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7、88.诉情

作品:《京华郡主

    刘琰知道此时此地绝非袒露真心的最佳时机, 但他方才新旧伤口都被陆璇戳了个遍, 心中各种情绪冲突来去,急需一个出口。

    而且她已经听见了那番对话, 就算现在没回过味, 回去略想一想, 也该明白了,到那时她要装糊涂, 他才是真正的无计可施。

    还有,段弘英已经从幽州启程,要不了多久,就要进京……此时不说, 更待何时?

    刘琰握紧许京华手腕,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低声却坚定, “我想娶你做太子妃。”

    许京华瞬间瞪大眼睛, 斥道:“胡说什么呢?”

    “我从来不胡说。”

    许京华有点慌张,

    因为刘琰神色十分认真,一双眼睛更满含情愫,她被这样的眼睛望着,说话都结巴起来,“可、可、可是你、你不是说,你有、有钟情之人了么?”

    刘琰禁不住微笑:“是啊。”

    他这么一笑, 许京华又理直气壮起来:“你还说你要等她长大……”

    “你确实没长大啊!”

    “你才没长大。”

    许京华往回抽手,刘琰握住不放,

    侧头挨近她耳边,低声说:“你什么都记得,怎么就不往一起连呢?我还说过,‘姑娘,我只认识你一个’呢,能让我钟情的,哪里还会有别人?”

    许京华彷佛听见耳根轰地一声着起火,并迅速蔓延至两边脸颊,把她整个脑子都烧成一锅粥,糊里糊涂的,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刘琰看着她两颊遍染绯红,心中情愫涌动,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把人拥进怀中的冲动,继续说道:“我本来想等大事定了,再同你说……也好,天意如此。我知道你从没想过此事,可能非常意外,一时无法答我,不要紧,我可以等。”

    “你先放开……”许京华别过头,看向自己被他一直拉着的手腕。

    刘琰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陆璇故意说那些话,不过是想进一步离间,叫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孤家寡人,只能从李家获取支持。我不打断,也是怕她起疑,别生我的气,好吗?”

    许京华心里乱成一团,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胡乱点个头,就要转身走。

    刘琰忙伸手拦住:“你去哪儿?”

    “回去啊!难道总在这里站着么?一会儿婶娘该找我了。”许京华有点不敢看他,就低着头回。

    刘琰却非要弯腰歪头看她:“可你脸还红着呢,这么出去,让人看见……”

    许京华下意识摸摸脸,果然有点热,忍不住抬头瞪罪魁祸首一眼。

    刘琰嘴角含笑,直起身,扯着自己袖子给许京华扇风,问她:“你怎么出来了?不喜欢听南戏?”

    “听不懂。”许京华闷闷道。

    “啊,对,我倒忘了这个。”

    许京华没吭声,气氛开始有些尴尬,刘琰满肚子话,却都不合适此时此地说,只得问她哪天进宫给娘娘问安。

    “和婶娘约好了,明日去。”

    “那我在庆寿宫等你。”

    许京华脸上渐渐不那么热了,人也冷静下来,“叔父也去。”

    刘琰:“……那我后日出宫来找你。”

    许京华忍着心脏乱跳带来的不适,鼓足勇气抬头,“殿下,我觉得,陆姑娘说得没错,我……我确实不合适做太子妃……”

    刘琰手上一顿,面上笑意也渐渐消失,“你别听她胡说……”

    “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许京华抿抿唇,怕看见他伤心,目光移向一旁,“而且我根本也不想……”

    “京华……”刘琰想打断她,许京华却把话抢回去,说,“你让我说完,不然我没法再见你。”

    刘琰一呆。

    许京华一直没看他,见他没出声,便一口气说下去:“我心里始终拿殿下做朋友来往,从没有过别的心思,所以殿下的好意……我实在不能……”

    “我只要你,也不行吗?”

    不知是不是许京华的错觉,太子殿下这一句问的,竟似乎带着祈求之意,她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刘琰——他果然还是伤心了。

    许京华也有点难过,但她扪心自问,又确实无法答应刘琰,只得把话说完,“不是这一回事。你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吗?”

    刘琰怔然不答,许京华自己接着说:“先生说这故事讲的是执着于虚妄,没有好结果,但我觉得,每个人心中大约都有非捞不可的月亮,就算明知只是水中月,一触即碎,也得伸手捞一把才甘心。”

    “我不能答应殿下,只是因为……”许京华眼看着刘琰眸中光芒黯淡,实在不忍心说下去,“我先回去了。”

    这次刘琰没有拦她,他呆站在那里,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眼看要转弯不见了,才突然回神,追上去问:“那你现在有那个月亮了吗?”

    许京华回头看他一眼,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就又快步走了。

    剩刘琰自己在桥上发了不知多久的呆,直到钱永芳找来,说要开宴了,才勉强振作精神,出去入席。

    他心情十分糟糕,没耐心多坐,敬过几位长辈酒,就说要回宫。

    这一向郁郁不乐的二皇子刘瑜,这会儿却突然来了兴致,拉着刘琰说:“皇兄急什么?父皇都说了,叫咱们出来撒欢,来,再喝几杯再回去。”

    “我不胜酒力,二弟若是没尽兴,多留一会儿就是了。”刘琰说着转头看向三皇子和四皇子,“你们是跟我一块回去,还是……”

    刘琦刘瑛其实也没玩够,但这俩小的都机灵,一见这个情势,立刻异口同声道:“我们和皇兄一起回去!”

