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七章

作品:《施主勿近

    段婉妆松了一口气,扶着他的身子让他躺在竹榻上,替他盖上薄被后便端着瓷碗,悄悄咪咪的回到地面上。

    话说,他刚刚叫自己什么?

    婉儿?

    段婉妆甩甩头,把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全都丢到脑后,叫来了周女官,让她去北门候着。

    早些时候派出去的马车,这会应该回来了。

    过了一日中最热的时辰,申时的气温还算不错,不如午时那么炎热,虽然空气中还有些闷闷的感觉,但已经不至于让人热得不敢出门。

    东宫中鲜少有人四下走动,一是天气炎热,二是不愿触了段婉妆的霉头。

    周女官带着一顶帷帽,站在北门屋檐下的阴凉处。她的脸蛋被阳光照的红红的,手朝面颊扑扇着,时不时踮起脚尖看看远处,等待着尚未到来的马车。

    随着一声声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到近的传来,周女官喜出望外,她赶忙小跑到了马车夫的身旁,压低了嗓音:“娘娘要的东西买好了吗?”

    马车夫压低了草帽,沉默着点点头,周女官便爬上了他身后的马车,一车二人从北门缓缓而入。

    到了东宫入口边缘,马车便不能再往前走。

    周女官从马车上跳下来,指使着马车夫抱着一箱看上去沉甸甸的木箱,准备进宫。

    守门的士兵拦下他们,几番确认了周女官拿着皇后的宫牌之后,才让路放行。

    后宫除了宦官,是不允许男子入内的,故而守卫看了马车夫好几眼,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他拦下来。

    段婉妆是这几日风头最盛的,宫内的人都在猜测她是否心情不佳,若是这个时候再犯到她手上,下场估计不好受,守卫也不想冒这个风险,一直踌躇着。

    周女官看到他时不时投来的眼神,笑着解释道:“娘娘托奴婢去买点东西,这不不方便拿么,娘娘急着要,奴婢不敢耽搁了,里面就是些绸缎。”

    说着周女官就要打开木箱给他确认,守卫连忙摆摆手退后:“不必不必,姑姑里面请。”

    周女官笑着颔首,便让马车夫加紧步伐往里面走。虽然她偶尔有些迷糊,但在外头该正经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不会给段婉妆掉了面子。

    他们步伐匆匆,赶了两刻钟的路便到了慈宁宫。宫人们从远处就听到周女官呼喝的声音,待她们走近一看,原来还有一位带着草帽的男子。

    宫女们都不敢多看,只知道是一个马车夫摸样的人、带了一顶宽大的草帽遮住了面容。

    她们草草瞥了一眼,便低下头做自己手中的事情。

    周女官做的事情就代表段婉妆示意的,就算是宫外的男子,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马车夫手中的大箱子看上去很沉,时不时要往下掉的样子,周女官便催促的更厉害,半赶半撵的就让他将东西扛进殿内。

    不过半刻钟,那马车夫便从慈宁宫内走了出来,他压了压草帽,脚步快速的又朝北门出了宫,守卫对他还有印象,也就没有问什么便让他出去了。

    慈宁宫内殿大门依旧紧闭,周女官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大殿里空荡荡的,唯有一张被掀开床板的床榻,孤零零的十分显眼。

