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战

作品:《费太太的冬眠季

    夜晚的霍园风簌簌地响, 这两天天气不佳, 一直阴沉沉的, 让人有一种仿佛冻死在春天里的错觉。

    这可真是适于吵架的好天气。

    明熙深吸一口气,内心念着, 得冷静,得冷静,现在非常时期, 别把你弄地像个不讲理的泼妇一般。

    “明熙还没睡吗”屋内出来了一道开朗热情的声音, 冲着她方向走来。

    “大舅。”明熙扯唇微笑, “今晚又是您守夜吗”

    “对, 今晚你小舅也在, 所以让忆南先回去了, 怎么, 你没看见他”

    “相互走岔了吧, 我对这里一直不熟悉, 刚才来还迷了会儿路。”明熙不以为意地笑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成方块的纸条, 疑惑问大舅, “这个在忆南口袋里的, 我怕洗坏了,拿过来给你们瞧瞧是不是很要紧的东西”

    大舅推了推眼镜, 将方块纸拿过来,随意看了看,“这是你外婆换的医疗器材发.票, 蒋嫣一手包办的,不是要紧的东西。”

    “哦。”明熙点头,笑意没达眼底,“那我先回去了大舅,你们辛苦了。”

    “我送送你,免得又迷路。”

    明熙想说不用,家里的长辈最近都很累,她哪里舍得再劳烦他们,但大舅不由分说就在前头带起路,她叹一口气,只好亦步亦趋跟上去,可能这一晚上注定不平静,从她在费忆南口袋里掏出那些发.票时,就预示着后面的鸡飞狗跳。

    霍园里的假山奇石堪称一绝,夜色重重中,如果没有大舅这一路的健谈声,整个世界安静地仿佛只剩下风声和夜晚鬼鬼祟祟的山影,再穿过一条小石桥,从假山里抄近路绕过去,就能达到明熙住的梅园。

    不过明熙他们走的是长廊。

    “谁在那里”大舅与她的交谈声突然停止,对着小石桥后的山洞发出疑问。

    “是我们。”

    是我们。

    不是单独的我。

    明熙大脑一片空白,站在曲折的走廊上,看着一个妖娆身段的女人从假山里钻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即使是在夜色,费忆南的剪影也是极其杰出,长且直的双腿,紧窄的腰身,上半身比例与头颅的大小也完全符合人体黄金分割比例,昏暗暗的光线中,他一只胳膊长长的垂下来,往石桥下的河流里弹动,是烟灰。

    猩红的烟头在他指间燃烧。

    这是一个男人。

    一个货真价实的成熟男性。

    会有性需求,也对别的女人产生致命的性吸引力。

    王若提醒的没错。他和蒋嫣果然不简单。

    明熙嘴角苦笑了三声。

    “明熙”

    “明熙”

    费忆南的声音和蒋嫣的几乎同时发出。

    他们都很疑惑她为何出现在这里。

    明熙却看也没看蒋嫣,径直笑着对费忆南说,“咱们回去吧。”

    “好。”费忆南将手头的烟在廊上的垃圾桶盖上碾灭,扭头望自己舅舅,“舅,我们先回去了。”

    “好,回去吧。这两天都很累了。蒋嫣我也把送到你房门口,园子里黑女孩子不好走路。”大舅嘴上这么简单的解释着,其实是故意说给明熙听,刚才两人从假山里出来虽然看上去是在抄近路,但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很容易想让想歪。

    连大舅都看出来明熙脸色不好,费忆南当然更是心思剔透,虽然做名分夫妻五年,事实夫妻不过半载,但他对她的了解,只怕比她自己都透彻。

    跟随她一路无言回到梅园,费忆南反手先锁上了大门。

    她有一吵架就往外跑的前科,他必须得防范。

    于是当明熙将他今天换下来的西裤往他面前地上一丢,面色严峻一言不发的睨着他时,面前这男人却身经百战般一脸淡定从容静静望着她,那运筹帷幄的架势直激地她一下子双目通红,气不打一处来。

    “这蒋嫣给你的”她开门见山,捏着那堆叠成规规矩矩方块形的发.票举在他面前,整个声音都在抖,气地。

    费忆南轻轻睨了那东西一眼,诚实回答,“是。”

    闻言,明熙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表情显得极为震惊。

    “怎么了”费忆南剑眉紧拧,察觉事情可能比他想象中的复杂,这时候就不能扮什么无辜了,因为不管你有没有罪,你无辜的嘴脸只会让那个怒火中的女人更加失控。

    他上前揽她腰,却被她一巴掌拍回来。

    “我问你,你们刚才在假山里干什么”明熙气疯了,她想保持冷静,可是眼眶里不争气,泪水一层层的沁出来。

    “从假山走到梅园比较近。蒋嫣后跟上来的。”他只能这般解释,而且事实也是如此。

    但显然明熙根本没在相信他。

    “今天晚上,我在你换下来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叠发.票时,我发现我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一个声音在说,好的,这件事终于发生了。好像,我早猜到会发生这种事,但苦无证据,这次终于被我抓个正着,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来——我谢谢你费忆南,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虚构出来的生死不离爱情,现实中真的是不存在的,一切所谓爱情最终都会被现实打败。你就是被打败的那个。”

