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2、庙堂之上动干戈

作品:《贵极人臣

    刘瑾听到这震天的鼓声时, 还在喜笑颜开。言官果然都是一串炮仗,一个火星就能炸成这样。他顶着被满门抄斩的风险,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辛苦筹谋总算没有白费,李越这次即便不死, 也要去半条命,再无和他相争之力了。

    他乐呵呵地让下人上了一盅佛手酒和一碟糟鹌鹑, 刘瑾刚刚撕了一点腿子, 吃得满嘴流油时,刘宇就像被鬼撵一样冲进来。刘瑾还在大笑“我知刘先生是急着向我报喜,可您这跑得也太快了,乌纱帽都歪了,哈哈哈。快坐下,我叫家人去整治一桌酒菜, 咱们好好喝一壶。”

    刘宇急得跺脚“还喝什么呀,再耽搁下去,您可就要去法场上喝一壶了”

    刘瑾的酒被惊醒了一半“你说什么给事中们不是去击登闻鼓去了吗”

    刘宇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是汗水,他喘着粗气道“可他们不仅告李越, 还告了您啊。俞泽那个王八蛋,他反水了, 他告诉言官的是,李越图谋刺杀, 而你是为了嫁祸李越, 下手害死了世子”

    刘瑾的嘴张得同青蛙似得,他下意识想站起来,却一时没立稳,又一屁股栽了下去, 身后的椅子咕咚一声撞在粉壁上。刘宇忙一个箭步上前来,急急拽住了刘瑾的胳膊,像拔萝卜似得把他拔起来“刘公,如今可不是发愣的时候,千钧一发,危在旦夕,您倒是想想法子呀”

    刘公公急急咽了两口唾沫,才勉强定下神来“替咱家备轿,不是,备马咱家要立刻入宫去”

    马很快就备好了,刘瑾在下人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上马去,狠狠一夹马肚子,马儿惊叫一声,就像离弦利箭一样射到皇城口。刘公公此时已经被颠得头晕目眩了,下马时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还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他也顾不得喘口气,撒腿直跑。

    宫门守卫见此情景都在发笑“刘太监又挣命去了。”

    宫中,惊魂甫定的戴珊已然被朱厚照差人送出宫去了,朱厚照道“戴先生既已选好了,就当速速归家享受田园之乐,何必还操心这里的污糟事呢”

    戴珊急得里衣都湿透了,他道“万岁容禀,六科给事中并非

    存心冒犯万岁,定是背后有小人挑唆,这才举止失当”

    朱厚照此刻面上已没有一分惊怒,他静静听戴珊略有些语无伦次地将话说完,这才挥挥手道“戴先生放心,朕心里有数。”

    有数戴珊听着不同寻常的温言,反而心惊肉跳,他有心豁出老脸来,赖在这里不走,可公然抗旨也是大罪啊,他心念一动,索性告退,一出武英殿的门,就扭头去内阁衙门。这途中正碰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太监,两人四目相对虽都是火花四溅,但此刻双方都无心纠缠。

    随着戴珊气喘吁吁地去冲进内阁衙门里叫元辅,刘瑾也痛哭流涕地跪在武英殿中喊万岁。

    朱厚照手中正拿着六科廊言官递上的奏疏,刘瑾听着他念道“伏望奋乾刚,绝私爱,上告两宫,下谕百僚,将李越、刘瑾等明正典刑,以回天变,泄神人之愤,潜消乱阶,以保灵长之业1。”

    明正典刑刘瑾也在宫中待多年了,措辞如此激烈的奏疏,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说什么若是不绝私爱,就会惹得上天震怒,祖宗基业动荡,这简直以舆论为利剑,架在万岁的脖子上,逼着他处置人啊。刘瑾在大惊之后,却渐渐冷静下来,他太了解朱厚照的脾气了,小老虎只能顺毛捋,越是强硬,反而越会激得反弹。

    他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时,就听朱厚照问道“神人之愤,是指何事”

    张永在一旁答道“回禀万岁,这是钦天监杨源所奏,世子蒙冤被杀,朝中小人横行,已引起了星宿变动,乃是上天震怒的预兆。”

    朱厚照冷笑一声,他霍然起身,一脚将整个御案都踢翻,随着这一声巨响,武英殿内所有人的宫人太监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立刻就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只有刘瑾,膝行到朱厚照脚下,抱着他的腿慷慨陈词“万岁,奴才真是冤枉的,真是冤枉啊,他们为了构陷李御史和奴才,坏了万岁的大计,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可怜世子年纪轻轻居然就那么去了,这些人还要借他的死,来胁迫万岁,奴才实在是”

