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李复夸她“挺好看的”的那一刻,唐越头皮都快爆炸了。

    因为他很清楚,李复绝对不只是那么轻飘飘一句话而已。

    福安公主执着地追在李复屁股后面多么久了,李复也很少对她流露出善意来,更别说夸她了。

    连李家千娇万宠于一身的李碧芙见到李复都战战兢兢,其他哪家贵女，能够得到李复那么一句称赞,恐怕都够炫耀几个月了。

    再看那珠圆玉润的小娘子，居然只是轻飘飘“哦”了一声。

    浑然不知唐越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卷起一片风尘。

    魏宫,福安公主急火攻心问唐越：“你说的是真的？表舅夸那个小娘子长得好看？！”

    她柳眉倒竖,声音尖锐的惊人。

    唐越连忙让她闭嘴,左右张望后，把她带到一处隐蔽的角落，擦了擦额头的汗：“我说殿下啊,你不要叫那么大声,会被人听到的！”

    福安公主兀自尖叫道：“表舅夸她好看？！”

    唐越：“……”

    唐越无语道：“你听没听我说啊玉娘,李三郎说的是,她额头上的花钿好看,不是她长得好看！”

    福安公主气道：“那也不行,表舅都从来没有夸过我！”

    唐越：“……”

    唐越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福安公主问道：“那小娘子是谁？我倒要看看，她长得什么样子！”

    提起这件事，唐越抖得更厉害了。

    他想起那之后的事情。

    李复之后还有事情,并没有在医馆待很久。那不知道跑哪里去的大夫终于到了医馆,很快给李复包扎好伤口,唐越那时还有闲心和那小娘子告别道谢，就在这时候，他们两个人出了医馆，要死不死正好碰到回到医馆接颜婳的晏师清。

    三人一撞上，顿时火光四溅。

    唐越一是心惊，晏师清怎么会到这里。

    二是忌惮，晏师清看到他们同行会不会多想，主要原因是，他怕被晏师清误会自己是□□，毕竟晏师清是纯正的帝党。

    三是疑惑，晏师清见到他们两个居然没有打招呼不说，第一反应竟然是看向里间。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帘子后传来一声娇嫩甜蜜的少女声音。

    “世子，你回来了？”

    我屮艸芔茻凸(艹皿艹)，你们是一对儿啊！

    唐越一下子就炸了。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凭借本能地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略微心虚地道：“原来，小娘子和世子是相识啊。”

    晏师清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唐越心里想歪到哪里去了，但是他并不想和他解释。

    倒是李复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唐大人怕是想多了，这里面的小娘子，应该是世子的妹妹吧。”

    妹妹，晏师清的妹妹？

    唐越心道，晏师清哪来的妹妹。

    后来转念一想，倒是想起晏定南原来还有一个亲生的女儿了，听说那颜氏刚去世不久，这是把女儿又送回玉京了。

    不禁唏嘘，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要独自一人拉扯孩子离开玉京。

    又暗暗吐槽，既然是妹妹，叫什么“世子”，让人怪纳闷的。

    晏师清冷淡地看着李复，与李复幽暗深邃的目光正好撞上。

    他微冷道：“既然知晓是吾妹，李郞就不应该擅自叨扰。”

    李复微微一笑：“世子说错了，是令妹邀请我们进去的。”

    颜婳表示，虽然她人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可在李复说完的那一刻，她明显感受到，来自晏师清犹如实质的目光直直射过来！

    现在就像是半空纵横有一个又大又圆的锅，直直砸向她头顶。

    颜婳心立马就提了起来，求生欲占据了上风，她迅速反应扬声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这时候李复与晏师清擦肩而过，晏师清走进来，步子并没有他平常的稳重闲淡，甚至显得有点急。

    最重要的是，他以往清冷的面容上明显覆上了一层薄怒之色。

    晏师清看着她，冷笑道：“和他们聊得很开心？”

    “哥哥。”颜婳突然道。

    晏师清脚步微顿。

    颜婳吓得心里一颤，这时候心灵福至，不知怎么的，突然嘴里冒出来这么一句。

    她定了定心，又软软出声道：“哥哥~”

    晏师清面上怒意缓缓散去，颜婳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身边，拉着他袖子，软软糯糯道：“世子哥哥，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做，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以后离他们远远的……”

    一边小心翼翼打量晏师清的神色。

    颜婳很聪明，从晏师清和李复的交流对话和称呼，还有晏师清后来的表现，很轻易就推断出李复的身份。

    冒一身冷汗的同时，也开始后怕了。

    晏师清还是冷着脸，不说话。

    颜婳小声道：“我真的错了啦，随你罚好不好？”

    晏师清玩味道：“随我？”

    颜婳点头。

    晏师清道：“闭上眼睛。”

