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作品:《长安

    长公主僵硬地坐在一旁, 连笑容都摆不出来。

    这几日,为着长安与怡宁的这事儿,她跟司马府闹到了明惠帝跟前去。明惠帝被两家烦了好几日。光知是为各自的孙女在闹, 但究竟姜家姑娘身上发生了何事,又闹到何种程度,两家却默契地守口如瓶。

    明惠帝没法,只能将双方分开问。但询问也只询问出一个含糊的答案总之,司马家的姑娘差点害了姜家姑娘的命。

    害命这事可不是小事儿

    尤其朝阳已经定了是十九未来的王妃, 这事儿可不能等闲小瞧。长安的面儿明惠帝虽说没见过,便是顾着十九, 明惠帝自然十分看重。不过这司马家与旁人又不同, 这是十九嫡亲的外祖家。一个处理得不好, 也难看。

    不过司马家这庶女确实胆大包天, 且不说朝阳是姜家姑娘, 更是他御旨亲封的郡主。一个郡主她想害就害, 当真不将皇家放眼里

    赐死司马娇娇倒不至于,司马家这一代就这么一个姑娘, 打小身子骨儿还不好。明惠帝就叫司马老爷子自己处置。

    子孙失德到被明惠帝点出来教训, 司马老爷子自觉老脸都丢尽了。回了府,便预备将人司马娇娇母女给一道儿赶出府去。只是司马娇娇激动之下当场哮喘发作, 性命垂危。一屋子老少都来求情,司马老爷子逼不得已,只能作罢。

    满城风雨,长公主不满意也没办法, 长安毕竟人好好儿的,总不能叫人家赔命。况且公主府叫嚣司马娇娇害长安的性命,司马娇娇这里却是抵死不认的。

    司马娇娇只承认自己确实存了害长安清白的心思,却并无谋害她性命之心。

    双方各执一词,兼之长公主也拿不出证据。这件事闹到最后,以司马老爷子携重礼亲自登门道歉,司马娇娇的姨娘被送去家庙思过,司马娇娇本人被挪至偏院治疗并关禁闭结束。

    结果看似不尽如人意,但这其中曲折没法说给旁人听。

    此时面对苏家老太太的一声声质问,长公主既愤怒又委屈。她求救般地看向长安,企图从长安这里获得一丝理解。长安却垂眸凝视手中的杯盏,并无半分要帮衬的迹象。苏老太太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亲家,姜怡宁你打算如何处置”

    长公主一愣“处置”

    苏老太太见状不由面露讥讽“不然你打算轻松放过”

    “”放过她不是已经处置过怡宁了都关禁闭罚家法了,还要如何处置长公主满心的不解。

    苏老太太仿佛看透了长公主的心思,面上的嘲讽与愤怒都不屑于掩饰。她握着长安的手指,就差指着长公主鼻子骂了“你该不会以为关关禁闭,罚罚家法就够了”

    长公主心道难道还不够重

    可这话她在这个场合,如何也不能说出口。且不说长安听了会如何,苏家老太太许是当真要冲上来撕烂她的脸“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送走”苏老太太干脆利落。

    她对姜怡宁可没有苏家大爷夫妻那般看重和耐心。虽说早年的疼爱是真心的,但这所有的疼爱都是基于姜怡宁是她女儿唯一的血脉的份上。若失了这个前提,苏家老太太毕竟在京城的日子不多。见得少,情分能有多少

    此时说送走姜怡宁,苏老太太的态度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她不是怕长安夺她的东西这些本就是长安的享受了这些年,也该知足了”

    “怡宁也是姜家姑娘”

    “她算哪个姜家姑娘她是芳姐儿十月怀胎,还是致哥儿亲生骨血”苏老太太说话毫不客气,甚至可以称得上难听,“一个乡下泥腿子的种,你也拿来当宝贝”

    “你”长公主被这句话给激了,倏地从位置上站起来。

    “难道不是”苏老太太握着长安的手,“我儿都能在乡下待上十四年,她姜怡宁凭什么就不能去难道她就天生比我儿金贵”

    “亲家”长公主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当着长安的面儿也没法反驳,“还请你嘴下留情怡宁这么些年与苏家走动,难道不是你看着长大的她从那么一小点儿,长到如今这幅亭亭玉立的模样,你当真丁点儿情分不顾”

    “要情分也是她顾念着我的情分,苏家的情分”

    她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情分苏老太太年纪大了,人却不糊涂,“她自个儿都不顾念这么多年你我对她的情分去照拂替她受苦的长安。不仅卜谷年,还心存怨恨,暗存谋害长安之心。这就是白眼狼一个你指望白眼狼能有多少良心”

    这般争执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长安全程都不发一言,苏老太太却只觉得她受尽了委屈。心里暗骂长公主糊涂,嘴上却安抚长安“我儿莫怕,我苏家的门楣虽比不得长公主府高贵,但也不是那般好欺负的。我苏家子嗣昌盛,只要有老身在一日,姜怡宁往后别想再进我苏家大门。”

