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菠萝糖

作品:《始乱终弃了病娇世子后

    苏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那般温文尔雅的公子,如今竟成了阶下囚?

    “公子,是、是你?”

    沈瑄缓缓地起身,走近几步将苏棠仔细打量,仿佛也是记起了她,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原来是姑娘。”他声音干哑,有些疲惫。

    苏棠一怔,当日相遇时自己还是男装,怎么如今毫无障碍就喊“姑娘”了?

    哎……一个个的都能秒发现,说好的女扮男装认不出来呢?

    “沈公子怎么会……”苏棠看他落魄的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官差小哥接腔道:“他打人了,把云家二公子腿打断了,那云家背后还有靠山呢,可不是好惹的主……”说罢,怜悯地看了沈瑄一眼,如今沈家的生意也出了问题,黄大人正在定罪,这沈家怕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整了。

    苏棠愣愣看着眼前人,即便入了狱,仍然带着几分从容雅正的气度,她怎么都不相信他会打人,错愕地呢喃:“真的吗……”

    他苦笑:“老实讲,我也不知这事是不是真的。不过云二这人背信弃义,且毫无担当,若腿真被人打断了倒是好事。”

    苏棠无言,这意思,很明显是被陷害的了。

    官差小哥看他们是认识的,轻咳一声,讪讪道:“反正时间还早着,两位有话便叙叙旧吧。”

    说罢便先行离开。

    苏棠抓了抓脑袋,沉默地把画完成了,期间沈瑄也不言不语,像一潭死水。

    当日在初华镇,沈公子出于欣赏花十两银子买画,苏棠心里一直很感激,眼下见人死气沉沉意志消沉,心里干着急,又不知该怎么办。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的,沈公子尽管告诉我……”

    沈瑄缓慢地摇头,眼底是一片死灰色,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他怎么可能让人淌这种浑水。

    他见苏棠带着纸笔,黯淡的目光稍微动了动,哑声道:“可以的话,想劳烦苏姑娘带封信。”

    苏棠担心地问:“……只是这样么?”

    “足够了。”沈瑄淡淡笑了笑,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嗯,没问题的……”她连连点头,见沈瑄衣袖上有骇人的血迹,是被用过刑了,咬了咬唇询问道,“沈公子现在可以动笔吗,或者我来代写也行。”

    “无妨。”他低头看自己手心,因为受伤了,动作有些吃力,“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了。”

    苏棠无言地垂眸,良久,才默默把纸笔递过去。

    沈瑄想了很久,下笔却只是寥寥一行字迹,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他把纸张折了交给苏棠,温声道:“麻烦苏姑娘送到南宜街的唐家,转告是沈瑄的信即可。”

    “好。”苏棠仔细将纸收好,装进包袱里,“我会亲自送到的,如果他们有什么回话,我也会再送来给你……”

    沈瑄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郑重:“有劳姑娘了。”

    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时间,晚饭过后便要开始值夜,苏棠生怕被方重衣刁难,只能先赶回侯府,寻思着第二天再把信送去。

    因为怕方重衣又无故发火烧她的东西,她回别院后,特意绕过了主屋,先悄咪咪去了后院,特地把手头一大堆东西整理好,装进柴房的小柜子里才出来,晚饭没也顾上吃。

    刚走到院子口就听见一声呼唤:“苏姑娘?”

    傍晚的天色暗沉,苏棠只隐约看见梅树下站着个人影,不过声音能听出来,是韩蕴。

    韩蕴特意走近她,压低声音问:“苏姑娘今日是不是……去衙门了?”

    “我不是去告世子的状!”苏棠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

    韩蕴哭笑不得,想到世子爷平日一手遮天的作风,低声嘀咕道:“恐怕你告到刑部、大理寺、甚至告到天子面前也没用……”

    苏棠一怔,望着眼前这片暗无天日的光景,心想的确是大实话。

    “苏姑娘不该背地和官家打交道,过格了,还回得这样晚,好在世子今日有事出门——”声音很谨慎,能想象到,韩蕴脸色非常不好看。

    夜风在梅林间低徊,她背后有些发凉,现在才意识到衙门和其他地方是不一样的。

    “我只是接点儿活而已……”她咬紧唇,抓了抓头发,“今天是例外,以后绝对不这么晚,这件事能不能先放放,不告诉他?”

    韩蕴定定望着眼前娇弱的小姑娘,好一阵后,轻轻叹了口气:“这不大好,其他弟兄也知情,纸包不住火的……”

    “就通融这一次,行吗?韩公子?”

    夜色中,高大的身影只是沉默着,并未表态。

    她见韩蕴无动于衷,更着急了,又凑近几步:“韩大哥……”

    声音已经近乎是央求。

    方重衣从宫中回来,路过梅林便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近了才听清,是苏棠和韩蕴的声音。

    两人离得很近,苏棠的声音又婉转又凄楚,百转千回,还有示弱撒娇的意思,是平常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

    喊的好像是……

    韩大哥?