    颜婳略带紧张地闭目。

    晏师清打量着她。

    姣丽如梨花的面容上，一双羽睫宛如扑腾着翅膀的蝴蝶，轻轻颤抖。

    外表这么脆弱的女孩，从哪里生起的勇气，和李复这么危险的人在一起？

    颜婳闭着眼，心跳如擂。

    四周看不到一切事物的黑暗总是让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冒出来。

    她感受到晏师清身上如雪松般的微冷又清新的气息靠近，心跳居然缓了一拍。

    她能感受到晏师清在靠近，因为他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

    突然，额头上一痛。

    颜婳恼怒地睁开眼睛，原来刚才，晏师清重重弹了她脑门一下。

    “下不为例。”晏师清淡淡道。

    ……

    颜婳和晏师清回到府上，素心就过来说老夫人有请小娘子。

    颜婳特意确认了一下：“老夫人是叫我去？”

    素心点头。

    晏师清道：“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素心沉吟道：“今儿个一早，郡主就过来了一趟。”

    她没明说，颜婳却知道肯定是郡主又要来祸害自己了，就不知道这次又有什么阴谋。

    她心神不定的样子落入晏师清眼中，他眉目淡淡，道：“和我一起去吧，正好这几天忙，没有去给祖母请安。”

    颜婳当然不会拒绝，倒是素心听晏师清那么说，面上不变，心中却起了波澜。

    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见过世子对女孩这么照顾过……

    福寿堂坐落处，花木扶疏，院子里开着大朵大朵堆砌的玉兰，清丽又幽雅。

    老夫人口中念着佛经，又在佛龛前郑重上了一束香。

    颜婳见到这一幕，眉心一跳。

    她做了许多梦，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佛龛前，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被赵濯一剑刺到心口的可怖模样。

    从此后，她见到佛像就有种说不出的畏惧，因此哪怕是在清平县，她也从来没有和颜舜华一起去上过香。

    她的紧张表现在脸上，晏师清以为她是害怕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少女即便是紧张的模样，脊背也挺得笔直，他有时候觉得她倔的就像是一颗竹子一样，颇有点坚韧不拔的特点。

    可惜的是，玉京的男子向来不欣赏野竹子，他们最爱的是生长在温室里的娇花。

    要给她将来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

    老夫人听到脚步声，却没有旋身，而是现在佛龛前拜了拜。

    颜婳移开目光。

    老夫人被婢女扶起，她视线先落到晏师清身上：“你怎么跟来了？”

    晏师清温声道：“想起许久没有给祖母请安了，特意过来看看。”

    老夫人表示不相信他的鬼话，假装怨怪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欺负她。”

    素心早就说过晏师清和颜婳颇投缘，本来她还不信，毕竟晏师清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他什么样子，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孩子长大后看似温润，实则从小就养成了孤僻的性子，一般人等闲入不了他的眼。

    可见到他是和颜婳一起来的，她又不得不相信了素心的话，并且高看了一眼颜婳。

    老夫人转头对颜婳道：“我叫你来，是想起你自从到了玉京，还没有在玉京贵人们面前露过脸，正巧昌平要去应邀参加韩国夫人的宴会，我便嘱托她要带你一同去。”

    颜婳听到，先是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又有点狐疑。

    昌平郡主显然是被气狠了的，她不太相信仅仅是因为老夫人要求，昌平郡主就愿意带自己去出席这种圈子里的宴会。

    而且，讲真颜婳并不是很愿意融入玉京贵族圈子里。

    她自觉以后不管怎么样都是要离开玉京的，真和他们熟悉了也没有用，更何况，有了上次裴筠的事情后，她就对这些贵女们不是很感冒。

    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在想怎么回绝老夫人。

    晏师清却道：“韩国夫人的赏花宴？邀请男客吗，若是邀请，我和她一起去。”

    颜婳：“……”

    颜婳见晏师清居然替自己应了下来，道：“什么时候说定下来这件事的？？？”

    晏师清面无表情：“刚刚。”

    颜婳：“……”

    晏师清沉声道：“让你去你就去。”

    压住颜婳挣扎的手：“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喜欢？”

    晏师清从晏令曦口中，早就知道颜婳是什么德性了，她是那种宁愿自己窝在院子里看书也不想和不喜欢的人交际的性子。

    可是想在玉京扎根生活，就免不了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既然有裴筠那等与她不投缘的人，自然也有与她合拍的人。

    颜婳明白晏师清的想法，但不代表她愿意认同。

    只不过自从自己来到玉京以来，大大小小的事情，晏师清其实帮助了她良多，既然晏师清已经先她一步应承了，颜婳也不想在和他争执了。

    老夫人叫颜婳过来，就是想和她说这件事，然后替她量体裁衣，定做首饰。

    这些事很快就完成了，颜婳面上很平静，心里却气鼓鼓的，就是不跟晏师清说话。

    等到离开的时候，她和老夫人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晏师清本来想和她一起离开，老夫人先一步叫住了他。

    老夫人悠悠道：“你最近和这小姑娘走的很近啊？”