    “外祖母”长安被她说得有些眼热。

    没想到到头来,这不常见的外祖母比亲祖母还要爱护她。

    “我儿,若你母亲在世,你又如何会受这般欺辱”

    长安这孩子是当真懂事,别说公主府捂得可真严实。若非长公主今日请她来当说客,她都不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想到这,苏老太太不仅有悲苦起女儿年纪轻轻就去了。若非女儿去的早,她亲外孙女何至于小小年纪受尽委屈。

    长安本没觉得委屈,但苏老太太这么一说,确实挺委屈的。任由老太太握着手说了好一番话,长安轻声地劝慰。两人说了好一番话,老太太才抹着眼角走了。

    人一走,郡主府就彻底静下来。

    红星寻了个机会来问,如何处置长公主留在前院的那一箱箱东西。长公主这次来,带了整整二十台东西来。有些是御赐给长安的,有些是司马家赔礼的,更多的是长公主自己私库里头的好东西。今儿她过来,硬是装了好些。

    长安一个个看过去,有些瞠目结舌。都说姜家有钱,长安亲眼所见,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家财万贯。这些不论哪一件拿出去,都能叫城郊一户人家吃一辈子。

    不好收,本想命人送回公主府去。但长安转念一想,送回去难道要便宜姜怡宁

    按照如今她与姜怡宁势同水火的这个形势,东西送回去了,十之八九就真便宜了姜怡宁。她为何要便宜姜怡宁白送上门的财富为什么要丢给仇人脑子有坑这些东西全扔进水里,她如今都不想给姜怡宁。

    忽然想明白,长安于是摆摆手,心安理得地将东西全收进自己的库房。

    长公主差不多搬空了半个私库的事儿,姜怡宁听说了,差点没气得昏过去。在姜怡宁看来,姜长安都赶出府去,公主府的一切就等于是她的。长公主这般一声不吭就搬空,那是在拿她的钱财去哄姜长安那个贱人

    是的,贱人。姜怡宁已经通过司马娇娇知晓了事情原委,姜长安所谓的害命根本就不存在。姜长安这个贱人,为了博取同情,根本就在胡编乱造孙二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没拿下姜长安不说,反被弄得去了半条命,当真是废物点心一个

    姜怡宁憋屈的要命,奈何她也拿不出证据。怕说多了触怒长公主,显得她好似盼着姜长安倒霉,于是只能任由姜长安在那信口雌黄。

    这边姜怡宁在憋屈,司马娇娇比她更憋屈。就因为姜长安,她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被挪至这样偏远的院子,司马娇娇是怎么也买想到的。

    就因为姜长安,这十多年的宠爱都成了空

    司马娇娇每日的哭,日哭夜哭。哭得司马家兄弟们心都碎了。但老爷子发了话,谁都不准再求情,再求便一起受罚。府上没人敢触怒老爷子。况这事儿正主溧阳王还没发话。这位表兄弟的脾性可并非常人能猜透的,事情闹这么大,其他人还真不敢帮司马娇娇。

    长安经过这一遭也学聪明了,派了好些人去关注这些动向。

    陆家二房不见这事儿梗在长安心中,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虽说姜怡宁和司马娇娇不过两个深宅后院的女眷,但事关自己,总是小心为好。

    然而郡主府的下人去盯了好几日,无功而返。毕竟从江南的小山村到京城,路上跑最快的马也得日夜兼程好十几日。且不说路家二房何时走的,刘三赶来的这一路到京城来,中间也隔了小两月。这么一算,好似盯着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长安琢磨着做点什么,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没人打扰,长安在郡主府也住习惯了。陆承礼现如今住在长安院子的西厢,离得近,大傻子每日看到长安就乐颠颠的。这般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重伤终于能爬起来的十九皇子,再次出现在郡主府的屋顶,准确来说,是长安屋子的房顶上。

    长安起先没察觉,等察觉之后,忍不住就想朝天发白眼。

    素来脸皮无敌厚爬床毫不客气的十九王爷,不知为何突然矜持了起来。夜里照样闯闺房,他如今却不会没皮没脸往床榻上去。长安某日起夜,迷迷糊糊地下榻,一脚踩在踏板上蜷缩的人身上。

    嗷呜一声低呼,周和以迷蒙地抬起脸。

    长安借着纱窗外的月光,就看到踏脚上一个脸色苍白,唇色全无的扭在一起的男人脸。

    大冷的天儿,外头地上屋顶全披了一层雪。这家伙浑身上下就两件衣裳。外衫和中衣,多了是一件没有。没褥子盖也不管,当真跟只野猫似的蜷缩着就睡在了她床榻的脚踏上。长安冷不丁的一脚下去,差点没把野猫主子的肠子给踩出来。

    发现无数回,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这人就是死性不改。长安也十分无语“王爷,你家床榻就那么难受你是非得凑我我身边谁才睡得着么”

    这话一出,长安是做好了撕逼的准备。然而平素最理不直气也壮的人,今日捂着肚子,一反常态地不作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