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7章 无情情却有情

作品:《大晋衣冠

    桓温僵住了,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军心会这样执着,同袍之情感人肺腑

    “大人,事已至此,再杀桓冲,只会辜负军心。属下以为,不妨先记下,让其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群情激奋,让桓温既感到欣慰,又觉得为难。

    凑巧的是,这时,守兵来报,四面八方又来了很多百姓,聚集门外,将州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打听,他们竟然都是来为桓冲求情的。

    领头的两位老汉已经七十开外,须发皆白,由儿孙们搀扶着,颤颤巍巍,来到桓温面前,刚想跪下,被桓温扶住了。

    “老伯,桓冲何德何能,竟然劳动你们来为他求情”

    “大人,老汉并不认识什么桓冲,只知道,自大人主政以来,荆州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们衣食无忧,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这些都是托大人还有衙门的洪福。”

    “老伯谬赞了,官者,民之父母,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老汉又道“话虽如此,可官和官不一样,庾家二公子在时,他那帮手下没少欺负我们。现在这些祸害百姓之人被杀了,应该是大喜事,我们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反正大人要杀有功之人,我们坚决不答应。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

    身后百姓众口一词“草民坚决不答应”

    袁乔过来劝道“大人,民意不可违,可别既伤了军心,又损了民望老百姓朴素得很,他们只分辨善恶对错,可不管有什么规矩戒条。”

    刘言川等人趁机再次求情,而跪倒的士卒膝行上前,大有不答应则死磕到底的决心。

    桓温无奈,只好收回成命,答应不杀,又好言宽慰,百姓们这才相继散去。诸人也松了一口气,暗自高兴。

    不料,桓温一句话,又让大伙沮丧了

    “若非军民联名为你求情,本州定斩不饶,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来人,将桓冲押至校军场,重责五十军棍。今后,如再自行其是,不守军令,休怪本州无情”

    袁宏急道“大人,这五十军棍打下来,不死也得残疾,与杀之何异还望大人开恩”

    刘言川也愤愤不平,跳将起来“俺不服”

    桓温质问道“死罪已免,军棍责罚,因何不服”

    “反贼庾倩罪孽深重,恩公不仅不治罪,反将其释放。桓冲诛杀有罪之人,恩公却要斩首,这叫什么来着,叫,叫”

    桓温偷笑道“你莫非是想说本州颠倒是非吧”

    “对对对,就是颠倒是非”刘言川抓耳挠腮。

    水师营伏滔也趁热打铁,劝道“对敌人仁慈,对自己苛责,大人不分善恶,执法不公,让属下心寒”

    看着这两兄弟一唱一和,阴阳怪气,桓温又好气又好笑。

    这帮穷兄弟太实在,不了解自己的苦衷和抱负,不了解眼下荆州的处境。

    拿下荆州之后,自己大半年的操劳,就是为了把荆州打造成铁桶一般的基地,然后才能实现下一个大计。

    而这个大计,是在褚蒜子勉强同意任命之后就萌生出来的。

    因而,这些日子以来,肃贪、治军、抚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计而付出的艰辛。

    荆州根基不稳,何以成事

    今日桓冲所为,正是继袁乔之后,可谓是一脉相承,无一不是为自己考虑,为荆州筹划。肃清余孽,无疑使得基地更稳,合力更大,应该褒奖才是。

    可如果不治罪,自己信誉何在

    而且,这先斩后奏擅作主张之风不可长,今后时月长着呢,事情多着呢。

    若不惩戒,难免助长他的脾性,早晚会酿成大祸。

    桓温左右衡量一番,只好再次退让“既如此,那就重责三十军棍,如有再劝,同罪”

    以退为进,这样,才使大堂之内安静了下来,几个卫兵押着桓冲直奔校军场而去。

    当晚,桓温也无心政事,便早早回到馆舍,前来探视弟弟。

    他还不知如何和弟弟开口呢,谁知刚刚走至门外,便听得里面竟然有欢声笑语

    听声音,是言川还有袁宏伏滔三人,这三人感情深厚,无话不谈,桓温此前一直纳闷,袁宏一介书生,竟然和言川伏滔这样的草莽汉子打成了一片,真是奇哉怪也。

    而现在,更平添了疑惑

    三十军棍下来,也得皮开肉绽,他们竟然还能笑出声来

    刚想推门而入,就听到言川那不加遮掩的豪爽嗓音,还说出了今日发生的秘密。

    细听之后,方知那些都是这莽汉子背着自己干的

    “桓冲,这次俺可是救了你一条小命,快说,怎样报答俺”

    桓冲有些虚弱,言道“好,等我伤好了,请你喝个痛快”

    刘言川讨价还价“那可不行,一顿太便宜你了,至少得请俺喝一年的酒,而且还要是好酒好肉”

    “一年的好酒好肉,开什么玩笑”

    也难怪桓冲着急,因为桓温给大伙发放的俸禄本身就低,年初还扣发了三个月,说是府库捉襟见肘,无力修缮百姓毁损的民房。

    当初说好的是暂时借用,可大伙听袁真讲,现在府库钱粮有了盈余,但桓温一点还钱的样子也没有,估计是没戏了

    “说白了,我啊,现在穷得叮当响,请你一顿酒也还要掂量掂量”

    “哈哈哈,堂堂的亲兵营将军穷得快要当裤子了,说出去不怕丢人”

    桓温在门外也笑了起来,笑得有点酸楚,自忖道“这些日子,过得确实紧了些,有点对不住这帮兄弟”

    “言川,我还没问,你是何时去鼓动乡亲们的”