    明熙真的不敢耳朵里所听见的事实,傍晚她还对王若信誓旦旦说会管住费忆南的,可事实上,除了她自己,她能管住谁

    而且她当时还在心里保证,若是过不下去,大不了就一个散,想的那么轻而易举,处理起来却这么麻烦。

    “今天晚上我就走。你不用跟大舅他们说我去哪儿了,反正外婆这种时候,我不是最要紧的存在,你好好的陪老人家最后一程。我祝你以后和蒋嫣百年苟合,不谢。”

    她说着根本不给他发声的机会,力求做到快准狠,撞开他身体就往门外跑。

    梅园顾名思义是一个小园子,比较独立,所以有两道门,她从第一道门冲出来后,发现最要紧的大门竟然反锁起来了,也不知道那木门什么机关做的,她折腾半天竟然打不开。

    气冲冲地于是又冲回去。

    厅里,费忆南仍是站在刚才那个位置,但脸色已经变了,由运筹帷幄变成阴沉铁青,他就这么冷沉沉地睨着折回来的她的眼睛,如果从眼神中论功力的话,费忆南显然是个中翘楚,“你刚才祝我和别人什么”

    他冷冰冰发问。

    “祝你和蒋小姐百年苟合。”明熙冷笑一声。

    “能不能仔细把话说清楚再跑”费忆南怒极反笑,“我真不知道,该是生你气,还是原谅你小孩子脾性。”

    “是,你多理智。我一个没出社会的小姑娘,不,也不小了,二十六了,但对社会人际关系复杂的认知度还是停在十八岁,所以我觉得超恶心。”

    费忆南眼角肌肉立时抽了抽,佩服,“你总有办法把我气地半死。”

    “你就是恶心啊。”明熙笑了,一时之间,她忘了自己要找钥匙的使命,冷冷望着他,“既然你说捋一捋,来我们就好好捋一捋。费先生,我生病的那五年,你找过女人解决过需求吗”

    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的老生常谈。

    所以明熙问起来得心应手。

    五年,对一个成年男人意味着什么

    简单的生理需要得不到纾解

    不。

    是寂寞。

    是放弃。

    是挫败。

    “你想过放弃我吗”她失笑望着他,觉得自己此刻内心一片平静。他无论回答什么样的内容,她都会坦然接受。

    “你不是圣人,对吗”她继续惨笑,“你没有能力知道我在何时醒来,会不会醒来,而摆在你面前的现实问题,你要不要给自己留个后代,要不要重新接受一个女人走进家庭的温暖,却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在你内心反复折磨你,所以你做选择了吗费先生”

    话音落,厅里一片寂静。

    除了外面的风声。

    费忆南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眼帘轻闭,声音低沉,“我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已经明白我的心,现在听起来却觉得太可笑了,我就这么不值你信任”

    “不要左顾右而言他,直接回答问题。”明熙摇着头,“我现在大脑没有那么多空间去揣摩你诗人一般的话语,我只要答案,你那五年有没有过女人”</p>

    “你先冷静下。”费忆南轻吐了一口气,手掌下意识去口袋摸烟,摸了空,他熟门熟路走向五斗柜,在里面的抽屉拿出一板尚未拆封的雪茄。

    “有过吧。”她斩钉截铁又蔑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费忆南忍着把雪茄盒砸回抽屉的冲动,手指都开始气地发抖。

    “你真有过。”看着他默认似的背影,明熙整颗心都碎了,她眼泪簌簌地掉下来,真觉得自己特别没用,连警告都显得是她最后尊严的垂死挣扎,“费忆南我告诉你,这世上,没什么是我丢不下的,我肯跟你回家,是不想让我爸妈担心,既然过不下去,把你变成前夫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可理喻。”除了这四个字,他似乎不想跟她讲任何话。

    明熙听不了他这四个字里瞧不起之意,好像千古以来女人都是这么弱势,她们的感情,她们的泪水,在他们眼里只是一场笑话。

    反正费忆南现在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她擦了擦眼泪,稳着步伐,用肩膀把他从五斗柜旁撞开,然后在里面一阵翻找,钥匙,钥匙在哪里,这里她真是一刻待不下去了。

    她要回家。

    “钥匙呢”翻找了半天,了无踪影,她冰冷冷地向他发问。

    费忆南眸光幽深,里面藏着不知是什么样的感情,让明熙看进去时一片发寒。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那几年对你不够忠诚,还是对你父母有过言辞激烈处明熙,我能接受你记忆有缺失,却一点不能接受你对我三番两次的质疑,今晚这是我第三次对你重申,那五年,我和我左手过日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女人。满意了吗”他自我嘲讽一般的发笑。

    这态度却完全将明熙激怒,不过她已经过了最激烈的时刻,发怒也会用笑容来配合,所起到的效果显然比眼泪来的更让费忆南受冲击。

    她讽刺笑着看他,“费先生,你对我忠诚,是你做为丈夫对妻子的义务,不是你三番两次拿来炫耀的资本,可以吗”

