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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施主勿近

    第七十三章

    回到了府邸,段婉妆除了头上多了只典雅秀丽的绿松石玉簪,手上还多了双朱红菱罗纹手套。

    嵇玄总是不能时时刻刻都握着她的手,看到街边有人贩卖御寒手套,二话不说就买了双给她。

    他的手还拉着段婉妆的,弄得她脸上的红云迟迟消散不去。

    二人闲聊着进府,才方踏入正院院门内,便见清霁早早的候在院内,左右来回踱步,脸上有些着急之色。

    见嵇玄回来,她匆匆跑上前,语气焦虑:“陛下,前线出事了,大原军队朝邑烟州来了。”

    嵇玄眉宇轻蹙,段婉妆能明显的感觉得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稍微紧了紧。

    他没有说话,摆摆手让清霁先退下。

    清霁好似有点不情愿,又在他面前踌躇的片刻,抬眼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段婉妆。

    段婉妆被她盯得莫名其妙,但也从她的眼中解读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次变故怕是与她有关。

    她失踪的事情华英肯定是知晓了,不知他是庆幸自己甩掉了一个大包袱,还是为了大原皇室的面子四处找她。

    段婉妆不想关心,却也担心存在第二种可能性,心底里暗暗打算加快自己“死亡”的计划。

    她的计划还没和嵇玄说,一会倒是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清霁飞速的撇了眼二人紧牵的手,还想说些什么。

    嵇玄眼神深敛,凛冽威严的眼风从她的脸上一扫而过,她默默噤了声,稍微行礼后从院落里退了出去。

    段婉妆偷偷瞄了瞄他的脸色,眼帘微垂,声音轻柔婉转:“是不是很严重?你先去忙吧。”

    嵇玄淡淡笑了笑,又紧了紧牵着她的手:“没事,说好了要教你做羹汤,那边的事子车会解决的,不用担心。”

    丘黎新建国,他又是丘黎的主心骨,没了他的带领,士兵们难免有些失了志气,这些道理段婉妆还是懂的。

    但看嵇玄脸色平常,丝毫没有担忧和愁绪,蹙起的眉头也不过一瞬间就松了开,好似没把清霁的焦虑放在心上,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沉默的走在鹅卵石小道上,到了正屋前,二人分头行动,嵇玄先去小厨房准备食材,而段婉妆则先回房换一身衣裳。

    胶着在一起的双手终于要松开,段婉妆倒萌生出些许异样的不舍。

    或许是他的双手太温暖了罢。

    嵇玄先松开她,没了炙热的源头,段婉妆的手被风一吹瞬间凉了下来,只好悻悻的收了回来,藏在宽大的衣袖里。

    “去吧,厨房等你。”他语气平稳,唇角带着点笑意,仿佛教段婉妆做羹汤这件事比起前线战事还要重要。

    段婉妆挠挠脸,乖巧的转身朝东厢房走去。

    换下了一身厚重的氅衣,她只在外头穿了件胭脂色比甲,将长发用赤色发带绑在身后,哼着小曲儿往小厨房摇晃着去。

    嵇玄早已经准备妥当了,素白襜围在身上,朝段婉妆招招手:“过来。”

    段婉妆笑着,凑到了他的身旁,兴致勃勃:“大厨,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灶台的柴火已经烧好,锅中有一半的水,在沸腾的滚动着,他指了指台子上放着的一个大碗:“先把蛤蜊放下去烫熟,小心别烫着。”

    段婉妆撸起袖管,把藏在袖子里的襻膊抽出来,将宽大的衣袖固定住,伸手拿起碗,延边将蛤蜊倒进了锅里。

    邑烟州虽然名字里有一个州字,却是个内陆城镇,城内没有半个湖泊河流,海产只能从隔壁县运过来。

    偶尔能在街上碰到有商贩卖海鲜,那也都是极贵的,寻常人家在普通日子里基本不会买,他们只能卖到富有人家的府上,故而贩售的人不是很多。

    紧闭的蛤蜊在沸水之下纷纷张开了口,露出里面鲜嫩的肉质,段婉妆拿着筷子在锅里拨动着,便听嵇玄道:“可以打起来了。”

    段婉妆好歹也是个做甜品的高手,嵇玄又教的简单,一道翡翠蛤蜊羹汤不过小半个时辰就端出了锅。

    她心满意足的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点点头:“不错不错,我还是挺有天赋的。”

    嵇玄听后失笑,还从没见人这么夸自己的,虽然她确实上手很快。

    “其他的菜要不要试试?”他笑问。

    段婉妆顿时歇了气,只是做个羹汤就弄得她满头大汗,她实在没精力再折腾,焉焉道:“我还是等着吃吧。”

    嵇玄轻笑,就依了她在旁偷闲,自己快速的将剩下的菜肴全都处理好。

    晚膳过后,二人闲情逸致的在花园里散步,偶有路过的士兵也只是恭敬的朝嵇玄行军礼,并不意外段婉妆的存在。

    段婉妆吃的撑了,迈着小步子走的很慢,脑子倒转的飞快:“明天你还是先去处理一下重要的事吧。”