    “要说这机灵劲,咱们三个还得属俺最厉害,他俩就是榆木疙瘩”

    刘言川最擅长的就是自吹自擂,而且还要拉别人来衬托他。

    伏滔骂道“你要卖弄自己聪明,没人拦着你,总是拿我俩来陪绑,真是不知羞臊。”

    “是啊”

    袁宏也附和道“谁不知道你反应最迟钝,连大人都说你胸无点墨,山匪一个”

    “去去去,恩公那是拿俺逗乐子,实际上,他背后可是时常夸赞俺聪明,却很少说起你们二位”

    桓温背地里乐道“这小子果真是脸皮厚,我几时经常夸赞他聪明”

    桓冲急道“嗨嗨嗨,扯远了,就算你聪明,快说说怎么回事。”

    刘言川绘声绘色,说起自己的光辉事迹。

    他们从当阳回来,刚进城门,便得知桓冲闯下了大祸。刘言川一看桓温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坏了,绝不会轻饶。

    所以,他一直躲在后面,等桓温进了大堂,并不曾发现少了他,于是,刘言川便悄悄吩咐卫兵,速速通知乡亲们来救场自。

    “怎么样俺这么做,神不知鬼不觉,你们说说,俺聪明吧”

    桓温终于解开了疑惑,自己刚入城门,就直奔大堂,其间并无耽搁,怎么州衙内发生的事情,百姓这么快就传开了

    原来是这家伙在捣鬼,难怪

    桓冲又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让行刑的军士手下留情,稍稍担待一点你看,把我望死里打,毫不留情”

    谁知言川此刻却一脸严肃,原则性十足。

    “这个俺不能帮你,一码归一码。恩公要杀你,俺肯定要跟他争执一番,既然放了你,说好了要重责,那俺当然不会再徇私情,帮你偷工减料。否则传出去,执法成了儿戏,有损恩公的威信”

    “哟”

    袁宏夸赞道“谁说言川糊涂,从这件事上来说,言川是粗中有细,小事糊涂,大事可不糊涂”

    “哎呀,袁宏兄弟,真是知音啊。”

    刘言川立起身来,不管袁宏乐不乐意,抓住他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你可终于给俺说了句公道话”

    四个人呵呵大笑,这样的氛围连门外的桓温都羡慕。

    亲切,温馨,能让人忘记所有的不快和忧伤。

    桓温佯作不知,不想破坏兄弟们这一点点的小秘密,于是转身折了回去。

    次日一早,练罢晨剑,便独自来看看。

    桓冲还伏在床上,不能翻转,动一动就疼痛难忍。言川几人早就找了城内最好的郎中,用了上好的金疮药,安排了几个卫兵轮流照顾饮食起居。

    此刻,正无聊的翻阅着兵书。

    桓温走了进来,有点歉意“一大早就这么用功,早饭用过了吗”

    “是大哥啊,早饭用过了,快坐”

    桓温轻轻坐在床边,看他的屁股还肿的厉害,透过一层纱,隐隐泛着血渍,心疼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除了一个月下不了床,三个月干不了事,其他也没什么”

    “听你这口气,似乎还有怨言既然这样,为何在堂上还那么犟怕不怕大哥真杀了你”

    “不怕,大哥不会杀我”

    “哟,为何这样自信”

    桓冲回忆起往事,望着桓温,满是感激的说道“小时候大哥就一直呵护我,要是没有大哥,小弟说不定死了好几回了,大哥怎会舍得下手呢”

    桓温也被他唤起了少时的记忆,轻轻拍了拍桓冲的脑袋

    “你呀,真是顽固,今后记住了,不可再恣意妄为还有,下次如果再犯在大哥手里,记得一定要痛哭流涕,诚心悔过,这样我也好有个台阶下。”

    “大哥,阶下都是你的好兄弟,还怕什么”

    桓温责道“今日,阶下都是好兄弟,明日,阶下如果是庾家,褚家那些人,这台阶还怎么下”

    “哦,明白了,大哥放心,小弟岂是那愚笨之人这次之所以犟,小弟是早就想好的,有意要触怒大哥”

    桓温疑惑道“你这样不是自讨苦吃嘛,有何益处”

    “为的就是激起大哥的戾气这些年,大哥只有雨露,没有雷霆。如果今日真舍得杀了我,大哥今后肯定不会再对敌人存仁慈之心了。这样的话,小弟就是死,也值了”

    桓冲一板一眼,竟然用自己的小命唤醒大哥的冷漠。

    “你呀”

    桓温又好气又心疼,桓冲和言川已经几次规劝自己,该仁则仁,不该仁时就要凶残霸道,目的是让对手心生恐惧。

    这次,桓冲更是以身试法,来规劝自己,可谓用心良苦

    “大哥”

    桓冲在他耳边猛吼一声,才把桓温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喊你几次了,你在想什么呢”

    桓温呆呆的随口应道“没想什么,怎么了”

    “天都快黑了,兄弟们也饥肠辘辘,好收兵了吗”

    “好,收兵吧收兵吧”桓温也感受到了这深秋的凉意。

    郗愔自打从扬州回来,一直无精打采,若有所失,看见郗超似乎还有意躲避。

    知父莫若子,郗超大抵猜出何事,怕父亲伤感,无法释怀,于是一日主动来到郡衙,冷不丁出现在郗愔面前。

    “父亲,跟孩儿还有什么扭扭捏捏的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在扬州丢了面子,受了训斥”

    “唉,时过境迁,真是没想到”

    谈及扬州之行,郗愔怅叹一声,看样子受了很大的委屈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