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凯旋

作品:《侯门嫡长孙

    归化十三年,华朝刚刚结束了跟蛮族的战争。

    这场鏖战半年的战役,耗尽了华朝的国力,如今双方休战,全国上下都是松了口气。

    华朝国都雍京,也慢慢从战争的阴霾之中走出来,百姓们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不打仗自然是最好的。

    七月,北征大军凯旋回朝,元帅袁振一骑当先,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率领众将入雍京城。

    与此同时,雍京的西城门也大开着,与东边大军入城的热闹不同,此时的西城门可谓是少有人烟,寥落非常。

    不消一会,便见有一队北征军士,面色凝重地抬着二十三幅棺木缓缓而来。

    入城之时,守城的将士们皆目色一紧,拱手行礼。

    “迎我华朝儿郎英魂归乡!”

    在守城将士们的相迎声中,棺木被抬入了雍京城。

    看着这一幕,一位年轻的守城卫兵只觉心中憋闷不已,忍不住嘀咕道:“今日大军入城,所谓‘死者为大’,更何况这些将军都乃是为国捐躯,却是不得随大军自东城门而入,实在是……”

    “噤声!”

    只见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喝骂道:“混账东西!国之法度,军中规矩,哪里容得你来说嘴,就是元帅战死沙场,也是从这西门进城的。”

    “许副卫。”年轻的卫兵应了一声,却是又沉默了下来。

    副卫乃是从九品的武职,眼前这个许海许副卫,正分管着他们这一班的城卫兵。

    年轻卫兵本想分辨两句,但见着上司许海似有怒气,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你还有不服?”

    许海看着卫兵,眉头紧蹙,随即道:“下去自领二十军棍,得了这顿打,我看你才能记住,即便是在这守城门,你也是一名军人。”

    “咱们华朝的将士,不论是在边陲驻守,还是在战场搏杀,那都是为了御敌卫国,并非是要扬个人之名。”

    说到这里,许海看向那往内城而去的一幅幅棺木,声音中带着几分悠远和坚毅:“若生,当以血肉之躯抵御外敌,护我华朝百姓。若死,当魂归黄土甘于无名,免乱百姓之心。”

    “军人,即便是死了,诸事也要以百姓为先。”

    话音落下,只闻有车马之声传来,定睛一看,只见一浑身缟素的男人骑马驰来。那人看着还算年轻,不过三十来岁的样子,虽是身量魁梧,但举止间却又带着几分儒雅之态。

    那男人见着入城的棺木,急急拉住了缰绳,面色沉重地跳下马。

    “顾大人,您这是……”

    看着那男人一步一步近前,负责接引棺木入城的礼部官员面露难色地道。

    男人看了那礼部官员一眼,并未多话,只双目看向那二十三幅棺木,似在寻些什么。

    “二公子!”

    抬棺的北征士兵看到了来人,当下便有些绷不住了,声音中尽是哀痛之意。

    顾二公子听着这一声,忙上前去,到了那北征士兵跟前,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心神,声音嘶哑地道:“我兄长……”

    闻言,士兵却是垂下了头:“世子便在此处。”

    顾二公子浑身一震,颤颤悠悠地伸出右手,似想要去抚一抚那具棺木,却在临碰到的那一瞬间,又突然将手抽了回去。

    此时,随着车马之声渐近,三辆素色马车急急而来。

    看着马车两侧那书着“顾”字的油布灯笼,众人瞬间便都明悟了来人的身份——武昭侯府顾家。

    武昭侯顾家乃是华朝的老牌勋贵,几代侯爷都是能征善战的,且又逢战必出,在朝中颇有威望。

    只是现今的武昭侯顾炎宁在战场上负伤,虽是无碍性命,但也伤了右腿,无法再上阵领兵。也是因此,武昭侯府才慢慢退出了权力中心,若是不然,以顾家当初的声望权势,绝对可堪为华朝第一的勋爵之家。

    但即便是今时不同往日,武昭侯府在这些军士们的心中,仍是一个颇为推崇的存在。

    马车的车轮刚止住,便见从那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这老者正是现任武昭侯顾炎宁。

    “顾候爷!”