    “炫耀”费忆南的声音不可思议了。

    “不是炫耀吗,显得你对我多深情”明熙讽笑着猛地合上抽屉,“可拉倒吧。一个兜里装着别的女人给的避孕套的男人,谈深情简直侮辱深情。”

    “......”费忆南微怔。

    她得意的像打了大胜战的功臣,当着他面,将那只叠的方方正正的发.票纸打开,里面赫然一只银色的暧昧圆环物体,在薄薄的袋里躺着,“你和蒋嫣,只差一个撕开,你俩可就爽呆了。”

    “我不知道!”费忆南脸色铁青。

    “现在知道了,拿去用吧。”明熙一巴掌把那小玩意拍到他胸口去,呵,他竟然还下意识把那玩意儿接住了,“滚蛋——”

    她怒吼,然后歇斯底里,“费忆南,苍蝇不叮无缝蛋——我是失忆不是瞎,你敢对天起誓,过去那五年你跟蒋嫣清清白白绝对对得起我”

    “吻过算吗。”他忽然笑意盈盈望着她眼。

    “什么......”明熙呆愣住了。

    “你不是一直求答案现在我告诉你了,我跟她吻过,大概在一年前某夜。”

    “......”

    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的答案,都可以求的。

    求不到时,没完没了,有恃无恐。

    求到时,即使在心里肯定无数回,他们肯定有过事所以我才发怒,可和真正亲耳听到他承认,那又是另外一种天崩地裂。

    比她心中所肯定中的一万种天崩地裂法都要严重。

    严重到明熙呆呆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久久地站在原地,宛如僵木。

    费忆南捏着那枚东西走了。

    那木门钥匙原本挂在门后,被他一开始进来就藏进了口袋。

    明熙看着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拉门而出,背影修长又冷漠,像一块冰,直至再也看不见。

    她瘫坐在了地上。

    面庞埋进膝盖里,眼泪染湿牛仔裤布料。

    但仅仅十分钟后,她带了手机身份证,拿椅子垫脚,从院墙里翻了出去。

    深夜的霍园,曲折到可怕。

    在明熙以为她会在这里迷路,天亮也走不出园子,反要被费忆南明晃晃找出来时,她摸到了西门的漏洞,混在一个零点下班回家的女厨师后面,光明正大的溜了出去。

    “路上省着点用。你电量还没充足。”西门的保安向那个女厨师交代着。

    两人似乎还在研究小电驴的电量表。

    明熙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抹着颊边的泪,转身走了。

    .

    他撒谎了。

    一年前某段时间,他思念成疾,在霍园修养,蒋嫣是和他把酒言欢了,说了些有的没的话,他当时好像有些寂寞,所以喝了很多酒,之后可以发生一些事情,在他发现对方并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后,及时清醒了。

    如果这是不忠诚,他无话可说。

    她以为他在法华山回来后,人就好了。

    她却不知道,他像个再也站不起来的懦夫,需要吃一把又一把的安眠药,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抗抑郁药品。

    他幸好没说呀,要不然,不又是对她的一次“炫耀”吗

    然而事实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他现在就想知道,他向她说,他和别的女人吻过,她会不会喜极而泣,普天同庆

    一直在怀疑他。

    一直的。

    夜色寂静,像死了一般。

    费忆南到了蒋嫣房门口,抬手敲门。

    开门的竟然是大表姐。

    不过费忆南没给大表姐疑惑发问的机会,径直走进屋内,望着从床上走下来的女人,“你的”

    “怎么了忆南”大表姐一脸疑惑,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手上的外套,奇怪地视线在蒋嫣和他手上的东西上来回转。

    “这半夜的,你来就问这个”蒋嫣心里有些忐忑,因为他的眼神。

    费忆南仿佛没看见自己表姐要拉过来的手,径直将那枚东西轻飘飘弹到蒋嫣脸上。

    “忆南——”大表姐半夜被吵醒,根本没瞧清那玩意是什么,此时看到蒋嫣惊愕的脸,再转到地上那玩意上,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似的,急急地叫了费忆南一声,“这半夜的,你俩干嘛呀”

    费忆南终于正视自己亲姐的脸,“让她走吧。”

    “为什么你俩到底怎么了,这半夜的”表姐要疯了,眼神不断在两当事人的脸上转。

    蒋嫣不出声,但面色很难看,脸颊上还有刚才被避孕套袋子一角划伤的痕迹。

    狼狈不堪。

    无论是人格,还是形象。

    “不要惹明熙。”费忆南声音淡薄的丢下五个字,同时抚开拉着自己的那个人的手,冷淡至极地离开了。

    谁也不要惹他的明熙。

    那个小气鬼。

    作者有话要说:  小气鬼跑了。╭╯╰╮

    ps:上章急吼吼催更的,这章我看不到你们脚印,哼,后果自负。╭╯╰╮

    感谢红红火火 恍恍惚惚的7瓶营养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