    晏师清有点头疼：“她孤身一人在玉京，我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

    老夫人淡淡道：“你要是有这份心思在秦氏身上，现在恐怕孩子都有了吧。”

    当年秦蕴还未离开玉京的时候，老夫人就相中了她，彼时她十四岁，差不多也是能嫁人的时候，老夫人让晏师清去看看人家，晏师清偏偏不去。

    这一耽搁，又是三年过去，秦蕴已经十七岁，虽然还不算是个老姑娘，但是秦家也开始张罗她的婚事了。

    老夫人让晏师清把握机会，他表面很乖，背地里整日都恨不得泡在大理寺，别说姑娘，那大理寺恐怕连母蚊子都没有几只。

    这还是她不知道秦家曾经邀请晏师清去过家里，结果晏师清对那秦蕴，看都没看一眼的事情。

    晏师清像所有被催婚的青年一样，闷闷地接受祖母的批判。

    等到回到房里，他打开一个密阁，阁子里有一方锦匣，匣中有一对银戒指。

    不管是祖母，还是“娘娘”，都觉得秦蕴是个适合他的姑娘。

    他很早就见过秦蕴，容貌灵秀，性格虽然有些羞涩，但总体还是不错的。

    她身世出众，秦家也是簪缨之家。

    她什么都好，甚至如果她愿意嫁给他，她的父亲，刚在京中被任命为吏部侍郎的秦大人，将来也会是自己的助力。

    她唯一差的是，他不喜欢她。

    他靠在椅背上，脸上难得流露出疲乏之色。

    真是难。

    其实，如果他肯将就一下，秦蕴也是相当不错的妻子了。

    更何况，她是“娘娘”选中的人。

    如果娶了她，他那从未谋面的生母，是否也会开怀？

    ……

    三天后，颜婳木着脸穿戴整齐，上了马车。

    晏师清是跟着她的，见她一脸上刑场的模样，不由逗她道：“你这个样子，是要去赴宴的样子吗？”

    颜婳扭过身，背对他：“赴的是鸿门宴，不行吗？”

    晏师清道：“你还在生气？”

    颜婳闷声道：“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怎么好生气。”

    其他不说，得亏了晏师清，她的铺子才顺利盘了下来。

    虽然他不知道。

    晏师清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要是不生气，后天永宁长公主就要生日了……”

    颜婳现在不止是想要咬他手，她想把他手指给咬下来嚼碎！

    她恨恨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

    晏师清摊摊手道：“我也不喜欢，你看，我已经学会适应了。”

    颜婳试图和他讲道理：“因为你被迫吃过粑粑，还已经适应了，你就要逼我也吃？”

    晏师清：“……”

    晏师清道：“你这个比喻，真是清新脱俗。”

    顺便在她嘴里塞了一块甜甜的东西。

    颜婳睁大眼：“你做什么？”

    舔了一口，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

    晏师清道：“粑粑。”

    颜婳露出想要吐的神情。

    晏师清愉悦道：“想让你尝尝吃东西被恶心到的滋味。”

    颜婳刚才没注意，他居然也在吃糖。

    晏师清道：“你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我塞给你的一定是粑粑，不是糖呢。”

    颜婳几乎想哭了：“咱们能别提这两个字了吗？”

    上一次她去逗晏家最小的晏师贤，晏师清也在场，然后他就明白粑粑是什么东西了。

    晏师清唇角露出抹笑容，果然不再提，跟颜婳讲一些韩国夫人的事情。

    颜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心试探道：“你是想让我直接半路跳下去，还是到了韩国夫人府上偷偷溜回去？”

    晏师清闲闲看着她，闲闲道：“那你是想要乖乖坐在马车里去，还是想要被五花大绑我把你亲自扛进去？”

    “……”

    颜婳试图想象那个画面。

    发现画面太美，她想象不出来。

    颜婳想了想道：“世子你信不信，郡主让我去赴宴，绝对没安好心。”

    晏师清淡淡道：“她不至于那么嚣张。”

    颜婳忧心忡忡地：“万一有什么意外，你就见不到你可爱的妹妹我了。”

    晏师清瞟她一眼，道：“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记得你是我妹妹。”

    颜婳了悟，拉着他的袖子，用她都觉得腻歪的声音甜甜喊晏师清：“哥哥，哥哥，好哥哥，你帮帮我嘛，帮帮我嘛~~~”

    晏师清笑出声来。

    颜婳道：“你们男人可真是怪，就喜欢这种腔调。”

    晏师清道：“我不是在为这个开怀。”

    “那你为什么笑？”

    “我笑路过的人在外面听到这个声音，不知道会怎么想。”

    “……”

    颜婳想象力比这个时代的人丰富多了，脑补能力也强多了。

    她浮想联翩，想的自己连脸都红了，气嘟嘟的不看晏师清。

    晏师清目光落在窗外，这几天天气开始燥热起来，闷在马车里，有一种轻微的让人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微微靠在车上，幽深的眼神没有引起颜婳的注意。

    于是她也无从得知，他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