    嵇玄淡淡道:“没事的,他们能处理。”

    段婉妆倏然停下脚步,纤纤莹指扯住了嵇玄的袖子,指间圆润泛着水粉,迎着月光,她顺滑的乌发上亮着银光。

    嵇玄不解的回头,却见她柔美得似月光。

    生的如妖孽一般的五官此时柔和得能化出水来,肌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滢滢眸光内潋滟着别样的华彩,叫他心下一动,微微愣神。

    段婉妆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似明镜般透彻的双眼,轻轻笑着。

    光是一个眼神,嵇玄就知晓了她的坚定。

    一段时间的对视,他还是败下阵来,无奈的笑了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

    段婉妆莞尔,眨了眨眼有些俏皮:“收到。”

    夜里寒风在屋外刮得凛凛,卷起落叶飞舞,纸窗发出呜呜的声响。

    屋内的火盆烧的热烈,炭火爆破的声音时不时传入二内,段婉妆格外安心。

    明明是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之下,她却没有半点焦虑和不安,只因那位强大得叫她安心的人就睡在隔壁的屋子里。

    微弱的烛火在一阵寒风的萧瑟里,噗嗤一声熄灭了,段婉妆懒懒的翻了个身,将手脚缩进被子里。

    第二日清晨,当她从睡梦中醒过来时,桌上已是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几个盖了盖的碗碟,她大概能猜到是谁的手笔。

    府邸里全是男将,如曼又去城门的客栈接应周女官去了,段婉妆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不过好在嵇玄心细,将温水备在了她的屋子里,只需要动动手倒出来即可洗漱。

    饭菜还是温热的,段婉妆一边吃一边思绪蹁跹。

    嵇玄是个十分重视诺言的人,他说要把段婉妆养胖,管她每日三餐,没想到忙时也不曾忘。

    段婉妆把这点小细节记在心里,咬着筷子望向窗外被北风吹歪了的树。

    门扉被叩叩敲响,传进屋内的是一阵清新柔和的女声,似寒风清冷:“小主,是我。”

    段婉妆回过神来,是清霁。

    她将筷子放到托盘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上前打开了门:“清霁姑娘。”

    冷风从屋外吹了进来,仅穿着单薄衣裙的段婉妆不禁缩了缩脖子,待清霁进门后迫不及待的关紧了门。

    她长发披散在身后,柔顺得似一席瀑布,衬得她皮肤更白,也刺痛了清霁的眼。

    段婉妆款款走到榻前,让清霁一同坐下:“有什么事吗?”

    嵇玄出了门,她不会一大早就来找自己不痛快吧?

    段婉妆心里暗暗嘀咕,面上平静的微笑着看向她,静静的等待她的答复。

    清霁淡淡一笑,不客气的就坐在她的身旁,脸上有些为难之色,眼神复杂:“小主,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段婉妆心如明镜,如果真的不该说她就不会提出来,看来这是要跟自己打感情牌来了。

    见段婉妆颔首,清霁又道:“其实是关于大原皇帝的。”

    说到这里,她悄悄抬眼瞥了瞥段婉妆的神情,见后者淡淡然的,没什么兴趣,才接着道:“大原皇帝知道小主你不见了,四处寻找,又不知从何处知晓你在陛下这里,他盛怒之下带领大原将士朝邑烟州边界猛烈发起攻击,连子车大将也受了伤……”

    段婉妆看上去很漠然,内心在梳理着清霁说的事情。她很清楚,但凡她表现出了一点愧疚和不安之色,清霁就会乘胜追击。

    她想要用丘黎大军的重伤和子车的受伤,来赶走自己。

    其实段婉妆对清霁本是没有恶意的,甚至在之前还很感谢她对嵇玄的帮助。

    如果能成为朋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只可惜事与愿违,从她们在邑烟州内第一次碰面时的不愉快,她就明白面前这位看上去清冷高傲的女子对自己并没有好感,还有很深的敌意。

    他人不待见自己,段婉妆也只会回以相同的态度。

    她心里想着,清霁八成是在嵇玄那里碰壁了,才会迫不得已找到自己跟前,打算从这里下手。

    昨日就见她隐约有话要和自己说,却被嵇玄赶走了,原来是这个事情。

    清霁不说话,只是打量着段婉妆的神情,想要从里面找出意思破绽。

    她可能以为段婉妆是个被段家宠坏了的小姑娘,原本就是个不受宠的皇后,没什么本事。只不过她这如意算盘是彻底打错了。

    段婉妆不仅不是个小白兔,还是个披着白兔皮的小狐狸。

    她的心就和铁做的一样,只对特定的人温柔相待,对待面前这毫不掩饰的女子,段婉妆淡然道:“清霁姑娘,你想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