    段婉妆在夏季里穿的单薄,一向高高盘起的头发随手盘了个低髻,用一只白花玉簪别着。凝脂般的手腕上套了一只混体通透、翠绿欲滴的素镯,抬手间若隐若现。

    她手中点了一盏小油灯,领着一位素衣粉面的高挑姑娘朝密室里走。

    “该怎么称呼姑娘?”段婉妆的声音丝丝柔柔的,好似夏日凉风。

    这素衣的姑娘便是方才遮了容貌的马车夫,她此时已脱去了一身粗麻大褂,摘下草帽,露出了里面素白的衣裳,乌黑的长发高高的束在脑后,用一根发带固定着,看上去干练清秀。

    她此次进宫来,是段婉妆安排的计划。

    嵇玄行动不便,后宫里又布满了各个宫殿里的眼线,就说慈宁宫内估计也有其他妃子的线人,段婉妆不敢轻举妄动,怕叫人发现。

    病情紧急,既然嵇玄出不去,那便只好把医师弄进宫里来。

    与如曼不同的是,医师只在宫里待到嵇玄痊愈,便要离开。

    一个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容易引起其他人的警觉,故而她不适合用婢女这个身份。

    如曼自跟着段婉妆之后,便长期出现在她的身边,见过如曼的宫人也已经全都知晓,她是段婉妆亲自让人买回来的丫头,身份不一般。

    既然没有好的身份可以安给医师,段婉妆便只好偷偷的将她送进来。

    她写给守知子的计划中,其一便是让他想办法通知了宫外的医师,让她化作马车夫的摸样,带着一个空的大木箱驾车到皇宫的北门处。

    等到了时辰,段婉妆便让周女官出门接应,待到她们二人都回到了慈宁宫,便让周女官换上医师来时穿的青灰粗麻大褂和宽大的草帽,装作她的摸样出宫去。

    她们二人的身形差不多,都比较高挑,不似段婉妆这种娇小的,扮起男子来乍看之下也没什么突兀的地方,再则又没人瞧见马车夫的摸样,她从守卫眼皮子底下混出去倒也不是难事。

    等过了几个时辰后,周女官再拿着段婉妆的皇后宫牌,从皇宫正门入内,便无人发现她何时出了宫,又何时回去了。

    听到段婉妆的话,素衣姑娘淡淡一笑。

    她的五官很普通,组合在一起却有不一样的滋味,虽不惊艳却很耐看。站在段婉妆的身边,二人就像是娇艳的玫瑰与清雅的玉兰,各有各的美艳之处。

    她的嗓音也如同其人,温润如玉、淡雅清高:“小主唤我清霁即可。”

    清霁是嵇玄手下的一名医女,曾是隐士名医闫老先生最小的弟子,在一次下山采买时被人抓了去,差点被卖到青楼里,好在是嵇玄及时的处手相救,才保住了她的清誉。

    自那时起她便留在了嵇玄的身边,为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她用自身的医术当作回报,心甘情愿在嵇玄手下效命十年,并以闫老先生的名义发誓,绝对不暴露他们的身份。

    他们隐士的医者是世外之人,活在世上的任务便是游走于人世间,救济病者。

    朝廷政治上的事情,他们不会多问,也不愿意多问,世代的更迭与他们更是没有关系。

    清霁做人低调本分、又医术了得,而受到了嵇玄的重用,先前段婉妆崴脚高烧时嵇玄给的退烧药,也是清霁亲自配的。

    她本是不知道嵇玄中过毒的事情,直到这次守知子的人找到了她。

    嵇玄的伤药是她配的,只有疗伤的功效。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嵇玄体内留有毒素,才犯了低级错误,让这余毒趁着他受伤之际冒了出来,险些害了嵇玄的性命。

    二人到了密室内,嵇玄正躺着床榻上,闭着眼睛,神色看上去还算平稳,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羽被,额上还有些汗水。

    密室内很凉快,清霁点了点头:“这里很适合殿下养病。”

    段婉妆笑而不语。

    清霁坐到床前替嵇玄把了脉,复从怀中掏出一张裁过的纸和纤细的炭笔,快速的写了几个药材的名称:“可以请小主帮忙准备这些药材吗?”

    段婉妆看了一眼,颔首示意,二人从密室内退了出来后,她便让如曼悄悄的上街去买。

    这些药材虽然在太医院里都有,但宫里有个规矩,无论是谁要从太医院里面拿药,都是需要登记后才能取出的。

    她不想在那里留下痕迹,日后被别有用心之人查出她配了什么药,故而还是选择让如曼跑一趟。

    段婉妆让清霁坐在她的身旁,语气平静,眼底有一些情绪:“他中的毒严重吗?好解吗?”

    清霁没什么表情,淡淡含笑,看上去比段婉妆还要沉稳些:“没事的,我一会将药材烹制成药丸,小主每日让殿下服下两粒,三日后便退烧解毒了。”

    清霁说的很有把握,话语中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给了段婉妆一阵安心感,就像嵇玄在身边时的那种感觉一样,让她很放松。

    今日不是清霁出宫的最好时机,段婉妆便让如曼稍稍收拾了一下耳室,让清霁在这里稍作休息,明日再想了办法送她出宫。

    清霁摇摇头:“我等殿下醒了之后再走。”

    段婉妆愣了愣。

    清霁若愿意留下自然是好事一桩,只不过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的面上还是带着笑:“好,那便委屈你几日了。”

    深夜里,耳室寂静无声,不知清霁是否早就入睡了。

    段婉妆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她的脑海中总是将嵇玄和清霁的身影叠在一起,觉得他们俩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她翻来覆去,望着窗外的夜色,夜空中繁星闪烁。

    远处穿来打更人的声音和锣声,已经四更过后,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在一片混沌中迷迷糊糊的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来,段婉妆盯着一脸乌黑的黑眼圈从榻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