    军士们见着顾炎宁,皆是身形一紧,眼中带着敬佩之意。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其余的顾家人也纷纷下了马车,一个个皆是浑身缟素,面色凄然。

    “顾候爷,下官正欲送世子棺椁回侯府,不过半个多时辰的事儿,您老又何必亲来跑一趟。”看清了来人乃是武昭侯府,那负责接引的礼部官员只觉头大如斗。

    听见那礼部官员此话,武昭侯顾炎宁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这位大人不必担心,我顾家世代忠良,今日到此,不为其他,只是接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回家罢了。”

    自古以来,战争总是伴随着牺牲,即便是战胜的一方,那胜利也是用无数的血肉之躯和英魂们换来的。遭逢大战之时,更是动辄就会有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军士战死沙场。

    战争之后,百姓们欢庆得来不易的胜利,也自然会有不少人因家中亲人战死沙场而哀恸。

    自顺德年间那场祸端之后,未免有人借此生事,煽动百姓滋生畏战之心,大军回朝时,便都会大开西城门,战死将领们的棺椁都是由礼部接引,悄然自西门抬入城。

    也是因着那场祸事,战死将士的遗属们也大多不得亲去城门处接引,只得在家中等着。

    眼下顾家此番行径,自然是有些坏了规矩的。

    只是顾家虽然已经不如曾经那般势大辉煌,但好歹也是侯爵之家,且在军中仍有些余威,那礼部官员虽然觉得为难,也是不敢直言得罪顾炎宁,遂连声道:“侯爷哪里的话,真是折煞下官了。”

    “世子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此番大胜敌寇,世子居功不小,虽是天妒英才,但也是我们华朝……”

    那礼部官员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但顾炎宁却是没有那个心情与他多作纠缠,沉声唤了一声:“成杰。”

    闻言,那位一骑先行而来的“顾二公子”只看着跟前的那一副棺椁,道:“父亲,兄长在此。”

    随着这句话,顾炎宁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一副暗红色的棺椁之上。

    “远舟,过来。”

    良久,顾炎宁方才艰难地道:“看,你父亲回来了。”

    就在这时,自人群中走出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少年虽是生得一副令人无法移目的好相貌,但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一看便知是个体弱多病之人,似乎身子有些吃不消这一路马车的颠簸,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已。

    顾远舟此刻心绪复杂极了,脚下更是似有千斤。

    看着那一副棺椁,他只觉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痛彻肺腑的悲戚,整个人也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及至棺前,膝盖一曲,顾远舟直直地跪了下去拜道:“父亲。”

    见着这个场面,负责接引的礼部官员复又硬着头皮上前道:“顾候爷,眼下世子等一众将领的棺椁已经入城,以下官愚见,还是先让小公子扶棺回府吧?”

    顾炎宁当下便点头道:“这位大人请放心,我们自然不敢扰了诸位将军的英灵。”

    举目看了一眼那些棺椁,顾炎宁更觉痛心不已。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次对蛮族一战,他们华朝虽是胜了,却还是付出了这般惨重的代价。

    仅仅是点得出名号的将军,便阵亡了三十多人,更别论那些兵士们了……

    “侯爷?”

    见着顾炎宁似有恍惚之色,那礼部官员试探着唤了一声。

    顾炎宁回过神来,却是面带慈爱地抚了抚那具暗红色棺椁,声音坚毅地道:“成礼,我的好儿子,随为父回家!”

    这时,顾远舟也艰难地立起身来,走到棺椁之侧。

    “远舟,你才大病初愈,身子可吃得消?”见着孙儿如此,顾炎宁还是有些担忧。

    一个月前,儿子顾成礼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京城,这孙儿一听此事,直接大病了一场,现今好容易才强些。

    这孩子又一向体弱,这些年来一直汤药不离,顾炎宁已经失去了长子,实在是怕这位嫡长孙再出什么事。

    “祖父放心,孙儿无碍。”

    顾远舟强忍着那股不适之感,道:“今日父亲回来,若不能亲迎,孙儿实在枉为人子。”

    闻言,顾炎宁眼中带着几分欣慰之色,却也并不多言,只道:“好!咱们回家。”

    ……

    武昭侯府位于雍京城东,自西城门到侯府,本就有好一段路,因着灵柩回府,还要避过主街,从背道绕行,所用的时间就更长了。

    顾远舟拖着疲乏的身子,努力压住脑袋里的眩晕一步一步往前。

    即便他并未见过顾成礼的面,也称不上有什么父子之情,但占了这具身体,自然还是该替身体的原主尽孝。

    他浑然忘记了到底是怎样坚持着回到了侯府。

    在扶着棺椁进入武昭侯府大门后,顾远舟心神一松,瞬间就眼前一花,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远舟!”

    “儿啊……”

    “不好了,公子晕过去了,快去请太医!”

    ……

    恍惚间,众人的惊呼声犹似在耳,但顾远舟只觉心中澄明不少。

    穿到这个时代,占用旁人身体,这一切都并非是他所愿,但既然事已至此,他便要背负起‘顾远舟’身上的责任,活出一个不寻常的人生。

    这不仅是为了身体的原主,亦是为了他自己——顾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