行。”费忆南听着外面过道医疗车咕咚咕咚旋转的声音,内心一片平静,她的身体那么软,她的心跳声那么强烈,还有什么能比这两样更重要?

    “唉。”明熙重重叹息了一声,用被子彻底捂住自己脑袋,“我觉得压力很大,无头乱苍蝇一样,心里想的很多,做的又太少,总之好累好累。”

    “或许,你需要出去散散心。”

    “不是或许,是一定好吗。”话是这么说,明熙却根本没走心。

    事实上,从费忆南第一次提带她去南方玩一个春天的时候,她就是不相信的。

    只不过出院后的第三个早上,他突然宣布,要带她去南方,去一整个春天,至少三个月的时间。

    明熙只觉得滑稽。

    “为什么不相信我?”费忆南在餐桌对面凝视着她。

    这天早上阳光灿烂,周一,他本该马不停蹄出现在各个公务场合的时间,却在家里陪她吃着蛋炒饭,足以说明这个清晨有点非比寻常。

    “我觉得太夸张了。”明熙捂住自己的脑袋,嘴角上还挂着一颗饭粒,浑然不知地望着他,“不说你这种高层级别的人,就是普通人,也没有说一玩就玩一个春天的荒唐想法啊。”

    “我不觉得荒唐。”费忆南淡淡地放下勺子,心里默数着,到十秒,那枚饭粒不掉,他就把它吃掉。

    明熙丝毫不知自己嘴角上滑稽的东西,她表情慎重其事地道,“一整个春天,我们不回来家里,住在外地,不上班,整天就玩玩玩,睡睡睡,跟咸鱼一样,回潮了就晒晒太阳,天呐,这太奢侈太不切实际了。如果我们的生活是一本小说,那读者全都要弃文,因为接下来一整个春天的发展没有半点承转起和,一对咸鱼的人生,连别人都会遗忘掉你。”

    “我认为有很多必要且有趣的事情要做。首先,我会带你去露营至少两次,在天晴星灿的时候;其次,老宅的房子装修进入尾声,但我认为不适合大病初愈的你居住,我们得另租院子,我会栽几颗树,修剪一圈篱笆,你可以不用做,但必须在旁边陪着我;还有,除去计划表上一百件你可任意打勾选择要做的事项外,还有一件,对我而言无与伦比要紧的事——那就是你对我的爱,目前只堪堪零点零一分,剩下的至少五十九点九分,我得在一个春天里迎难而上,我一点都不会觉得,这是一条咸鱼的人生,相反,是对我性命攸关的考验,费太太,请务必配合,来自你丈夫的诚恳邀请,可以吗?”他此刻认真的眼神几乎绝杀了她。

    “......可以。”

    “那么,明天出发如何?”他笑着看她。

    “......”她没有回话。

    “明熙。”他平静笑着叫了她一声,“把你的嘴巴合起来。”

    她就真的很听话把震惊到微张的嘴巴合起来。

    “不是......”明熙回过味来,开始坚强挣扎,“你,你刚才列的那个什么一百项要做的事情,确定一个春天够吗?”

    “所以我希望明天出发,做一件是一件,做不完,今年夏天我们可能还会在路上度过。”他笑着看她,心情完全愉悦,尤其眸光幽幽深邃地盯着那粒坚强的饭粒时。

    “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明熙有点懵住了,她现在开始相信费忆南真的打算带她出去一整个春天,但是突然又说什么装修房子,栽树,修篱笆什么的,这么具体又听起来很艰巨的任务,她就又在怀疑,这人是不是又在开什么玩笑。

    “为了剩下的五十九点九分。”费忆南深邃地眼看着她的脸,声音带笑而小挫败,“明熙,我这三十载人生,从没在哪个事项上拿过这么低的起始分分数。”

    “那你拿到六十分,想干什么呢?心理上的荣耀?”从他第一段长篇大论开始,明熙就完全被震慑住了,以至于被他步步紧逼,她连留下几秒钟思考的时候都没有,所以,她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只觉得他好厉害的样子,又说的好对的样子,但疑惑还是有的,拿到六十分后,他要干什么?

    这完全关乎她的切身利益啊,差点被他振振有词的哲学家表情样子糊弄住了。

    “生儿子。”费忆南字字铿锵地看着她。

    “......”明熙震惊地连眼睛都不想瞪大了,冷气嗖嗖地瞄着他。

    费忆南始终维持着胸膛小幅度惬意起伏的笑声,信手从哪个地方摸出一张纸条,递到她面前。

    只见白色的小纸上,赫然是一行歪歪扭扭的黑字,上书:卡我先拿走了,大恩大德不言谢,以后生儿子报答你!

    日期赫然是周游画作被拍卖的前一晚。

    “你,这,这不算!”明熙双手握拳,大力在桌上捶了一下,气地眼眶都红了,“我一毛都没有花,一毛都没有!”

    “很抱歉,卡至今在你包里。这不是拿走吗?”费忆南爱莫能助地看着她。

    “费忆南,你算计我。”明熙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恨不得马上上楼把卡拿了摔他脸上,“你有备而来,这顿早饭就是在一步步给我下套,你提前背了稿子,说地一道一道的,但是,你好意思要求六十分就给你生儿子吗?况且,你还没有六十分,零点零一分而已,你这样的男人生儿子,生的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傻小子——决定权在我手上,我一直不给你打分,我看你怎么办!或者我给你五十九点九九九九无数个九,让你敢设计我!”

    她激动地拿拇指食指比着小数点后面无数个九九九而就是不给他满分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爱了。

    费忆南站起身,握住她那只手手腕,将她整个身体扯起来,同时用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这张桌子,没有长桌那般不方便冷漠无情,他一够就够到了她,然后拉到面前,低头轻轻而又坚决地吻住了她的嘴角,胡萝卜汁的味道是整个吻的味道,她眼睛睁地迷茫茫地,好似不知道这一瞬间发生的何事。

    费忆南笑了,舌尖微微一带,带走那粒见大事不妙妄想逃走的饭粒,他终于吃掉了它,在她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