    方重衣胸口像是被掏去了一块,不上不下硌得难受。傍晚视野本就不好,他有眼疾,更是看不清,只能看见两团模糊的影子挨得很近,瘦弱的那道影子还一蹦一蹦的。

    他被那句呼唤冲昏头,脑中的画面是这样的:苏棠抱着韩蕴的袖子晃来晃去,楚楚可怜皱着一张脸,和韩蕴提什么不可告人的要求。

    苏棠在他身边的时候,要么抬杠要么愁眉苦脸,怎么从没这样和他提过?

    方重衣心头起了一股怒火,步子却是越发的轻,像一道鬼魅,不动声色行至她身后一丈远的距离。

    “你刚刚喊他什么?”

    其实这个当口,最正常的反应是问发生了什么,但方重衣此时气昏了头,话便这么脱口而出。

    “啊?”苏棠陡然听见背后阴沉沉窜出一句话,寒毛都竖起来了,回头就撞见一道挺拔的黑影。

    他个子确实高,这么堵在自己面前,天跟黑了似的,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韩蕴也有点慌神,世子慢慢走过来那会儿他便发觉了,脑子嗡嗡作响,苏棠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听主上发问,竟开始认真回想:她喊的什么?

    “跟我回去。”方重衣冷冷看了苏棠一眼,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用更冷的眼神掠了韩蕴一眼,命令道:“疏忽职守,去司房领罚,这个月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是。”韩蕴垂头丧气道。

    一路上两人皆无话。回了主屋,苏棠也不敢妄动,默默给他解了外氅,又默默泡了杯茶,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还不开始质问发火?

    不知为何,方重衣今晚没第一时间去沐浴,也没吩咐她什么。

    苏棠去角落燃香,忽然听见背后一道温柔的几乎不像他的声音:“晚上是不是回得急,没吃饭?”

    她生怕又有什么诈,谨慎地回头看了眼,含糊其辞道:“吃了一点,也够了的。”

    “没吃饱怎么行。”方重衣神色淡淡,和旁边的丫鬟吩咐了一句。

    事实上,他一回府便听人禀报了苏棠的行踪,她今日去衙门接私活了,当时和韩蕴谈的多半也是此事。

    苏棠不知他怎么忽然这么好心,一时间如坐针毡。

    “世子要去沐浴更衣了吧?我先去准备衣裳?”

    “坐下,吃饭。”方重衣丝毫不理会,又冷言冷语命令了一遍,说罢,在桌边拂衣落座,悠然抿了口香茶,“我也不去,陪你吃。”

    苏棠头都大了,人生已经这么灰暗,美好的晚饭时间还要和他一起……她在内心默默地抱怨:你在我还吃得下么?

    没一会儿功夫菜就上齐了,合意饼、贵粉红、清蒸江瑶柱、赛蟹羹、荷叶卤……都是合着她口味来的。苏棠原本还意外他怎么知道自己爱吃的,后来想,每晚吃夜宵,那人怎么也把她口味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侍女布菜添碗筷,过后便一一退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他们两人。

    苏棠站在桌子旁,僵着身子不愿意坐,委婉地推脱道:“一起吃,小的怕逾越了规矩……”

    “那本世子就把规矩改了。”

    “……”

    方重衣淡淡扫过她,再一次沉声命令:“坐下。”

    苏棠没办法,只能从命。那人仿佛是满意了,不再多言,自顾自开始动筷子。

    她中午只吃了几个春卷一小碗粥,加上画了一下午的画,此时已经是饥肠辘辘,见方重衣暂时没有发难的意思,便尽量平复心绪,开始吃饭。

    这其间,苏棠时不时留意身边人。方重衣用膳不徐不疾,脊背挺直,温文安静,姿态十分端正,清贵的气质尽显无遗。

    抛却其他的不谈,单看这仪态和脸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方重衣半天也没吃多少,但是一直在吃着,苏棠吃到七成饱时,才慢慢想明白,若他先放下筷子,自己就算还没吃饱也不好意思再吃。

    直到她吃完,他才“正巧”放下碗筷。

    苏棠满心都是讶异,难道真的是在不动声色陪自己?不可能,简直温柔得不正常。

    看着侍女们收拾残局,她恍惚有种不真实感,一餐饭居然平平安安吃完了?

    晚间,方重衣看了会儿书,才去沐浴。看着衣袍飘洒的背影进了浴房,苏棠一颗紧绷的心总算放松。从这一刻起,基本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他卧室里的东西都不能随意碰,添满茶水,铺好床就够。

    苏棠回到自己那间屋子,长舒一口气,将头绳解了,外衣也脱了,正在整理小被子,突然听见卧室传来一道声音,冷静而低沉。

    “过来。”

    更准确的说,是浴房的方向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