    齐王见刘瑜脸上不好看,出来打圆场道:“那太子先带他们两个小的回去吧,一会儿散席,我送瑜儿回去,皇上若问起,就说我硬留着瑜儿多喝几杯。”

    刘琰点点头:“有劳五叔。”便带着三皇子四皇子回了宫。

    他们是奉圣命去贺寿的,回宫得去见皇上复命,皇上见少了一个,少不得要问,刘琰就按齐王的话答了。

    皇上听着蹊跷,先打发两个小的回去,又屏退宫人,只留徐若诚服侍。

    “让你去给你姑母贺寿,怎么板着一张脸回来了?”皇上问。

    刘琰不想说自己被许京华拒绝了,就先把陆璇的事说了,“他们想要推举吴中晖的女儿做太子妃。”

    “意料之中。”皇上让徐若诚给太子倒杯茶,继续追问,“没有别的了?”

    “别的可能得等儿臣点头之后……”

    “没问你这个!”皇上打断他,“徐若诚拿个镜子给他照照那张脸,让他自己看看像什么样子!”

    徐若诚赔笑:“是不是谁给殿下气受了?”

    “谁能给他气受?”皇上随口说完,又醒过味来,问刘琰,“京华去了吗?”

    刘琰脸色又难看一分,只得如实答道:“去了,她……她听见了儿臣和陆璇说话……”把当时情势解释了一遍,“陆璇不知怎么看出儿臣待京华不同,便问起此事……”

    皇上明白了,“京华全听见了?”

    刘琰点头,皇上继续猜:“你知道她听见了,那是你后来看见她了?”

    “是,儿臣让陆璇原路返回,自己想从桥那头出去,却刚转了弯就看见京华在那里。”

    皇上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然后呢?你顺势承认了?”

    刘琰低头默认。

    皇上忍着笑,追问:“她怎么说的?”

    刘琰不想回答,但君父有问,不能不答,只得闷闷道:“她回绝了。”

    “回绝?不会吧,我瞧着京华对你很关切,绝不是一丝情意没有的样子,她原话怎么说的?”

    这次刘琰坚决不肯回答,皇上气道:“我问得细一些,还不是为了给你出谋划策!不说算了,吴中晖的女儿倒也不是不行……”

    刘琰立刻抬起头:“父皇……”

    “怎么?京华都回绝你了,你还想拖延婚事?”

    “儿臣不甘心……”刘琰怕皇上真的要给他定吴中晖的女儿,还是把许京华的话告诉了皇上,“她说儿臣不是她心中的月亮,但她心中应该还没有那个月亮。”

    皇上沉吟片刻,吩咐道:“过两日你就答复陆璇,说你同意选吴家女儿做太子妃,咱们好好看看,他们到底如何办成此事。”

    此事刘琰心中早有预料,便恭恭敬敬应了,又问:“那京华那边……”

    “京华那边,你先冷一冷,等李家把势造起来,再看她的反应。”皇上耐心开导儿子,“她今日拒绝你并不稀奇,这孩子心性单纯,此前大约从没往那里想过。月色再美,也得远远仰头才能欣赏,近在咫尺,难免有‘不识庐山真面目’之患。”

    这话在理,刘琰听得眼前一亮,皇上见状,却又提醒他:“别忙高兴,我也只是猜测,若经了吴家女儿这事,京华还是没有回心转意,你就老老实实选一位太子妃,明春成亲,不可再拖。”

    刘琰听父皇语气坚决、不容商量,没敢反驳,却到底没法忍心答应,只沉默不语。

    皇上见他这样,有些心烦,教训道:“人生在世,总有得不到的东西,强求无益,退下吧!”

    刘琰答应一声,躬身退下时,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父皇这么说,不会是想起母后了吧?

    带着满怀心事回到东宫,太子殿下躺倒在床,一动也不想动。

    此时的普宁长公主府刚刚散席,许京华跟着齐王妃到外院,崔铠先迎上来回话:“王爷吩咐,请王妃和郡主先上车回府,二殿下喝醉了,王爷要送他回宫。”

    齐王妃已经听说太子和三皇子四皇子先回宫的事了,便点点头,和许京华上了车。

    两人刚到车上坐好,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二皇子就不知从哪冲过来,半边身子攀着车辕,冲许京华竖了个大拇指:“宜阳……你……你真厉害!”

    许京华一愣,外面崔铠忙去搀扶二皇子,想把他从车辕拉下来。

    二皇子却气派十足,转头骂了一句:“狗奴才别碰我!”骂完回过头,又大着舌头冲许京华胡言乱语,“我……我都看……看见了,你……你做得好!那种三……三心两意的人,就……不要理会!”

    这时齐王也追过来,亲自动手把侄子拖抱到一旁,塞进另一辆车里,叫人好好看着,然后回头来问:“没吓着吧?这小子喝醉了,胡说八道的。”

    齐王妃摇摇头,许京华却听得惊疑不定——他说他看见了,是什么意思?他看见什么了?在哪看见的?谁三心两意?刘琰吗?不会连他都知道刘琰对她是什么意思吧?!

    这念头才浮起,许京华就觉右手手腕发热,好像还有一只手握在那里似的,始终没得平静的心,顿时又狂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