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话，林小清从小到大说过很多次。

    ——“你得跟我道歉。”

    但这句话没什么威慑力,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更不被别人当回事了。

    可她还是非常倔强地，每次都要说。

    很小的时候,母亲教育她：“不是所有人都会可怜你为你打抱不平，所以你只能自己坚强一点,你只能自己主动地去寻找公道，不论用什么手段。”

    后来出了事，母亲又说：“是我错了。不管别人会不会保护你,至少我应该保护你的。”

    母亲说：“没有哪个人是铜头铁臂，没有哪个人无孔不入，没有哪个人永远都不需要别人帮助。所以,你可以试着学会向别人求助。”

    但她那时候已经不觉得会有人帮她了。

    她丧失了求助的能力,很大程度上,也丧失了信任的能力。

    不过好在她从来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格。

    她虽然不够大胆，不够有力量，但她足够倔强。

    而她也总是胜利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乔语心脸色很难看,“我做错什么了吗？这都是正常流程。”

    林小清死死捏着车把,语气强硬地重复：“道歉。”

    乔语心僵持须臾，脸上露出点儿笑意，柔声说：“好啦，对不起嘛,今天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你不要生气啦。”

    “我不要这样的道歉。”林小清指尖发白,盯着乔语心的眼睛，“我要真心诚意的道歉。”

    乔语心有些怒了，“我怎么不真心诚意了？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

    林小清深吸一口气，“你不知道怎么道歉，好，我告诉你。”

    “如果我今天……”她喉咙哽了哽，“如果我今天真的有什么事，那你就是帮凶，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都是有责任的。而我，一定会报复你。”

    乔语心笑了，“你要怎么报复我？”

    “我受了什么伤害，我就让你受到什么伤害。”林小清顿了顿，“不论用什么手段。”

    乔语心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嘲讽地笑了一声。

    卫轩皱眉，想开口帮忙，却被孟清禾拽住。

    “她自己来。”孟清禾低声说。

    卫轩诧异地看他一眼，点点头。

    “你不在意，没关系。”林小清说，“所幸我今天确实也没受到什么伤害，所以我不会报复你。但是我希望你向我道歉。如果你不愿意，那我……”

    “你想怎样？”乔语心打断她。

    林小清咬了咬牙，“我会在网络上实名挂你。从你做这件事的动机，到这件事引起的后果，我全部都会抖落出来。我有聊天记录，还有电话录音，只要放出去，大家都会相信我。到时候，你会被网络攻击，就算你不在意这些，身边的人也会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你很有可能会被冷暴力对待。”

    乔语心惊讶地看着她，“你……”

    “现在，你知道怎么道歉了吗？”林小清问。

    “你……”乔语心还陷在震惊之中，“你打电话居然还录音？”

    “是的。”林小清说，“和你打电话，我录了音。”

    乔语心沉默下来。

    林小清耐心地等着。

    许久，乔语心微微躬身，态度总算严肃许多，“对不起。”

    顿了顿，她补充道：“其实我真没想让你遇到什么危险，就想让你折腾一下……唉，对不起。”

    “我接受。”

    林小清舒了口气，手从车把上放下来，认真地说：“其实，你可以讨厌我，可以看我不顺眼，甚至可以憎恨我，这都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能做一个坏人。”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毕竟……这世上的坏人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乔语心神情复杂地看她许久，随后略点了下头，悄悄瞟了卫轩一眼，转身离开。

    林小清低着头调整了一下情绪，抬头冲卫轩笑笑，“今天谢谢师父和师叔了，尤其是……”

    林小清看向孟清禾，“谢谢学长。”

    “嗯。”孟清禾抬腿坐上自行车，“回去吧。”

    卫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是，这就回去了？所以叫我出来是干吗的？”

    “你要想睡这儿我也不拦你。”孟清禾冷着脸，“已经记晚归了。”

    “是啊……”林小清惆怅地说，“一会儿肯定会被阿姨骂……”

    老油条的卫轩连忙安慰：“你就跟阿姨说你参加比赛在外面讨论呢，阿姨不会为难你的。”

    三个人并排骑着车，卫轩安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口问：“不是，你还真录音了吗？”

    林小清点头，“嗯。”

    “你这……”卫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个……一般人也不会有这个习惯吧？”

    林小清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有。”

    卫轩还想说什么，被孟清禾寒芒般的目光剜了一眼，顿时闭嘴。

    片刻后，林小清又说：“但是我其实没打算真的把录音放出来，侵权的。我就是……吓她一下。”

    “那她要是就不道歉呢？”孟清禾问。

    “我还没想好。”林小清气鼓鼓地说，“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特别记仇，总有一天我得报复回去。”

    孟清禾听得笑了，“是吗。”

    

    三人骑到岔路口，临近分别时，孟清禾突然说：“其实你还可以找我……找我们帮忙，至少能让她在记者团待不下去。”

    林小清愣了愣，轻声说：“好，谢谢学长。”

    说完，她以为大家就该告别了，但孟清禾停着没动。

    他看着林小清，似乎在想如何措辞。

    半晌，他缓缓道：“这世上确实有很多坏人，我们也许会被他们伤害，但最终该受到折磨的是他们。我们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林小清咬唇，“我知道，谢谢学长。”

    “嗯。”孟清禾微微垂眸，没看她的脸，“回去吧。”

    林小清骑到寝室楼下。

    孟清禾站在原地，默然地看着她。

    看她飞快地骑车过去，看她小心翼翼和寝室阿姨讲话，看她回过头给自己招手，看她转过弯消失不见。

    良久，孟清禾低声说：“你说得没错。”

    卫轩疑惑地扭头，“啥？”

    “我是挺喜欢的。”孟清禾说，“我快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