    朱厚照低头看向他,他目光就像电一样,仿佛要看透刘瑾的五脏六腑“若

    朕知晓其中有你的事,你可知下场如何”

    刘瑾心中瑟缩一下,又鼓起勇气道“奴才不过是万岁的一条狗,您要杀要罚,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奴才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是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啊,若是您今儿应允了六科廊所请,那么日后事无大小,只要您与群臣意见不合,他们便会群起而攻之,以天象、以众意威逼您就范。这是以下犯上,这是天大的不敬,他们是想将万乘之尊,变成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呐。”

    朱厚照的脸色已然铁青,张永见势不好,刘瑾只怕又要逃过一劫,忙道“爷,六科廊如何会有这样的胆子,他们不过是一群腐儒,听到点风声就急了罢了,只是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这事闹得这样大,必有原由,不如先去查探真伪,再做决断。”

    刘瑾暗骂张永不是个东西,他忙道“张哥此言差矣,若有奏疏,什么时候呈上不可,非得闹出这么大的声势原的不说,宪宗爷和先帝爷在位时,这登闻鼓可是一次都没响过,如今万岁才登基几年,这不是摆明欺负皇上年幼吗”

    张永气急“你言官们哪里是欺负万岁年幼,依我看,分明是惧怕你这个大铛拦截奏疏才是。反正这事儿你也不第一次做了不是。”

    刘瑾看向朱厚照,惶恐道“万岁,他胡说八道,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朱厚照喝道“行了都给朕闭嘴。传朕的口谕,告诉他们,朕已悉知,自有圣裁。”

    刘瑾望着传旨小黄门远去的背影,心知自个儿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他腆着脸道“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朱厚照斜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并没有搭理他,刘瑾讨了个没趣,又缩回去跪好。

    宫门外,六科廊的给事中却没有从朱厚照的口谕中嗅出风向,他们还道万岁只是年纪尚小,所以一时被蒙蔽,只要他们坚持,万岁定会从善如流。戴铣问传旨太监“请问公公,万岁可由收回遣戴御史回乡的成命”

    那小黄门一脸为难“这,咱家并未听说过。”

    戴铣与吕翀面面相觑,吕翀道“既不召回戴御史,莫不是在敷衍我等”

    刘菃对小黄门道“还

    请公公代为禀奏,戴御史乃国之栋梁,怎可轻易遣退,伏望万岁三思。”

    小黄门道“咱家省得了,诸位还是先行退去,于六科廊中等候消息。”

    一些人有点犹豫,他们互相互相以目示意,却没有一个愿意主动开口。愣头青吕翀却在这时硬邦邦地来了一句“有劳公公,我等还是在此候旨吧。”

    只此一句,就定下了他们此后悲惨的命运。小黄门悻悻离去了。而月池已赶到会极门外,拦住了心急火燎外出的阁老们。

    月池匆匆行礼后,就道“下官斗胆请教,三位老先生要往何处去”

    刘健冷冷地看了月池一眼,六科廊所奏之事,他们也已有耳闻。他素来多疑,此刻也疑上了月池。李东阳道“含章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往武英殿面圣,现下正可同往。”

    月池道“恕下官冒犯,如今最紧要的不是去见皇上,而是赶快挥退聚集于宫城的言官。”

    刘健道“怎么,你是怕真相披露,性命不保了吗”

    月池苦笑一声“下官倒不担心自个儿,而是若六科给事中再闹下去,只怕会有激变。皇上,可从来不是任人威胁的人。”

    谢迁一怔“言官进谏言乃是其天职,怎能说是威胁”

    月池道“先击登闻鼓,又伏阙不起,声势浩大如此,不是威胁,又是什么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下官实不忍见此惨状,这才来与三位阁老相商,还请元辅出面,速速叫他们退去吧。”

    几人正纠缠时,戴珊终于赶到了。李东阳忙上前扶住他,问道“您怎么跑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戴珊已喘得如破风箱一般,他艰难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俞泽背后有人在施诡计,他对锦衣卫只字不言,却对六科言官说出了那样的话。万岁震怒,要我言说幕后主使,我担心起腥风血雨,索性闭口辞官,本以为这事就了了。没想到元辅,您快去叫他们退下吧,再闹下去,只怕性命难保了”

    李东阳亦是眉心直跳,四位老人当下马不停蹄地往事发处去,可已经晚了。朱厚照勃然大怒,下令将这群言官拖出午门,廷杖六十,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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